第五章    身份

　　　　　身份

　　　　 陳玉霞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兩張出現在我眼前，因為過分靠近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著實嚇了我一跳。

　　　“老公，老公，她醒了，快去叫醫生啊！！”一個中年女人激動地喊道，她的聲音一陣一陣地刺痛我的耳膜。

　　　一個男人把我床頭的按鈕按得一陣響。我茫然地看著他們： “能不能安靜點。”我不耐煩地說道。這兩個不認識的人干嘛那么激動，真是難以理解。

　　　“女兒，你醒了。”那個女人仿佛一臉欣慰地看著我。

　　　女兒？這么說，眼前的這個人是我的母親？不應該啊，我記得好像我的母親不是這樣的，應該是……突然腦袋生疼，我記不起來了。那我是誰？我試圖回憶起一些東西，卻發現我想不起任何往事，我的名字，我的年齡，我的樣子，我的父母，我的朋友，全都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正在我迷茫的時候，一個醫生走了進來，他簡單的檢查了一下我的身體，和那個男人，（我估計應該是我的爸爸）去外面談話去了。

　　　我轉向那個自稱是我媽媽的女人：“你是誰？”這應該是我現在能想到的最合適的問法了吧。

　　　那個人一臉震驚得看著我，隨即大力搖晃起我來：“Tanasha，你怎么了，怎么連媽媽都不認識了呢？醫生！醫生！”

　　　醫生進來后，先是阻止了她的動作，這讓我萬分感激，隨后解釋道：“病人經過長時間的昏睡，暫時失憶也是有可能的，以后會逐漸恢復的。”

　　　經過醫生一番解釋，眼前的一對中年夫妻也平靜了下來。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告訴我也一些基本信息。

　　　從對話中我得知我的名字叫Tanasha，今年十七歲，是S中在讀學生，之所以躺在這里是因為先天性疾病突發（盡管他們說的吞吞吐吐，以至于我還不知道這是什么疾病），以及其他一些家族里有些什么人，有些什么朋友等等之類的信息。

　　　“爸爸媽媽先走了，你再住一天，明天接你出院。”自稱是我媽媽的人溫柔的撫摸著我的頭，作著告別。我乖巧地點了點頭，接受了他們是我的父母的這個事實。

　　　隨著他們的離去，我長吁一口氣。經過一天的折騰，加上剛剛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我很自然的累了。腦袋漸漸重了起來，不一會兒便陷入了睡眠中。

　　　“不要相信任何人”我一個人走在醫院的長廊里，突然似乎從遠方傳來這個聲音。我驚恐極了：“你是誰？”但是沒人回答我，而那個聲音卻一直重復著：“不要相信任何人”。我聲嘶力竭地喊著：“你是誰？出來呀！出來呀！”但回答我的只有那一句“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滿頭大汗地醒來，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一直縈繞心頭。這只是個夢，我這么想著。我把手伸向床頭的柜子想抽一張餐巾紙，卻發現那里是空的。于是我只好坐起身來，想去拿毛巾擦一下滿頭的汗，看到床下有一本本子，露出了一個角。我拿起那本本子，翻開，只見赫然七個大字“不要相信任何人”寫在扉頁上。又是這句話，它和我的那個夢是不是有什么關聯呢？

　　　好奇心驅使下，我繼續翻了下去。

　　　Tanasha，當你看到這本日記的時候，請你務必相信我。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為什么我要告訴你“不要相信任何人”。我是誠心誠意幫助你的，現在你周邊的人和事都不是真的，因為你正處于夢境中。結束夢境的方法只有一種，那就是殺死自己。

　　　看到這里，突然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我連忙把日記本再次塞進床底，迅速翻回床上，腦袋卻被那些字占據著。

　　　進來的是爸爸和媽媽，他們辦理好了出院手續，現在來幫我理東西回家。

　　　“老婆，你來一下。”爸爸不知道因為什么事情把媽媽叫了出去。

　　　我對著房里的護士小姐笑了一下，她也友好地對我一笑。我連忙下床尋找那本日記，當我重新看向床底的時候卻發現，日記本不見了。可能是前面我太匆忙把日記本塞得太深了吧，我這么想著。正想鉆進去尋找的時候，媽媽回來了，我只能作罷。

　　　我們走到醫院門口

　　　“醫院停車場沒地方停車了，我只能把車停在路邊。”爸爸一邊說著，一邊走到車的另一端準備開車門。這時候，他突然望向我的背后，退后了兩步。還不等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回去，一輛疾駛而過的小轎車沖過來，爸爸被撞飛了起來。

　　　“爸爸！”“老公！”我和媽媽不顧道路危險沖到路中間去查看爸爸的傷勢。

　　　肇事的車主走下來，遠遠地看了爸爸的傷勢，急忙說道：“你們等等，我去叫醫生。”說著就朝醫院里面跑過去……

　　　爸爸被趕來的護士們抬進了醫院，我手上拿著他染著血的外套。

　　　手術室外，我和媽媽焦急地等待著。

　　　然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一臉凝重地走了出來“我已經盡力了”，他只留下這一句話就走了。媽媽頓時失了神般地沉默著，我倒是也沒有很大的情感，畢竟這個爸爸只是我昨天才認識的。

　　　由于要操辦一些關于爸爸身后事的程序，我和媽媽還是留在了醫院里。那個肇事者的名字叫Phoenix，他一直陪在我們母女身邊，試圖撫慰我們，并一直重復著：“我一定會賠償你們，我一定會對我犯的錯負責的。”媽媽則是一直沉默著，不知道她是太過悲痛說不出話來，還是不想理會Phoenix。

　　　爸爸的律師也來了，他忙著一些分配遺產之類的事情。律師叫Edmond，身材微胖，看起來是個好人。

　　　我們一直在醫院呆到深夜，正想回家，那個早先照看我的護士走了過來說：“現在太晚了，你先前的那個床位現在還沒有人住著，要不你們先在那里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吧。”

　　　我看了一眼媽媽，她的精神狀態實在不適合再開車，于是我便同意了。

　　　Phoenix并沒有離開，他坐在門口的長椅上，似乎準備這么過一夜。

　　　Edmond回家了，走之前對我親切的說：別擔心小女孩，一切會好起來的，明天我再來看你，順便處理我的公事。

　　　我和媽媽在床上躺著，聽見Phoenix和那個漂亮的護士在門口聊著天，很快，我就陷入了夢境。

　　　Tanasha……Tanasha……

　　　是誰再叫我？

　　　不要相信任何人。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走出病房，沿著走廊一路走過去。突然間，四周的景物開始融化成血漿，流了下來。我驚恐極了，一路奔跑，一會兒就到達了走廊的盡頭。這堵墻也同樣在融化，在殘垣斷壁中，我看到一個人走了出來。

　　　我是你，我就是你

　　　那個人一邊走一邊說。

　　　等到她走到我面前時，我著實被嚇了一跳，因為那張跟我一摸一樣的臉，接下來，我感覺到的便是無邊無際的恐懼。

　　　我醒了過來，看見媽媽在一旁熟睡了，心想，即使再悲傷，媽媽還是會累的呀，還是讓她再多睡一會兒好了。

　　　我下了床，發現床頭柜上那本日記又出現了。

　　　我翻開日記，原來的字已經沒有了，看來這是另一本日記。

　　　再往后翻，映入眼簾的是四個紅字：

　　　Tanasha，殺了自己。

　　　我連忙合上日記，腦海中浮現出那個跟我一摸一樣的面容……

　　　突然間，我聽到有對話聲和腳步聲傳來，估計是Phoenix和那個護士吧。

　　　我把日記重新放回床底，盡管猜想它過一會兒又要不見了。轉身想把媽媽叫醒。我搖了搖她的手臂，卻發現她的手臂是冰涼的，我心里一驚，難道…… 我連忙去摸她的脈搏，卻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心跳有一點起伏……

　　　Phoenix和護士小姐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幕情景，我趴在媽媽的身上，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們兩個：“她沒有心跳了。”

　　　媽媽被送去化驗，確認了死因是中毒，而她的床頭有一瓶毒藥，也沒有任何爭斗的跡象，媽媽被認定為自殺。

　　　Edmond沒多久就來了，“聽說了你媽媽的事情，你還好吧。”

　　　我朝他笑了一下，點點頭。不過想象得出，我當時的笑容一定特別難看。

　　　那本日記又如同設想的那樣不見了。

　　　到了中午，我吃完了飯，有了些倦意，便在一旁的長椅上睡著了。

　　　其實我一點也不愿意睡覺，現在的睡眠對于我來說并不是休息，而是恐懼。但我還是控制不了地落入夢境。

　　　這次，“她”沒有再和我故弄玄虛，而是坐在了我旁邊。

　　　你說你是我？

　　　恩。

　　　那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嗎？

　　　我是你夢里映射出來的一個NPC，你睡著的時候，我就在日記本上給你留言，在夢境里跟你交流，以提示你現在是在夢境里，殺死自己才能從夢境里逃脫。相信我。

　　　望著跟我一摸一樣的眸子，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我醒了過來，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夢里那個人的話。

　　　我尋找了一下那本日記，果然它出現在長椅旁邊。我拿起日記，準備看看它又給我什么新留言。

　　　真是一次比一次簡潔。

　　　相信我。

　　　我把日記放在長椅上，想看看它是怎么消失的。突然我想起了重要的一點，如果夢里那個NPC只能在我睡著的時候行動，那又是誰把日記藏起來的呢？

　　　由此，我推測夢里那個人說的是假的，她說不定是一個想讓我自殺的道具。

　　　想到這里，仿佛又想通了一件事情，媽媽自殺說不定也是因為夢境的誤導，她以為殺死了自己，夢就醒了，爸爸也許根本沒死，因為這一切都是一個夢，夢醒了，她就能和爸爸團圓了。

　　　還好我想明白了，沒有上當。這真是一個精妙絕倫的圈套。

　　　于是我找了個地方躲起來，想看看是誰來處理掉這本日記。我看見Edmond走了過來坐在了長椅上，拿起日記。終于逮到你了，殺人犯！我這么想著，正準備去抓個現行，背后有個人拍了我一下，我嚇了一跳。原來是Phoenix，“Tanasha，里干什么呢？”“要你管。”我不準備理他，剛想去抓Edmond，卻發現Edmond已經不見了蹤影。我惱怒地看了看Phoenix，他一臉無辜，我也拿他沒有辦法了。

　　　反正我還沒暴露，Edmond會來找我的。我這么想著。

　　　可是來找我的不是Edmond，而是Edmond的死訊。

　　　Edmond死于一場意外，據說是車子被動了手腳，在道路上開到一半，突然車子自燃了，還沒來得及等他下車，車子已經爆炸了。也許是Edmond作惡太多，其他仇家干的呢。我這么想著。可是，真的有這么巧嗎？

　　　想著這些事情，腦袋有些疼，我隨手拿起手邊的報紙瀏覽。最近死人還真是多，“本市一精神病院有一女患者逃出，連續作案十幾起” 連精神病人都來湊熱鬧。還好這個精神病沒來這里摻和一腳。

　　　我也有些困了，今天看來也回不了家了。自我醒來已經第三天了，我連家都沒見過一眼呢。我回到先前那個病房，閉上眼，就睡了起來。Edmond已經死了，今天我應該不會再做那個奇怪的夢了吧。

　　　我看著躺在我身邊的那個跟我長得一摸一樣的女孩。

　　　我知道你是撒謊的了。

　　　那有什么關系，我覺得我說的都是對的。死了就解脫了。

　　　你到底是誰？

　　　那個女生開始笑了起來。

　　　死吧，死了就能見到爸爸媽媽，死了就能見到Edmond，死了你就有一個完整的家。

　　　你是誰？

　　　我鍥而不舍的問道。

　　　這重要嗎？重要的是，你應該死！

　　　說著，她的手便伸向了我的脖子。我拼命掙扎

　　　我醒了過來，發現我依然喘不過氣，有人捂著我的被子，想要把我悶死。這時，腎上腺素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我掙扎地推開ta。她被我推倒在地，這時我看清了她的摸樣，她是那個護士！

　　　為什么？我不解地問她。

　　　她掙扎著試圖爬起來。我連忙制服她，把她綁在椅子上。

　　　她看著我，開腔了：“其實你和我還有你的爸爸媽媽、Edmond、Phoenix還有那個醫生都是這個身體里分裂出來的人格。殺了其他人，我就能控制那具身體，而不是和你們輪流支配了。不過現在知道這個秘密的，除了你我，還有的就是Phoenix和那個醫生。也就是現在的幸存者都已經知道了。醫生和Phoenix說不定現在正在互相殘殺呢！哈哈哈哈哈……”突然她開始詭異地笑了起來，笑聲和夢里那個人一摸一樣。

　　　“Edmond是你殺的？媽媽也是？”她點了點頭。

　　　“Phoenix是我的幫手呢！你的爸爸是醫生殺的……”

　　　我不等她說完就沖出了病房，現在我已經不想理清這混亂的局面了，我只想報仇，為了給我溫暖的爸爸媽媽還有Edmond。

　　　我剛走出病房，就聽到數聲槍響。我跑過去，看到Phoenix和醫生躺在地上，醫生掙扎地爬起來，拿起槍，我以為他要向我射擊。他卻向我爬過來“殺了那個護士，你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我接過槍的時候，醫生已經失去呼吸了。“謝謝”我說著，幫醫生合上了雙眼。

　　　看來護士前面對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現在只要解決掉護士，一切就都結束了。想到這里，我拿起醫生的槍快步走回了原來的病房，打開門的那一瞬間，護士正好掙開了捆綁，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刀向我沖來，我拿起槍向她射擊，卻發現子彈射不出來。護士的刀已經到了眼前，我閉上眼睛，準備死神對我的迎接。突然耳邊響起一聲槍響，我睜開眼，正看到Edmond朝我微笑，“槍要上保險才能射擊。”護士在我眼前倒下，不甘心地瞪大眼睛看著我們。

　　　“Edmond，你沒死？”我驚喜地問道。

　　　他還是微笑著，“我要撐到最后一刻啊。”我微笑地看向Edmond，緊接著是一聲槍響，“我學會上保險了。”Edmond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還是小看你了，小女孩。”

　　　Edmond倒下后，我如釋重負。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吧。

　　　附近有警笛聲傳來，我不明白是什么情況，我殺死的只是我分裂的人格啊，我并沒有犯罪啊。看著周圍的尸體，腦海里那份報紙的內容又浮現在腦海里“本市一精神病院有一女患者逃出，連續作案十幾起”，頓時，我回憶起了那天，我從那個挖了很久的地道中鉆出，面對車來車往的大街，仿佛獲得了新生。我憑著記憶回家，興奮地敲開家里的門。看到爸爸媽媽一臉驚喜的樣子，我便體力不支地昏倒過去。

　　　之后的事情又在我腦海中重新播放了一遍，但我怎么也想不通，那個護士確實是想殺我呀。

　　　我被送回了醫院，“你們怎么搞得，她這種精神病是新型的傳染性精神病，跟她在一起，如果沒有防護的話很容易被傳染。你們怎么不看好她，居然讓她逃出去了？你看看現在造成多嚴重的后果！”朦朧中，我聽到醫生訓斥著護士們。那個護士大概是因為貼身照顧我太久了，也染上了那種病罷……這么想著，沒過一會兒，我便在鎮定劑的作用下又睡了過去。真好，今天不再是那個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