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后主——無庸之帝王,傳奇之文人
代冰潔
南唐末期,硝煙四起,亂世流年。
我是南唐后主李煜身邊的一名貼身侍衛,我叫蘇墨。
我像一個影子一樣,自后主繼位以來,便形影不離地跟著他。從大婚,到登基,到喪子喪妻,到最后淪為階下囚,我親眼目睹了后主這一生的起起落落,大悲大喜。
后主,首先是位文人,然后才是位君主。
我時常在想,如果后主并不是后主,而是按照他的初衷那樣,成為一個風流倜儻的文人墨客,或者做一名經綸滿腹的高人隱士。那樣的話,后主會不會比現在幸福快樂得多?
后主知音律,善詞章,工書畫。我所認識的后主,應該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文人,游歷大好河山,足跡遍布每一寸土地。然后,找一處幽靜安寧之地,安居下來。學學晉朝的五柳先生,自己種兩塊荒地,搭一間草庵。周圍環繞著連山絕壑,最好有一淙溪水,一汪清泉,閑時觀月,靜時聽蛙。他不是什么南唐后主,而是終隱,是終山隱士、蓮峰居士。他不必每天為了那些他本就不擅長的政事而焦頭爛額,不必為了岌岌可危的南唐而憂心忡忡。他可以縱情于山水之間,飲酒作詩,活得瀟灑自如。可是,命運給了他這樣的身,卻讓他身不由己。
后主是中主的第六子,按照嫡長子襲位的傳統,他絕對沒有做皇帝的希望,而后主本人也絲毫沒有這樣的奢望。
然,歷史對人生耍弄了又一出悲劇。世事難料,人世無常。公元961年,后主硬是被歷史陰差陽錯地推上了政治的舞臺。我記得,那一年,年僅二十五歲的后主平添了幾抹愁意與憂傷。那千瘡百孔的南唐啊,像一個巨大的黑暗的夢魘,從此將后主的一生禁錮其中,越陷越深,無力自拔。
后主,自登基開始,便想要喚醒沉睡的南唐,卻終究是回天乏力。最后,連他自己也都沉睡了。他拼命想當一個好國主,想保護他的城,他的子民。只可惜,上天賦予了他文人的才情與浪漫,卻收回了他君主的霸氣與雄心。他是一個好文人,卻偏偏做不了一位好君主。心本不在此,如何成就大業呢?
少年時的后主,無意政事,他甚至欽慕灑脫愜意的漁夫,“世上如儂有幾人”,“萬頃波中得自由”大概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于是,帶著一份求而不得的遺憾,后主踏上了一條與他的初衷背道而馳的路。無奈,無能為力,又別無他法。
開始的幾年是寧靜的,甚至可以說,南唐是繁華的、喧囂的。曾幾何時,南唐也有過國富民安的日子。金陵也曾歌舞升平、繁華如夢。是了,如夢而已,一個荒涼凄美的夢。
亂世中,自先宗李昇締造南唐,到列祖、元宗,最后到后主,僅僅只有39年。后主,是仁君,卻非明君。他曾放寬賦稅,放寬刑法,但他仍是缺了那一份君主的雄才大略,最終還是成了亡國之君啊……
后主,這個稱呼本就帶了無限的末世凄涼與絕望。南唐偏安一隅卻也逃不過國破家亡的命運。是了,“天下一家,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公元975年,南唐國破降宋,后主被俘至汴京。此后,是三年寄人籬下,屈辱不堪的黯淡時光。
違命侯、隴西公……后主生生地從九五至尊淪為了恥辱哀痛的階下囚。不過才39歲的他雖然骨子里仍然烙印著文人的才情,心里,已經被國破家亡的恥辱,寄人籬下的哀痛,牽掛南唐的思念折磨得千瘡百孔了。再沒有年少時期的灑脫隨性,登基之前的浪漫情懷以及初登基時的豪情壯志。取而代之的,是深到骨子中的哀痛、無奈以及疲倦。
他羞愧,他懊惱。“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堂堂一代九五至尊,面對宮娥,竟只能默默垂淚。那種切膚之痛,后主是如何忍受的了?他追思,他懷念。“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金陵,那個曾經是他的城的地方。那里的一切都教他如此懷念。曾經的南唐,曾經的繁華。曾經的,回不去的……他恨,他想,“林華謝了春紅,太匆匆”,“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是啊,太匆匆,一切都太匆匆了,后主無力護花,只能任由這春花零落于寒雨凄風中;他無力護國,當宋軍的鐵蹄踏上那溫柔如水的江南一隅時,他以出降換取城中百姓的一世安寧,免遭戰亂。他恨命運給他選擇的太少太少,他恨自己無力回天,他恨造化弄人。他憂愁,直到生命之盡頭。
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七夕之夜,后主的四十二歲生日。后主含淚飲下了宋太宗遣人送來的毒酒,瞌上雙眼,寧靜坦然。我恍然覺得后主的唇邊竟有一抹淺笑,終是解脫了吧。幾案上,是后主的絕筆,真實,“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后主這一生,不知到底是他身為帝王的軟弱無能成就了他作為文人的燦爛輝煌,還是他身為文人的才情滿腹導致了他作為帝王的一事無成。或許,在后主的傳奇一生里,二者缺一不可吧。
后主,剪不斷的愁緒,理還亂的命運,幸與不幸,待后人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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