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天沒干活兒,第二天早上我以加倍的熱情投入了工作。拉特勒一直離我們遠遠的。他無所事事地四處閑蕩,他那些“牛仔”們卻都那么友好地對待他,就好像什么也不曾發(fā)生過似的。這使我相信,假如以后再與拉特勒發(fā)生沖突的話,我們得做好他們一伙人都和我們作對的思想準備。盡管今天的地段比前幾天所經(jīng)之處的情況復雜,到晚上為止我們還是比平常多測量了一倍,因此大家都極其疲倦,吃過晚飯后就睡下了。這時的宿營地已經(jīng)向前推進了很多。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們也工作得非常勤奮,直到中午時分:奇奧瓦人來了。他們知道我們前天在哪兒宿營,所以他們的偵察兵很容易找到我們,我們留下的蹤跡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印第安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戰(zhàn)士。他們十分善騎,而且毫無例外,個個都配有槍支、刀子和戰(zhàn)斧。我數(shù)了數(shù),他們有二百多人。他們的頭領個子很高,臉部線條嚴厲陰郁,長著一雙猛獸一般、不懷好意的眼睛,明明白白地流露出嗜血好斗的習性。他叫唐古阿,意思是首長,他作為首長是沒有對手的。當我注視他的眼睛時,不禁為“好太陽”和溫內(nèi)圖擔起心來——萬一他們真的落在他手里……
他是以我們盟友的身份來的,可他的行為態(tài)度卻一點兒也不友好。他那樣子,就像是一頭和豹子結(jié)伙兒捕獵,而后又將其一并吃掉的老虎。他同他的偵察頭目“狐貍”走在印第安人隊伍的最前端,到我們面前后,他非但不下馬向我們問候,反而一揮臂,下令讓他的人把我們圍了起來。隨后他騎到我們的車前,把圖紙舉起來看。看來,那上頭的東西吸引了他,他下了馬,一頭鉆到車里查看起來。
“哦嗬!”站在我身旁的塞姆?霍肯斯說道,“看起來,他連話都還沒跟我們說上一句,就已經(jīng)把我們和我們的財產(chǎn)當成他很不錯的戰(zhàn)利品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要是他以為,塞姆?霍肯斯會蠢得讓羊來看菜園子,那他就錯了,這一點我很快就會讓他明白的。”
“不要莽撞,塞姆,”我請求他道。“這二百個紅種人可占著我們的上風呢。”
“論數(shù)量,是的,論聰明可絕對不是,嘿嘿嘿嘿!”
“但他們已經(jīng)把咱們包圍起來了!”
“是,這我也看見了,莫非您認為我沒長眼睛?看來,咱們沒有找來好幫手。從他們包圍咱們這一點猜測,他們是想把咱們連同阿帕奇人一起揣進腰包,甚至吞下去。可這一口不會讓他們肚子里好受的,這我可以向您保證。和我一起到車子那兒去,這樣您就可以聽到塞姆?霍肯斯是怎么和這種無賴說話的!我是這個唐古阿的老熟人,即使他沒看見我,也很清楚我在這兒。他的態(tài)度不僅惹我生氣,也讓咱們所有人都覺得很可疑。您看他那些戰(zhàn)士陰沉著的臉!我得馬上讓他們知道塞姆?霍肯斯在此。來!”
我們拿起武器,走到車子那里去,唐古阿還在里頭瞎翻騰。我覺得不太自在。到了那兒,塞姆用警告的腔調(diào)問道:
“遠近聞名的奇奧瓦人首長是不是很樂意過一會兒到‘永恒的獵場’去啊?”
被問的人本來是弓著腰,后背沖著我們,這會兒,他轉(zhuǎn)身面向我們,粗魯?shù)鼗卮鸬溃?/p>
“白人為什么要用這么愚蠢的一個問題來打擾酋長?唐古阿早晚有一天會當上大酋長,統(tǒng)治整個‘永恒的獵場’的;但還要過很長時間,他才會踏上去那兒的路。”
“這段時間也許只不過是一分鐘。”
“為什么?”
“你從車上下來,我就告訴你。你倒是快點兒啊!”
“我就呆在這兒。”
“好,那你就上天去吧!”
說完這話,塞姆轉(zhuǎn)過身,佯裝要走。那酋長聽了,迅速一躍,從車上跳了下來,抓住他的胳膊。
“上天?塞姆?霍肯斯為什么說出這樣的話?”
“為了警告你。”
“警告什么?”
“死神。你要是再在上面呆上一會兒,他就要抓住你了。”
“呸!死神在車上?把他指給我們看!”
“也許以后吧。你的偵察兵沒告訴你我們?yōu)槭裁吹竭@兒來嗎?”
“唐古阿已經(jīng)從他們那兒聽說了——你們要在這兒給白人的火車造一條鐵路。”
“對!這樣一條路穿過河流、深谷,還要穿過我們炸開的山巖。我想,你也許知道這些。”
“酋長知道這些。不過這和死神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遠遠超出了你的想象。你也許聽說過,我們是用什么炸開修鐵路時那些擋在途中的巖石的吧?難道會是用你們步槍用的那種火藥嗎?”
“不,白人們發(fā)明了另外一種東西,能炸開整座山。”
“沒錯兒!我們的車上就有這種新發(fā)明出來的東西。它雖然包得好好的,但誰要是不知道該怎么拿它,一碰它,就得完蛋,因為它會在他的手里爆炸,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呸!呸!”酋長喊起來,顯然是吃了一驚,“剛才唐古阿靠近裝那些東西的包兒了嗎?”
“很近,近得要不是聽我說話,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在‘永恒的獵場’了。那個時候你還剩下什么呢?沒有藥囊,沒有頭皮,除了肉渣兒、骨頭渣兒,什么也沒有!你怎能這么一副樣子當大酋長,統(tǒng)治‘永恒的獵場’呢?你的遺體在那兒會被鬼魂的馬撕爛碾碎的。”
一個印第安人,抵達“永恒的獵場”時如果沒有頭皮和藥囊,是要遭到那些死去的英雄們的恥笑的,而且,當別人都在那里以印第安人的方式縱情享樂時,他卻得遠遠躲開眾人的眼睛。紅種人們對此都深信不疑,更不要說到那里時已經(jīng)粉身碎骨該有多么不幸了!酋長的膚色雖然很深,但還是看得出,他嚇得臉上頓失血色。
“呸!”他喊道,“你及時告訴了唐古阿,這太好了!但他還是要責備你:你們?yōu)槭裁匆堰@新發(fā)明存放在車上?這里有很多其他有用的東西。”
“難道要我們把這么重要的東西放在地上,讓它壞掉不成?而且稍微一碰就會產(chǎn)生那么可怕的后果。我告訴你,就算是放在車上,它也夠危險的。要是有一包爆炸了,周圍的一切都得飛上天。”
“人也會嗎?”
“人當然也會,而且還有方圓一千匹馬排起來那么遠之內(nèi)的所有動物。”
“那酋長得告訴他的戰(zhàn)士們,誰也不準靠近這輛危險的車子。”
“就這樣做吧!我請求你,別讓我們所有的人因為一個人不小心而完蛋。你看,我是多么替你們著想啊,因為我想,奇奧瓦戰(zhàn)士是我們的朋友。可我卻覺得我好像搞錯了。朋友相見,應該互相問候,并且一起抽和平煙斗。你今天不愿意做這些嗎?”
“可是你已經(jīng)和我的探子‘狐貍’抽過煙斗了!”
“只有我和我身邊這位白人戰(zhàn)士抽過,別的人還沒有。你要是不問候一下這些人,那我就認為,你們對我們的友誼是不真誠的。”
唐古阿兀自低頭尋思了一會兒,試圖找個借口。
“我們是在打仗的路上,所以沒帶和平煙葉。”
“奇奧瓦人的酋長嘴里說出來的話,我認為不能算數(shù)。我看見了你腰帶上掛著的煙葉袋兒,而且看起來裝得滿滿的。我們根本不需要它,因為我們自己也有足夠的煙草。也不必所有的人都參加儀式,你代表你和你的戰(zhàn)士抽,我替這兒在場的白人抽。這樣這兒所有在場的人之間的友好同盟就算結(jié)成了。”
“為什么要我們兩個人抽呢?我們已經(jīng)是兄弟了。塞姆?霍肯斯以為我們能替所有的人抽和平煙斗。”
“那你愿意怎樣就怎樣吧!可這樣我們就要按我們自己的意愿行事了,你就控制不了阿帕奇人。”
“難道你要去向他們通風報信嗎?”唐古阿問,眼里閃出險惡的光。
“不,絕對不會,因為他們是我們的敵人,并要殺死我們。可是我不會告訴你,怎樣抓住他們。”
“這你用不著告訴唐古阿,他自己知道。”
“哦嗬!莫非你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從哪個方向來,你們在哪兒能碰上他們?”
“酋長會知道這些的,因為他派了探子跟蹤他們。”
“你不會這樣做的,因為你還夠聰明,知道阿帕奇人會發(fā)現(xiàn)你的探子們的蹤跡,做好戰(zhàn)斗準備的。他們每走一步都會非常小心,很難說一定是他們落入你們手中;如果按照我的計劃,他們肯定會毫無準備地被你們包圍并俘虜,要是我沒搞錯的話。”
這番話沒白說,唐古阿想了想,說道:
“我得和戰(zhàn)士們談談。”
他走開了,回到“狐貍”那里去,又把另一個印第安人招呼到身邊,然后就在那兒商量起來。
“他要先和那些家伙商議,就等于承認他本來對咱們沒安好心。”塞姆對我說。
“既然您是他們的朋友,也沒做什么對不起他們的事兒,那他們可夠壞的。”我說道。
“朋友?對這些奇奧瓦人,還談什么朋友不朋友?他們是無賴,靠搶劫為生。你沒什么東西值得他搶的,才有可能做他的朋友。可咱們這兒有滿滿一車的食品,還有其他在印第安人看來很有價值的東西。這些,探子都告訴了他們的首領,從這一刻起,咱們就注定了要被洗劫一空了。”
“那么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現(xiàn)在咱們安全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很高興。”
“我想這是真的,我了解這些人。告訴酋長咱們的車上有一種‘巨大的能量’,這是我的一個高招兒,嘿嘿嘿嘿!他本來已經(jīng)把車上所有的東西看成是穩(wěn)穩(wěn)攥在他手心里的戰(zhàn)利品了;這是他的第一步。可現(xiàn)在我深信,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一個印第安人再敢碰車了。我甚至希望,以后還能再利用一下他們的這種害怕心理。我要裝一罐油浸沙丁魚,讓他們相信里面裝的是一種炸藥。您有一個鐵皮罐,裝紙條的。萬不得已時您記著我這個主意。”
“好的!我希望這招兒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可您對和平煙斗的事兒怎么看?”
“奇奧瓦人肯定是說好了不抽煙斗。不過現(xiàn)在我想,他們要重新考慮了。我的話已經(jīng)讓首長明白了,也會讓其他人信服的。以后咱們無論如何都不能信任他們。”
“您瞧,塞姆,我前天說的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您想在奇奧瓦人的幫助下實施您的計劃,卻讓您和我們都落入了他們的控制之中。我倒很想知道最后結(jié)局會怎樣!”
“只會像我估計的那樣,這您就放心吧。酋長當然是想先搶劫咱們,然后自己去解決阿帕奇人。可現(xiàn)在他會想到,對方大狡猾了,不會乖乖地按他的想法任他抓、任他殺的。正像我說的,他們肯定會發(fā)現(xiàn)他派出去的探子的蹤跡;然后,要想讓對方像不長眼的草原雞一樣飛到他手里,那他就等著去吧。快看,他們商量完了,酋長過來了。這下該有個決斷了。”
不等他走近,我們就已經(jīng)看出這個決斷了:“狐貍”喊了幾聲,印第安人圍住我們的圈子就散開了,他們都下了馬,我們于是不再被層層包圍了。唐古阿的臉色不再像先前那么陰郁了。
“唐古阿和他的戰(zhàn)士們商量過了,”他說,“他們一致同意他和他的兄弟塞姆袖和平煙斗——這代表所有人。”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因為你不僅是個勇敢的人,也是個聰明人。奇奧瓦人的戰(zhàn)士們應該圍成半個圓圈兒,做你我抽和平煙斗、互相表示友誼的見證。”
于是唐古阿和塞姆按照前面已介紹過的程式抽了和平煙斗。這樣我們就可以認為,至少在今天和以后的幾天內(nèi)他們不會再對我們打什么壞主意了。再以后他們會想什么、做什么,我們現(xiàn)在當然還不知道。
我說抽和平煙斗,是按照我們習慣的表達方式,印第安人不說“抽煙”,而說“喝”煙。他們確實也“喝”煙,因為他們把煙全部吞到肚子里去,然后再一口一口地把它噴出來。
在奇奧瓦人和我們之間達成了暫時的一致之后,唐古阿要求召開一次大議事會,所有白人都要參加。我可不喜歡這樣,因為這使我們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工作,而工作又是那么緊迫。因此我請塞姆斡旋一下,把議事會拖到晚上再開,——我讀到過也聽說過,紅種人遇到這種會,除非出現(xiàn)了什么危險,否則就會無休無止地開下去。霍肯斯去和酋長協(xié)商了一下,回來告訴我:
“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印第安人,決不肯放棄自己的打算。阿帕奇人還暫時來不了呢,他就要開個會。不過我要在會上實行我的計劃。會后肯定還會大吃一頓,我們有儲備,奇奧瓦人馱東西的馬也帶著足夠的干肉。幸運的是他答應了只需要我和迪克?斯通、威爾?帕克參加會議,你們其他人都獲準去工作。”
“獲準?”我皺起眉頭問道,“就好像我們?yōu)榇诉€需要獲得印第安人的批準似的!我要用我的行動向他們證明,我認為自己是完全獨立于他們的。”
“您別在這兒打亂我的計劃,先生!您最好裝作沒注意到這種事兒!要想一切順利,我們就決不能讓他們反對咱們。”
“但我也要參加會議!”
“沒有這個必要。”
“沒有?我看正相反。我得知道會做出些什么決定啊!”
“這您在會后立刻就會知道的。”
“但如果做出了一些我不贊成的決定呢?”
“贊成?您?快看這個‘青角’啊!他還真以為,塞姆?霍肯斯做的決定先要獲得批準呢!如果我認為該剪指甲或者補靴子了,是不是也該先求得您的允許啊?”
“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確保不會做出什么可能會危及我們那兩個阿帕奇人性命的決定。”
“說到這個,您就對您的老塞姆?霍肯斯放心好了。我向您保證他們肯定會毫發(fā)無損的,這夠了嗎?”
“夠了,您的話對我來說是有力的保證,我想,您說出來的話,一定能兌現(xiàn)。”
“那好!那您就去干活兒吧!要相信,即使沒有您插手,事情的發(fā)展也會像有您插手一樣進行的!”
我只能聽從,因為對我來說,最要緊的就是趕在與阿帕奇人遭遇之前完成我們的測量工作。于是我們又勤奮地干起來,并且進展格外地快,班克洛伏特和其他三個測繪員也都很賣力氣,我事先對他們進行了勸誡。
如果我們不竭盡全力的話,阿帕奇人就會在我們完工之前到來,那時我們就只得聽憑他們——也許還要加上奇奧瓦人——擺布了。但如果我們能在他們來之前完工,也許就能夠悄悄地溜之大吉,使我們自己連同所有寶貴的測量儀器和圖紙安然無恙。這些我已經(jīng)跟人們講清楚了,因此他們都開始以一種當初從未有過的勤奮和耐力工作,我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但我自己暗地里并沒想要逃。我心中牽掛著溫內(nèi)圖的命運。別人要做什么,隨他們?nèi)プ龊昧耍晃铱墒菦Q定,在確保他沒有危險之前決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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