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回城時,云中逸看見城門外圍著的人群,人頭攢動就像觀看一場盛會。
一個老人,失去了頭顱,慘死在白竹城外。
然而這都不算讓云中逸吃驚的事情,他自十七歲行走江湖這五六年里,目睹了無數人的死亡與傷殘,就連他二十歲那年父親的死亡都還歷歷在目。
可是如今這個死者,在云中逸看來,更為吃驚,這個人顯然不是那么陌生。
看著死者手中握著的刀就知道,江湖上沒有幾個人是把刀完成這樣的程度的,就像滿月被掏空了中心一樣,只剩下外圍彎曲的刀刃。
再仔細一看,江湖上也沒有別人在刀面上刻著“覆塵”二字的,只有他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十三年前拜訪過白竹城云桓府的“系頸刀”連冉峰連大俠,那個時候云中逸只是十歲的年紀,就聽父親曾講過他的事跡,記得最清楚的就是父親講的連大俠在中原清溪地界以一人之力將號稱“清溪三虎”的王氏兄弟打傷,從此那“三虎”再不敢于當地為非作歹。
如今,昔日崇拜的大俠的尸體就躺在城外,躺在云中逸眼前。
手下的人過去將那尸體用白布裹了起來,放在了云中逸的馬車上。馬車干凈整潔,四周都圍著繡著云紋的錦緞。
人群里,云中逸看見了姚牡丹,果然就像一朵紅彤彤的牡丹,劇烈的在陽光下燃燒著火焰。
任何人看見這女子都會多看一眼,任何人看見這鮮艷的衣著也會多看幾眼,更不要說這艷麗女子穿著赤艷艷的衣服。
姚牡丹還走了過了,對著云中逸不動聲色的道:云公子,這老人原本我家酒樓喝酒,只是不知為何現在卻在這里橫陳的尸體。
云中逸望著人群,嘆道:連大俠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對手極少,如今遇害,想必是武藝高強的仇人。只是不知他生前與何人有過節。
姚牡丹道:莫非他就是用“系頸刀”在江湖上揚名的連冉峰大俠?
云中逸道:正是,在白竹城周圍想必還沒有幾個人能夠傷的了他。
姚牡丹道:如此說來,在酒樓時他曾和胡五那幫人有些爭執,不過胡五沒有動怒,帶著手下走了。
云中逸思忖一番,道:只是如今不知道這連大俠已死,還有沒有什么親眷需要通知看望。
突然有人一聲:我知道。從旁邊走過一人,須發皆白,身材卻挺直,眼中卻絲毫沒有渾濁之色,雙眼散發著精明的神采,道:這連冉峰,是我老友,今日剛在我這里看過他的腿疾,如今正是要連日趕回富陽城去,誰知卻遭此橫禍。
姚牡丹看著這白發老者道:姜神醫可知其身邊還有他人?
云中逸卻是默不作聲,聽著那老者的回答。那老者伸手捋了捋下頜濃密的白胡子,道:只有一徒弟,并無兒女。
云中逸想著要將這尸首帶回家去體面的為他老人家下葬,姚牡丹卻先發一語:連大俠在酒樓時對我有恩,就由我來通知他的徒弟以及辦理后事吧。
云中逸只好答應,他在白竹城長大,沒聽說任何人能將這姚牡丹想做的事拿過來做。
她想做的事一向很少,有背后的鎮北酒樓,以及她丈夫的幾個兄弟,多數時候她只需動動嘴皮。
所以云中逸只好答應。
云中逸看到那神醫姜千禪已經走遠了。
云中逸此時告訴了雁一字這些事情,雁一字皺了皺眉,道:多謝云公子,我會讓師父在天之靈安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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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一字在鎮北酒樓一樓吃飯時,發現今天酒樓的男人們好像都老老實實地在吃飯。
墻角那個人專心的低頭夾菜,中間桌子上那是那三位漢子都只顧著喝酒。
沒有一個人敢偷偷摸摸的將目光投向柜臺里的姚牡丹,即使是喝醉到語無倫次那些酒鬼。
記得第一次進來的時候,雁一字看見姚牡丹,就用余光順便看見了所有酒徒的目光。因為那些人都很肆無忌憚,而恰巧姚牡丹坐定在柜臺后冷冷淡淡。
雁一字想,若是自己喝醉了,恐怕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的。
他想錯了,控制目光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別人,有的人會讓你的目光自然而然受控制。
走進酒樓的這個人就是這樣。
姚牡丹想著走進酒樓的這個人叫了兩個字:夫君。
任何女子說出這兩個字,都應該有嬌嗔之意,雁一字聽著姚牡丹說這話,卻只覺得冷靜中只有一絲笑意,轉瞬即逝。就像知道名字卻不甚熟悉的人叫著別人的名字一般。
這兩個字之后,所有喝酒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進來的那個人。
這人身高足有九尺,紫紅面棠,一雙鳳眼上架著兩道濃眉,獅鼻挺立,及其威武。
他的背后背著一件兵器,用三尺寬的黑布包著,雁一字看著似乎是一把大刀。
那紫面漢子身后,又走進了八個人,皆是身形矯健,雁一字內心斷定這些人都是習武之人。
那八個人走過紫面漢子時,他取下了身后所背之物,讓那八個人中的一個拿著,八個人一起走進了后堂。
紫面漢子卻和姚牡丹道:娘子這幾日辛苦你了,酒樓沒出什么差錯吧。聲音低沉有力,就像撞了一口大鐘。
姚牡丹嘴角彎了一彎,道:這個自然。
紫面漢子旋即轉身對著眾酒客道:我霍遙程前幾日出門辦事,這幾日酒樓無事,多謝各位擔待!說罷大步走向面前的一張桌子,桌子邊的倆個酒客也正看著霍遙程,只見他一手抓起一個酒壇,另一只手扶著壇低,喉結上下晃動,一眨眼的功夫,就將那酒壇倒過來,一點點就掉落下來,酒壇里的酒已經喝光。
眾酒客此時也都來了精神,齊聲喝彩。
霍遙程朗聲道:各位慢慢喝著,改日霍某必定陪各位喝個昏天暗地。
說罷和姚牡丹也進入了后堂,一個年輕伙計出來站在了柜臺里。
自從這酒樓開辦,姚牡丹只在柜臺里呆過這么幾天,因為有的是人想替她待客管賬吆喝上菜,因為這是霍遙程的酒樓,白竹城最大的酒樓。
吃過飯,在自己的臥榻上雁一字依舊久久不能入睡,今天云中逸和自己講過的事情不斷在腦海里環繞,師父被白布裹著的樣子始終揮之不去。
師父的死太突然,讓雁一字都來不及悲傷。
急促的消失,帶來的首先是懷疑,懷疑這事情的真實性,讓人覺得這根本不可能發生。
然而它卻是真實的,師父沒了。
曾經在教雁一字刀法的時候,師傅曾告訴他,一旦走上江湖,刀法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眼睛里的對手是什么樣子。你眼睛里的對手只剩強大,你則必敗,你眼睛里的對手只有弱小,你有七成的可能要敗,唯有你眼睛里的對手強弱之處明顯,你才可能有七成把握贏過他。
這些道理雁一字還沒有完全弄明白,師父就已經走了,如今又連找到對手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里,雁一字看著窗戶上那一片黑漆漆中隱約的月光。
一道人影閃過,急促好似流星。
雁一字一躍而起,他還聽到了屋外的有鐵器的聲音,憑著直覺,雁一字覺得那是兵器,而且,只能是刀或劍。
刀或劍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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