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內銹

6、內銹

吳言荻

霎時間就是一秒

眨眼間天地變幻

抬手摘流嵐

低眉賞煙波

天地萬物

向陽而生

Sometimes there is something mystery which full of challenge .

We always consider it to be a secret , which will not be caught by our own hands . But to tell the truth , it exists , never disappear .

Sometimes we cannot make ourselves follow our minds because the world is always forcing us to obey its rules . If we want to change it , we will be warned by strict words , which will do harm to ourselves.

我們一直矛盾地生活著，從某種意義來說，我們都做著自己喜歡而又討厭的事，而這些幾乎讓人崩潰的種種卻往往是我們必須去接受的。由此，我們變得看不清自己，用虛偽來討好或迎合周圍的事。人就會在這種時候喪失自我。而靈魂在此時就會出走，要找回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我一個人生活在郊區，這里比城市安靜許多而又不缺什么。一言蔽之，對我來說生活是越簡單越好，我不喜歡那夜夜流光溢彩、讓世界顯得浮躁的霓虹燈。

每天早晨我準時六點半起床，而收音機是六點就開著的，這樣一來我可以讓廣播里那個干練的播音員將我從迷蒙中拉出來，逐漸適應一天的紛雜。我喜歡這樣的早晨，讓人感覺很自在又充滿了積極的氣息。我是一名記者，八點上班五點下班，過著有規律的“朝八晚五”的生活，十年如一日。

而這幾天我的生活卻發生了一點變化。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去上班，如常拆開讀者或作者寄來的信件，而一封不一樣的信件映入了我的眼簾：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每當我看到初升的太陽我總會流淚，那是一種怎樣的壯美與擔當，億萬年來不變地將世界喚醒，滋養著萬物而不求回報。太陽的光芒是不盡的，因了它本身神化了的力量。我抬頭想到的不會是阿波羅與達芙妮的浪漫往事，也不會為那顆幻化而成的神樹而唏噓。我只想著人們本應去感恩，過著最原始的生活，男耕女織不亦樂乎。我們不需要現代化了的種種，有陽光，有水，有食物，這就夠了，還要什么呢？生命本來就是簡單的，我們生活在大地上，只要懂得這個道理，我們就不會沉淪。”

我很驚異，在這熙熙攘攘皆為利往的年代里，已經很少有人會去探討生命本身的問題了。伍爾芙曾經說過：“生命的內核一片空蕩蕩，就像歌樓上的一間屋子。” 撇開那些繁雜的事，我們剩下的只是一個空殼不是嗎？作者的感慨與我達到了共鳴，于是我很好奇他是誰。但當我去翻看信封時我卻找到寄信的地址為烏有之鄉，而那一個署名是：“流年似水”。

我決定去找他卻無從下手。

幾個月過去了，我也忘了這次的感動。但那天，我與朋友去山區做一個采訪時卻無意間瞥到了這樣一個人。他穿著最樸素的衣服，手里拿著剛采來的野花野草。目光炯炯有神地望著不遠的前方，淡淡地笑著卻又隱藏著淡淡的憂愁。前方是初升的紅日。

這與當地人固有的逆來順受的姿態極為不符。我好奇地打聽那個人的事，問到當地一個老人。他似乎不愿向我說起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我緊追不舍，問道：“他到底是誰？為什么跟你們村里人這樣不同？”老人終于未能贏過我的好奇心說到：“他是外來的，并不是我們村里人。他深居簡出，平時根本不露面。你是城里人，難得看到這樣的一個瘋瘋癲癲的只知道采花種樹的人自然會對他產生興趣。但我們看來并不是這樣。他不會種莊稼，這一點讓我們很看不慣， 所以沒人去理他。但去年山里不知是不是中邪了，很多鄉親都病了。在我們都不知要干啥的時候他出現了，就給那些病了的人吃了一點草，病就好了。但事后我們要感謝他卻被置之門外，他很不禮貌，我也不想提到這個怪人。”

我不知該說什么。但我仍然未能擺脫對他的好奇。我一直是一個對這種事不太有熱情的人， 為何對他這么好奇，這讓我想不通，但我還是決定，去尋找他。

第二天,我很少地早早地起床，去那個我看見他的山頭摸索。

但等我尋摸到他住所那并不起眼的褐色木門時，我驚異于它竟然只是虛掩著的。輕輕推開， 我看清了里面的擺設：那是一個簡單的木桌，上面擺著一瓶剛采摘來的鮮花。花瓶只是用簡單的木塊拼起來的,甚至還沾著泥土。木桌旁邊有一張行軍床，很簡陋，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老貨， 旁邊斑駁的點點鐵銹讓人不忍撫摸，也不禁聯想到它曾經的漂泊。

室內的擺設到此為止，沒有任何其他的家具。可以說，那簡直比瓦爾登湖的木屋更為簡陋。

我是不請自來的，所以觀望了一下就一心離開。可正當我要走時，我發現了在行軍床枕邊的一個小小相框，出于好奇我走近拿起相框一看，頓時驚呆：

那相框里放的竟然是我的照片！

這怎么可能？我和那位深居簡出的山區人毫無瓜葛，他怎么會有我的照片？！

我站在原地不能挪步，巨大的驚愕讓人腦子一片空白。這時，門吱呀一聲又開了。我嚇地手一松，相框頓時落地，摔碎了。我無神地望著地上的碎片，也不想去撿。

“你在這里干什么啊？這是誰的家啊？我們找了你你好久啊，以后你出去得跟我們說啊，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原來是同行的人。

“哦哦，我就來就來…”我緩過神來。

“哎？地上什么啊？碎成一片的…”

“哦，沒什么沒什么，哎呀！你別拿了！”

朋友拿起從框內掉出來的那張照片，頓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這望著一張普通的風景照這么神神叨叨的干嘛啊？喲，這是別人的吧？你這打碎了，怎么辦吶？”朋友為這操起了心。

“什么，風景照？？這不是…”我再次被驚恐籠罩，當我再次看著這張已然變成一張風景照的照片時。

“好了好了，趁別人不在，我們快走吧，這人家不鎖門我們也不能隨便進來吧，來，快！ 快！我們把賠這相框的錢放桌上就走吧。”

“唔，好…”我最終被拖了出去。

回去的車上，我腦子里想的一直是這件事。不知道那張相片是我看錯了還是分明就是我的照片？那既然是我的照片又為什么會變成一張普通的風景照的呢？如果這會變，那個男人是什么人啊？太可怕了……

這次的山區采訪活動讓我心有余悸。可繁忙的生活又把我拉回了現實。如今報社要進行人事重編,我偶然得知領導對我的不滿意。我真的不知道是為了什么，是為了什么讓我明明沒犯錯還像一個犯了錯的人那樣不自覺地低著頭走路，即使有太陽也不會去迎著。我真的不知道是為了什么，讓我一見領導就點頭哈腰，我簡直沒了當初上學時所追求的那種竹林七賢的不羈與傲骨。我自己不喜歡自己，我又很同情自己，我為什么要看著別人通過一兩次飯局和拜訪就平步青云？而自己卻凌晨兩點還在燈下疾書？！

我漸漸忘了有這么一個邂逅的人和這么一張讓我驚愕到全身冒冷汗的照片。

然而,日子總是會在看似普通的間隙中夾雜一些難以名狀的東西。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往往在人的潛意識里扎根,不易被感知也不易被驅逐。卻會在看似一片風平浪靜的沉默中爆發，像是《重慶森林》里壓抑了許久的女殺手一樣，焦慮地過了太久，最后連環殺死了所有叛逃的印度人。

這是一種看似命運的暗示一樣的情緒。太順的時候你會不自知地放松警惕，最終驚慌失措。這也可以用來解釋二戰時期德國軍人普遍的“虛假安全”。

而我此刻正是這樣。安安穩穩地過著，其實已然如履薄冰。

如果沒有看到那篇文章，我還會這樣不自知下去。

那天，我還是按照原來的生活路線：起床，開錄音機，看報紙，上班，工作，下班。但我萬萬沒有想到，我最魂牽夢縈的東西會再次出現。這令人驚恐。有人說，在遇到極大的震懾面前，人是不會有什么大的反應的，他們只會靜靜地無力地站著，內心一片寂靜。而我是不是沒有那樣的自制力，還是我所經受的并不算是“震懾”，我只是呆呆地然而清醒地，注視著這篇在泛黃的紙上字跡清秀但貌似很久很久以前寫來的文章：

“我其實很孤單。我一個人在這個城市里，真的，我無力去面對它。我也曾想著有朝一日… 人人都嘆道“有朝一日，我就能飛黃騰達平步青云了”。但是這樣的有朝一日又有多少人能真正體會得到呢？我暫且不說馮公‘白首不見招’的古事。我只說現在，我那么拼了命地去干活，最終還是一個無名小卒。領導永遠只能在干活的時候想到我。”

“那你呢？哦，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誰吧？你想知道嗎？我覺得你會怕遇到我，因為像是我不敢去面對這個紛繁的城市一樣，你不敢去面對我。好了，可是我想見你，自從在山區那次，我就沒將你忘記。你也肯定不曾忘記我，只因曾經的那張照片。”

文稿到此結束，這讓人毛骨悚然。似乎是有一雙黑色的眼睛在暗處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你不能有一點偏差，因為你不知道他會不會抓狂，撲向你……

我不想去見他，但其實我是害怕見他。他到底是誰？那個采著花迎著朝陽淡淡微笑的男子？ 那個虛掩著的奇異木屋的主人？還是，那個擁有著我的照片想見我的人？

我渾身雞皮疙瘩，這簡直就是一種非人的折磨!我遇到的到底是誰！為什么？為什么要闖入我的生活？我過得不是很好嘛！

很好嗎？……

黑夜是美的，并不遜于白晝。它能將一些可怕的陰暗隱藏，和真知一樣被隱藏，讓人看不清周圍。

經過一夜的思考，我決定去見他。然而當我再次拿起那封收到的文稿時，我訝異于自己的粗心大意：上面竟然沒有見面的地址！那他如何見到想見的我呢？我又開始犯難。

我再次翻看郵戳，發現信紙底下有一行小小的圓體字：

“once there is a dream ,there is a way. From where you are, you can realize where I am “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天晚上，我驅車前往了那個山村。山路曲折，我一時間有些不清楚我到底要去哪里。我只是開著車，然后轉彎，再轉彎。我突然想笑，這不就是我的人生嗎？漫無目的，轉彎，再轉彎。

第二天早上，我抵達了那個山村。連夜的驅車讓我疲憊。我又去了上次有木屋的那個山頭。讓我意外的是，木屋也沒有了。

我驚異地詢問了幾星期前的同一個老人，他吃驚地說：“什么啊？那里從來沒有過什么木屋啊！小兄弟，你沒事吧？肯定是記錯了…”

“那那個你說的人呢？那個整天不種莊稼卻能給你們治病的人啊？”

“哪里有這么一個人啊？我在這村里住了幾十年了也沒聽過有這么一個人啊。”

我悵然若失，感覺命運開了我一個大玩笑。我被玩弄于鼓掌之中，我無能為力。

我再次盯著木屋的原來所在地，那里現在只是幾棵香樟。綠得發亮。

忽地，地上的一小張紙片映入了我的眼簾。我拿起來一看，頓時啞口無言：

那正是上次木屋里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我笑得很開心，無憂無慮的，像是世界都明亮了。

翻過照片，我看到了這么一段文字：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每當我看到初升的太陽我總會流淚，那是一種怎樣的壯美與擔當，億萬年來不變地將世界喚醒，滋養著萬物而不求回報。太陽的光芒是不盡的，因了它本身神化了的力量。我抬頭想到的不會是阿波羅與達芙妮的浪漫往事，也不會為那顆幻化而成的神樹而唏噓。我只想著人們本應去感恩，過著最原始的生活，男耕女織不亦樂乎。我們不需要現代化了的種種，有陽光，有水，有食物，這就夠了，還要什么呢？生命本來就是簡單的，我們生活在大地上，只要懂得這個道理，我們就不會沉淪。”

我愣住了，許久，我笑出了聲。

我此刻毫不驚愕。

我很久沒有這么笑過了。我也不知該怎么停下笑聲。我就是想笑。就是不想停。

那些日子，不是命運玩弄了我，是我本該屬于那段時光。

尾聲

某年春天。山區。

報社記者團。

“嘿，你看，那個人啊！”一個初出茅廬的見習生笑道。

只見一個人：

穿著最樸素的衣服，手里拿著剛采來的野花野草。目光炯炯有神地望著不遠的前方，淡淡地笑著卻又隱藏著淡淡的憂愁。前方是初升的紅日。

“嘿，那不是我從前的哥們嗎！你失蹤那么久原來在這里！”一個團隊的領導大喊道。眼里甚至有些許晶瑩。

“唔…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