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如煙

　　嚴昊端著水回來的時候，警察們已經離開了，他將冒著熱氣的水杯輕輕吹了吹，然后遞給沈清。

　　“他們走了？”

　　沈清喝著水微微點點頭。

　　“你告訴他們你的身份了？”

　　她還是漫不經心地點著頭，卻開口岔開了話題，“我爸媽怎么沒來？”

　　嚴昊愣了一下，然后輕聲說道，“姨媽姨夫去‘旅行’了。”

　　“又去了？”少女一副無比驚訝的模樣，其實她心里也大概猜到了，卻還是繼續說道，“我媽昨天還讓我去買食材，說要做大餐呢。”

　　少年看了看眼前只比他大一歲的表姐，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那個身高只到他肩膀的小女孩，“咚咚”地敲開他家房門，然后也是這樣半分埋怨又帶有半分淡然的語氣，“我爸媽又去‘旅行’了,你家有飯吃嗎？”

　　嚴昊嘆了口氣，“你也知道，這一行，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沈清沒有說話，但是明亮若星辰的雙眸還是閃過一絲黯淡。

　　接著，少年一拍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不過沒關系，你弟弟我會負責你的三餐的。”

　　少女看他那略帶稚嫩的臉卻又自信滿滿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請問我們家的大廚，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啊？”

　　“想吃什么，隨便點。”他單身一擺，似乎什么菜色都難不倒他。

　　“我想想……”沈清食指輕輕碰了碰額頭，裝作沉思的樣子，“糖醋排骨，西紅柿炒蛋，青椒土豆絲，再加一個紫菜蛋湯吧。”

　　嚴昊似乎很認真地在聽，還從口袋里拿出了紙筆，將沈清剛剛說的全部記了下來。

　　“糖醋排骨，西紅柿炒蛋，青椒土豆絲，還有紫菜蛋湯，對吧。”他又按著自己記錄的念了一遍，向沈清再次確認。

　　“嗯，就這些。”

　　“好，沒問題。”

　　“那你現在就快去準備吧，我等著吃呢。”

　　少年劍眉微動，她這是又要支開他嗎。

　　嚴昊不但沒走，還將椅子往后拖了拖，悠閑地坐了下來。

　　沈清抬起頭有些奇怪地望著他，看他這樣子是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少年挺直了脊背，又清了清嗓子。沈清一見，心里偷偷嘆了口氣，已經猜出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了。

　　“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做像昨天那么危險的事了。”少年十分嚴肅地說道。瞧他那皺著眉頭一板一眼的樣子，有時候就真不知道到底是誰比誰年長。

　　沈清很了解嚴昊的性子，這時候她最該做的，就是假裝聽進去了。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要是你有什么三長兩短，姨媽姨夫怎么辦？”

　　少年繼續語重心長地說道。

　　她也很配合地用力點著頭，“你說的對，以后我做事一定會三思而后行。”語調誠懇，仿佛她真的在反思自己的沖動。

　　可是知姐莫若弟，“哎，以我對你的了解，你現在也只是說說而已，以后你還是會那樣做的。”

　　沈清眨巴眨巴清亮的眼眸，真誠道，“那你要我怎么做呢？”

　　這一說，似乎反省態度非常良好，嚴昊將椅子向前移了移，一本正經地說道，“姐，你看看你這個年紀的女生，不是有男朋友，就是正在找男朋友。你就像普通女生那樣，去談談戀愛吧。”

　　又來了。這些話，他都跟她說了一年多了。

　　“都三年了，你也該去找自己的幸福了。他都已經……”

　　沈清將臉側向一邊，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許久都沒有說話。

　　嚴昊深深嘆了一口氣，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那個他，就算到現在，也還是她的死結。

　　過了好一會兒，少女像是緩過神來，突兀地說：“我餓了。”

　　他看了看她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頰，心下一軟，想來她許是真餓了吧。

　　“我去給你弄吃的，你好好休息。”

　　“嗯，好。”說著，她就拉著被角乖乖躺了下來。

　　就在少年轉身要走的時候，沈清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叫住他，“對了，別告訴我爸媽我受傷的事，我怕他們擔心。”

　　嚴昊望了望她被繃帶纏繞的手臂，瞳孔一緊，但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當少年走出房門的那一刻，沈清騰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她右手猛地拔出左手上的針頭，快得像仿佛那就不是她自己的手。也不管是疼痛，還是正在冒血的手靜脈，她直接跳下床，推開有兩層樓高的窗戶，四下望了望，確定無人之后，她抬了抬腿，然后動作利落地從二樓縱身躍了下去。

　　而那還未輸完的藥水就順著針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就匯成了一灘清冷的漬跡。

　　在嚴昊進病房的前五分鐘。

　　三名警督剛剛離去，沈清的電話就響了起來，看到屏幕上那跳躍的熟悉字體，她心下一顫，抖著手趕緊按下了通話鍵。

　　“是。”

　　“我知道。”

　　“保證完成任務。”

　　三問三答，如此簡短而又生疏的對話，只談工作，不及其他。而沈清，也沒有將自己受傷的事告訴他，聽說，這世上你總會為一個人而奮不顧身。只要那是他的命令，哪怕身負重傷，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會毅然決然地去完成，絕不會說一個不字。

　　只因為，那個人，是他，邵京。

　　還記得，剛入軍情七處的時候，邵京就告訴過她，特工的大忌便是感情。一個動了感情的特工，就像一把卡了殼的槍，一無是處。

　　但沈清很清楚，如果不是遇見他，不是因為感情，那她根本不可能會成為特工。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那個以前連殺雞殺魚都不敢看的女孩，現在扣動扳機的時候眼睛都可以一眨不眨了。

　　想來，也是諷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