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邢臺離開竹山后,萬念俱灰。被昆侖劍所傷過的手臂,血兀自不停往下滴溢,從竹屋一直流淌至山腳下,他都恍如不見,好似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只在荒野空走。
他不明白,師妹為什么要那般待他。從小到大,哪一次不都是自己讓著她點,想方設法逗佳人開心,粗重的活兒不讓她干。試想一下,自己可是魔王之子,在魔界可謂一魔之下,萬萬魔之上,有多少低等小魔在他面前伏委獻媚,又有多少妖王之女傾心于他,可他都不屑一顧,一心只系在這個小師妹身上。
可是她呢?又如何對待的自己?
和那人只不過才見一面,便芳心暗許,自己有哪點比不上他?論權、論勢、論相貌……除前二者,這相貌一說,似乎比人家差了一點,不過在魔界,他可是最帥的一個魔了。放在人間,也會有許多女子傾心于他的。
一想到這些,不平的心越加悶得慌,難以壓抑激動。走至一株老樹前,狠狠捶了過去,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里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好便似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要吃人一般。
力道不知輕重,幾拳下去,那老樹為顫,枝頭的葉子瑟瑟而落,飛舞繞漫在他的身旁,甚至卷至發(fā)絲、肩頭。
但是仇恨,就像怪獸一般吞噬著他的心,絕望得像掉進了沒底兒的深潭里去了,萬念俱灰。不知該如何是好?
家,他是回不去了,已經和父親鬧掰,以他老人家的脾氣,知道自己要逃離魔窟做一個不孝子,父親決不允許。
幽幽長嘆,回頭望一眼山上,見那黑夜拉下,昏暗密布的,分不清這滿山究竟是竹子多,還是高艾雜榮?繁星銀泄直下,閃著點點微光。
這好便是他和師妹之間的距離,明明看得見,卻相隔甚遠,伸手遙不可觸。感情便和這星光一般,弱得可憐。
而那白城,似乎便是群星之中的月亮,雖時有圓缺,卻虜獲了星星們的芳心,億萬年不變。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他心有不甘,一直痛捶著那株老樹泄憤。不愿只做一名觀星者,也不愿替他人做嫁衣,更不愿姓白的做月亮,擁有這滿天的繁星。
因此,他殺了二人的孩子。也許這是他認為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并不后悔!
眼見夜路迷離,他的人生路該何去何從,與眼下這一片迷茫又何嘗不盡如此。驀然心念一動,察覺此處有異,當即仔細思量凝眸伸望,遠遠地便見向西走來一條人影,其速不快,身形頗有幾分佝僂之態(tài),在荒林之中穿梭不停。
邢臺心下尋思:“都這么晚了,竹山一向少有人煙,更何況是晚上?”念此有一絲不好之感襲上心頭,只當是父親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逃跑的蹤跡,故派人前來追捕,一想到這個,慌張之下撒腿就跑。
才去不遠,又覺哪里不對。倘若是父親的魔兵,渾無這等輕響之理,況且方才的腳步之聲,純粹只是一人。而且那人步履沉重,似乎受了很大的內傷。
只覺此事太過于蹊蹺,當即轉了回去。
邢臺隱在一片高艾,透過星光,看清了來人全貌,不禁咋舌吃了一驚,師傅二字,險些脫口而出。
不料真人行至此處,已然氣力不支,頹廢倒了下去。
邢臺驚呼一聲,大跑了出去。
奔至真人面前,立馬將他攙起。哪知真人氣弱如急,微微睜眼,看見是自家弟子邢臺,面色立變,一把將他推開。
邢臺不妨,師傅靈力指數(shù)突然飚高擊他,挨了一掌訕訕向后退去,穩(wěn)定身形后,一臉不解地只凝望恩師。
真人又倒在了地上,他顫爬起來,爭著要離開,可惜力弱不行。
邢臺詫異了,法眼一開,搜素了師傅的信息。
紫陽真人,又稱竹山子,乃天地精華所生,超脫輪回,不在五行之中,不屬三界管轄。自由瀟灑于天地之間,居于竹山,屬于道家,法器為千蠶拂塵。
真人時下狀況:
潛力:9000000點以上
靈力指數(shù):2000點
戰(zhàn)力指數(shù):30點
智力:100點
愛心指數(shù):10點
癡情指數(shù):0
邢臺吃了一驚,回憶往昔師傅的修為,應該是:
潛力:9000000點以上
靈力指數(shù):20000點
戰(zhàn)力指數(shù):15000點
智力:800點
愛心指數(shù):10點
癡情指數(shù):0
這樣才對,為何差距如此之大?他急了,奮步趕上,低低喚了一聲:“師傅!”
哪知真人手中靈光一閃,戰(zhàn)力指數(shù)猛地飆升,只見有無數(shù)的蠶絲飛來。邢臺又吃了一驚:“是千蠶拂塵!”
千蠶拂塵者,乃一千只修煉有成的純種冰蠶,修煉千年得道之日,吐下的第一根蠶絲,煉制而成,篇幅滂湃,一根絲能大能小,能長能短,極具纖柔之力,往往殺人于無形。
攻擊力:10000
防御力:3000
真人戰(zhàn)力雖弱,但畢竟修煉數(shù)千年,姜到底是老的辣。有法器護佑,邢臺不敢大意,將身一翻,退出老遠。
真人遠想乘勝追擊,但一舉步,只覺虎口劇痛,體內氣海翻騰,喉嚨一澀,泄了氣,蠶絲自動收回,拂塵跟著不見。他虎軀晃了晃,扶穩(wěn)一株老樹,微微歇喘。
邢臺焦急,不知誰人大膽,把師傅傷得這么重。自幼便很尊敬他,不忍恩師受苦,想給他療傷,于是悄悄靠近。不料真人察覺,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撂下一句:“以后莫跟人說,你是我徒弟,更不許以竹山自居,聽到了沒有……咳咳……咳!”話罷蹣跚走人。
邢臺錯愕不已,在原地怔了半晌,面上抽搐,只在想:“師傅為什么不認我做弟子,難道他也嫌棄我的出身?”師妹不要他,如今竟連最親近的師傅也不再疼愛自己了。
一想到這里,眼淚就禁不住掉了下來。
不禁仰頭痛問蒼天:“老天爺,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遺棄他,難道就只因為他是魔王之子,是魔界的人,才這般絕情?
一個人的出身誰也無法選擇,這也不是他的錯,但只要身正,便不怕影子斜。
念此,雙目一閉,虎淚滾滾而溢。
忽聽“砰”的一沉響,似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邢臺回頭,抬淚眼望去,只見幽黑之下,真人倒在了路上。
“師傅……”他眼淚也來不及擦拭,飛一般撲了過去。
不管師傅認不認他,不過在邢臺的心中,師傅永遠都是師傅!
奔至真人面前,再度將他攙起。
哪知真人眼一睜,只當這人是要來殺自己的,當時運起殘余功力,狠狠向前推出一掌。
危險突至,雖是勢在情危,不過邢臺臨戰(zhàn)經驗豐富,自然而然掌起,雙手一格,壓下了真人的兇險,又悲叫一聲:“師傅!”見真人滿臉蘊怒,血肉白得出奇,真不明白他為什么對自己的成見那么大,究竟是自己哪一點做錯了,才這等令人不討喜,竟遭師傅的厭增。
不料體內真氣突然一亂,和真人交手后,徒聽他“啊”的一聲,驀然被彈空,如斷了線的紙鳶一般急急倒退。
片刻之后,真人悶哼墜地,他整個人都卷在敗葉里,錚了錚身子,試圖爬起來。只覺喉頭一甜,哇的血口大張,一股血箭噴灑而出。真人兩眼珠睜,戟指:“你……果敢弒師?”面上表情復雜之極,說了這句,頹廢軟了下去。
隨著一聲悶響,邢臺步履加急,像瘋虎一般奔至真人跟前,連聲疾喚:“師傅,師傅……”但叫了好半天,一點動靜也沒有。
大著膽子靠前,雙手一搭在師傅兩肩,還好身子尚是熱乎乎的,遂放下心來,又把真人身子扳轉。面對面,那真人臉上渾無一絲人色,嘴角殘血未干,只是雙目緊緊閉住,眉心擰成疙瘩。
邢臺輕輕喚了一聲:“師傅!”可惜真人沒有應他,邢臺又低沉喚了一聲,真人還是不睬。
這哥兒急了,伸手去試探真人的鼻息,猛地又將手抽了回來,兀自在顫抖:“不會的,不會的,師傅不會死,我一定看錯了。”再試著一次把手送到真人鼻端,又顫了回來,渾身一僵,跟著往后跌坐,直把個腦袋左右搖晃,跟個撥浪鼓也似,嘴里念念有詞。
對于師傅為什么被自己體內的真氣打死,并沒有往下深想,心中只覺愧疚無比,痛恨自己是個弒師的罪人。剛剛掉完的眼淚,眶里又開始在酸澀打轉,他掙扎起來,拼命就跑,撲入夜風之中,任其戲凌,只盼能借此洗凈這一切煩惱,待一覺醒來,這僅僅只是一個噩夢而已。
白城怔怔聽著,虎軀一震,這才知道自己冤枉了邢臺。原來真人初始說的“不是他”三字,指的并非魔王,而是自己牽強意會。后來試問兇手是不是邢臺之時,真人沒有任何答復,加之真人嘆息意指邢臺興許是繼魔王之后,又另一魔界霸主,卻才越加篤定所想。
邢臺也不知奔了多久,更不知越過多少荒山野地,眼見自己越往前跑,天地之間逐漸分明。抬頭一望,東方日出,晨曦開始綻放神彩,心慌:“天亮了?”看看手上,仍沾留著真人的鮮血,指尖微微作抖,厚唇顫開:“這不是真的!”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半晌過后,臉頰隱隱生辣。天啊,它居然會痛,雙目一閉,頹跪地上,眼角有淚澀澀淌下。
他不能控制,他完全不能自控。被魔王關了將近一年時間,若換尋常之輩,早已挨不過去了。但他是個例外,盡管父親如何威逼利誘,他都沒有動搖根本,只是每一天都在思索該怎么脫身,應當如何走出死牢,每天都在重復著同一件事,做著同一個夢。
有一日,不知是在夢境中,還是自己被父親折磨得生出了幻想,在草垛里他竟然無意間看見了一本至高無上的魔法修行訣。也不知是哪一位前輩所遺留下來,全都刻在了地板上,以枯草為遮。
他仔細一看,乖乖不得了,里面陳述的功法,全都是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簡直開天地之河。字字珠璣,句句切中修煉者自身的要害,每一段都精妙之極。比父親所修,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邢臺自幼得紫陽真人傳授仙術,是以他所修行的都是仙家一路,頗具幾分仙氣,但他直承魔襲,自身乃其父魔王精血所化。哪知這般瞧下去,不知不覺入了魔,體內兩股真氣互克相撞,險些要了他的小命。
驚慌丟棄,不敢再去看。
孰想魔心一旦中入,后果難以預料。他這些日子連番受挫,定力不夠,在重重在枷鎖之下,豈能沒有絲毫怨言。原本的魔性趁機作亂,教他不覺之中,“誤殺”了師傅。
“少……少主?”
不知從哪有一個弱弱的聲音,在耳根低沉。
他忍著悲痛睜開雙眼,只見山中西首一草叢處,有一人吃力爬出,渾身上下都是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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