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邢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微睨了樂陵一眼,柔聲笑說:“師妹,一定餓壞了吧,快坐下來吃飯。”說是笑,可笑得比哭還難看,一直在勉強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惹師妹生氣,她開心了,自己便高興。
活著,不就是要知足常樂,為了所愛,可以付出一切。如果不變著法子讓自己開心,一直在斤斤計較中度日,那這樣的日子多枯燥,索然無味。
他說了這句,面上又微微苦笑,斟滿,又舉爵,至嘴唇飲凈。
樂陵挪來凳子,歡喜坐下。
吃了幾口,突然好奇地問:“師哥,你怎么不吃飯呢?”邢臺又是苦苦一笑,只說:“我還不餓?!闭f時又飲了一盅。
樂陵好奇看了看那瓦罐,見師哥喝它,便如同小牛飲水一般,不知量淺,凝眸問:“這是杜康家的果釀吧?”
邢臺點頭:“不錯!”舉杯,“師妹,你要不要也來喝喝看?”
“還是不要了,聽外面的人說,杜康家的果釀雖好,可是喝多了會令人頭昏眼花,我不喜歡?!睒妨戤攬鼍芙^。
“瞎扯!”邢臺微微有氣,“我喝了這么多,怎么不見……”想要站直身子。
哪知一起來,腦袋果然有幾分暈眩,開始隱隱作痛,跟著虎軀一晃,雙膝酸軟,穩不住重心,失了平衡,整個人往前一送,摔在了案上。
樂陵一慌,前去攙他。
晨曦早上,萬物經過一宿沉淀,開始欣欣向榮。
窗風拂過里屋,榻上男子眼皮一顫,開始驚坐起來。他打眼四量,苔痕上階綠,山竹入簾青。
原來此處乃一間竹屋臥室,自己身臥榻上,室內雖是簡陋,卻極其雅潔干凈,空氣有幾分醉人。
男子想要爬下榻去,才一動,濃眉便不覺皺了起來,苦苦咬牙??匆姳凵侠p有包裹,辛刺的草藥味濃卷鼻端,反手直托裹布,意欲下榻。
這時,那竹門咿呀一聲推開,大風輕吹進來,將一位妙齡少女娉婷送入,此女手端木盆。
男子受光線刺激,微把俊目一閉,然后緩緩睜開。由遠及近,視線從模糊逐漸變清,只見一婷婷女子立在當前。
一綹靚麗的長發隨風飛舞,峨眉細長,明眸在閃動,她那瓊鼻秀挺,香腮微微泛紅,點絳著櫻唇,肌膚勝若冬雪,身形極是苗條,堪稱美輪美奐。
男子登時怔住了,憶起前事,敵人要斬殺自己時,恰有一位姑娘出手相救,替自己趕跑了敵人,好像便是眼前這位。
慌忙為禮:“多謝姑……”哪知才起個頭,臂上傷口扯動,便痛入心扉,話又咽在了喉嚨間,吐不出來了。
樂陵急放下木盆,速速奔上,玉手攙扶著他,又不讓男子下榻,關懷道:“朋友,你的傷尚未痊愈,不宜動彈?!?/p>
男子一怔,抬眼望了此女一下,見她面上帶笑,煞是好看,不由癡了,愣愣道:“多……多謝姑娘活命之恩?!?/p>
“不用謝,遇上你乃是恰逢其會,而真正救你的人是我師哥,你當真要謝,就謝他去吧,樂陵擔當不起?!睂⒛凶影仓煤貌糯钤挕?/p>
男子“哦”地應了一聲,在想此女剛才說的話。
一會又問:“樂陵可是姑娘的芳名?”
“不錯,那朋友你呢?”
男子身子剛躺下,又急著坐起來:“我……我叫白城?!?/p>
“白城?”樂陵沉吟,“是誠實的誠?”
白城搖頭:“不是?!备纸忉專澳顺浅氐某恰!?/p>
樂陵莞爾,美唇上一勾笑,掩嘴道:“白城,你的名字可真古怪,我以后可以叫你白大哥嗎?”白城點頭:“當然可以,樂陵姑娘……”才起個頭,就被外來一人打斷:“古怪也怪不過你呀師妹,才認識他多久,便急著稱兄道妹?”
白城抬眼,看見日光之下,有一條影子在向地面緩緩靠近。
原來是一名相貌清奇的少年,他闖入室內往門板上一靠,雙手這么交胸,一臉的火氣,對著自己把雙眼直瞪。
白城納悶,相問:“這位是?”
樂陵笑著解釋:“白大哥,我來替你引見,他是我師哥,名叫邢臺?!?/p>
白城聽了,起手說:“原來是邢臺兄,多承相救,白城……”雙手起禮激引傷勢,眉頭苦皺了起來。
樂陵安撫道:“白大哥,你傷未好,別太多禮了。”安置他躺下,白城面上一笑,心內承情,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是感激之極。
邢臺一旁瞧著,胸中甚不是滋味。眼見二人“眉目傳情”,當真心如刀割,當即走上一步,沒好臉色道:“姓白的,你醒了是么?”
白城不知他何以有此一問,不免點了點頭。
“既然你醒了,那就趕快走,竹山乃清凈之地,不喜外人久居?!?/p>
白城面難:“我……”他如今身負重傷,連小小動一下都極為難受,卻如何下得山去。
“不肯走是嗎?你都賴了七天了,我師妹天天照顧你,衣不解帶,你也該知足了?!?/p>
“七……”他不知道,一直昏迷著,轉看樂陵,見她一臉緋紅,急著解釋:“我當真不知道,勞煩姑娘那么久,該死?”反過手來,要打自己一個耳光。
不料樂陵微笑阻止:“白大哥,你別理他,我師哥一向就這樣。聽我的,等你養好了傷再走不遲。來,把藥吃了,你這幾天沒醒,我也不敢多喂。”說是從幾上端過一碗湯藥,自袖子里取出一顆仙草,念個法訣將其搗碎,撒入藥碗里。
那藥登時香氣撲鼻,閃著金光,就見樂陵玉手一指,用三昧真火把藥溫熱,送到白城面前。白城俊眸轉動,往邢臺那里瞧去,見此人面色不善,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憎恨自己?不愿違背姑娘一番心意,把藥喝了個精光。
仙藥入肚,一縷清涼直鉆入心窩,只覺五臟六腑受用之極,輕輕一展筋骨。說也奇,不覺得疼了。往臂上一瞧,傷口愈合極好。
邢臺搶上去抓過師妹的手,拉她過去一旁,壓低聲音說:“師妹,你別忘了,此人來歷不明,留他住此,只怕無端引來禍害?!?/p>
樂陵不愉,翻怪眼白他:“他不禍害,我看目前禍害最大的那個人是你?!庇裰敢稽c邢臺額中,邢臺后晃了一步,他有苦難訴,穩住身形急聲道:“師妹,我跟你說真格的,在留他之前你最好先問一問此人的底細,以免貽害無窮?!睒妨甑拖骂^去:“我看白大哥不像一個壞人。”
“師妹,好人、壞人又不是都寫在臉上?”
樂陵聽了,抬眸奇異看著師哥,妙目盯緊他,遂問:“師哥,小妹很奇怪,這兩天你是不是辣椒食多了,老沖我說教?還是昨夜果釀喝高,現今仍神志不清?”
邢臺面上一紅,低下聲去:“哪有這事,我敬你、愛你都來不及,又豈會說教?”樂陵眉頭一擰:“你說什么?”邢臺慌了,不該當下吐露心事,便道:“我說咱們還是小心為上?!?/p>
這句樂陵聽進去了,雖然師哥這兩日的表現有些反常,自認是關心自己,愛護自己之過。他所說也并非無理,對于白城的來歷二人確實不知。
在心中盤算了一陣,決定去問個明白。
白城身負重傷,剛剛初醒,又喝了藥,在體內吸收,甚為疲憊,至于師兄妹二人在拉扯談些什么,他無心理會人家隱私,只想好好休養,好早日恢復元氣找仇人算賬,為師門報仇雪恨。
想著想著,眼睛不知不覺酸澀了起來,開始有淚沾濕了枕頭。
正念處,忽覺有人靠近,一回神見是樂陵。
他急伸臂袖拭干眼淚,強笑喚聲:“樂陵姑娘!”
不知怎地,突然之間,樂陵開始有些同情起眼前這個人來,唇角一動作問:“你在想什么,怎地哭了?”
白城連連搖頭:“沒,沒有,只是窗外風大,讓沙子吹進了眼睛。”
樂陵想笑,但她沒有。
只把嘴角努起:“瞎說,那么大的一粒沙子,風兒怎么吹得動?”白城思想滯留一會,恍然欲笑,原來這姑娘是在逗自己開心。
“我師傅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及傷心處。適才我見你那般傷心,一定藏了很多苦楚吧,若信得過我,不妨說將出來。多個人,也好多一份商量?!?/p>
白城淚如泉涌:“樂陵姑娘,我……”嘴唇翕動,欲言又止,樂陵嘆道:“既然說不出口,這樣吧,我問,你來答如何?”白城想了一想,鬼使神差般點了點頭,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對樂陵會有那么一點信任之心,是因為她生得漂亮,為人和善?實在難懂。
樂陵問他:“你怎么會被仇家追殺,而且追到竹山來了?”
白城暗暗吸了口氣,極力震懾心神,陳述道:“家師原是昆侖山的昆侖老人,我乃其座下弟子,門徒雖眾,卻一向與世無爭,誰知那天來了個魔王,他不分青紅皂白,便把我昆侖山上上下下六百余口屠殺殆盡。”
樂陵心忖:“果然如此!”
昨日看見白城身上的那柄昆侖劍,便有此想法,猜測他可能是昆侖老人的高足,不想果然應驗。待聽“魔王”二字,心下一顫追問:“你方才說什么,滅了昆侖一脈的那人是誰?”
白城咬牙切齒,沒有受傷的那只手狠狠一捶竹榻,忿然道:“魔王,他是魔界的至尊,這廝意欲顛覆天下,成為三界的霸主。要我師傅效命于他,還要昆侖山眾師兄弟歸順,我師傅不答應,便與其打斗起來,哪知這廝那等陰險狡詐,早有準備,爪牙傾巢包圍?!?/p>
說至此處,他已滿臉是苦淚,哽咽道:“可憐我們不妨,我那師兄師弟一個個慘死在他們的屠刀之下。偌大的一個昆侖山,到處都是喊殺之聲,到處都見鮮血飛濺,把大殿、山頭、樹葉都染紅了。師傅眼見滅門在即,無力回天,拼盡余力施法將我送下山去?!?/p>
當白城握著師傅交托的鎮山之寶——昆侖劍,站在山底下的那一刻,師兄弟們倒下血泊的驚愕和無奈,種種悲壯一一浮現腦海。他當時真想沖回去,哪怕拼著一死,也要和師兄弟們在一起??墒鞘肿ゾo昆侖劍,師傅臨終的遺言回響,他又卻步了。
時下抱頭懊惱。
樂陵聽真,淚水早在眶里打轉,想不到此人背負了那么多的痛和苦。一時動了真情,感同身受,欲要去安慰他一番。
哪知邢臺這時突然闖了過來,一手捏住白城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推高舉起,雙目含忿質喝:“你胡說,你胡說,我父親不是這樣的人!”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