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明明知道,她除了你,就再也沒有別人可以依靠。
你明明知道,她除了你,就再也沒有別人可以在乎。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她,只要你相信,她就不會感到絕望。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唾棄她,都羞辱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一直站在她的旁邊,默默地替她分擔這份沉重的壓力。
可是你沒有,你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著她的心。
你在聽到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被侮辱時,咬住牙沒有看她;你在看到她被人指指點點時,故意躲著她繞道走;你在看到她被人用一桶水從頭到腳潑個濕透時,站在遠遠的地方聽她無助的哭泣聲卻沒有勇氣向前邁出一步。
曾經說過的話,你選擇了遺忘,你以為這樣做,那些誓言就可以失去它的意義,變成隨口說說的玩笑。
可是,她卻記得清清楚楚,而且一直沒有忘記。
連你當初說話時,是什么表情,什么語調,什么動作,她都像剛剛經歷一樣,記得一清二楚。
因為只要難過的時候,只要孤單的時候,甚至每天睡覺之前,她都會在腦海中默想一遍,像播放電影一樣,完完整整地重播一遍。這樣她才能夠安心。
所以,當你無視她的時候,她是多么渴望你能夠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告訴她:我相信你,不要怕,有我在。
如果,你是這樣做的話,她一定會毫無怨言地咽下所有的苦楚和眼淚,微笑著繼續生活下去。
可是,你以為刻意不去想的話,她就不會再出現在你的腦海里了。像抹掉白紙上的鉛筆印,你使勁地劃著橡皮擦,想不留下一丁點黑灰色的痕跡,卻“呲啦”一聲,咧了一個大口子。
巨大的破洞像一張嘴,嘲笑著你,鄙視著你,無休止地折磨著你,讓你整日整夜睡不好覺,讓你每晚的夢中都會出現她的身影。
她被一群人推搡著掉進湖里,你躲在大樹后面,捂著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人們走后,她從水里爬出來,長長的濕漉漉的頭發披散著,擋住了臉,白色的裙子被鮮血染紅,她光著腳,一步一步向你走來,身后留下一道長長的水痕。
她伸出雙手,用慘白的只剩下骨頭的手指,狠狠地掐住你的脖子。
你無法呼吸,掙扎著,呼喊著,卻換來她的一聲冷笑。
你聽見她說,這是你自找的。
周曉陽從夢中驚醒,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同寢室的男生都在打游戲,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周曉陽這才發現,自己又做噩夢了。
他趕緊給郭文軒發了一條短信,然后走到了他的宿舍門口。
因為匆忙,所以連鞋也穿錯了,兩只不一樣的拖鞋,別扭地套在腳上,像滑稽的小丑。
“吳嵐!”周曉陽沖著空空的操場喊道,卻沒有人答應。
“吳嵐!”郭文軒的聲音回蕩在體育館,傳來一陣陣回音。
小樹林、花園、自習室、圖書館、游泳館、咖啡廳……除了女廁所外,估計能去的地方他倆都轉了一圈,卻看不到吳嵐半個身影。
“找到了嗎?”郭文軒喘著氣問周曉陽。
“沒有,都看過了,就是沒有。”周曉陽嘆了一口氣,沮喪地說。
“她難道消失了?真奇怪!”郭文軒百思不得其解。
周曉陽雙手叉著腰,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抬起頭,對著天空嘶吼了一聲:“啊——”
突然看到樓頂有個人影站著,風吹起她的長發,在空中飄蕩。
“吳嵐!這不是吳嵐嗎?”周曉陽驚訝地指著她喊道。
“就是啊!她不會是要……”
郭文軒的后半句話沒有說完,兩個人就飛快地向教學樓頂跑去。
吳嵐的靈魂仿佛已經飛了起來,她的身體變得很輕很輕,意識變得很淺很淺。她剛把腳踩到欄桿上面,突然聽到背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別動!”
“吳嵐!站在那里!別動!”
她扭過頭,看到周曉陽正向自己跑過來。
是幻覺嗎?
又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吧!
吳嵐的頭突然一沉,閉上了眼睛,身體一傾斜,直直地倒了下去。
“吳嵐——”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扯破了寂靜的夜空。
如果能用這雙手,將吳嵐桌椅上的粉筆字抹掉,如果能夠用這雙手,將吳嵐背后貼的紙條撕下來扔到地上踩幾腳,如果能用這雙手,堵住說閑話的人的嘴巴,如果能用這雙手,將吳嵐頭上被潑的水擦干,如果能用這雙手,將坐在地上的吳嵐拉起來。
如果能夠早點伸出這雙手,就不用費那么大力氣了。
“快!快點抓住我!我快不行了……”周曉陽用雙手使勁地抓住吳嵐的胳膊,將她用力往上拽。
郭文軒用健康的左臂摟住周曉陽的腰,用腳頂住臺階,身體向后仰,一步一步地艱難挪動著。
就這樣,好不容易把懸在半空中的吳嵐拽了上來,兩個人癱倒在地上,仰面望著星空,呼哧呼哧地大喘氣,累得全身都快虛脫了,汗水濕透了全身,額頭也滲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卻連抬手擦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吳嵐……你怎么能想不開呢……你怎么可以做這么傻的事情呢……”周曉陽含著眼淚說道。
“吳嵐……你回答我啊……”
見吳嵐沒有動靜,周曉陽坐起身,看到她緊閉著雙眼,眉頭皺在一起。
他一碰她的額頭,手就被滾燙的體溫嚇得縮了回來。
“她發燒了!”周曉陽對郭文軒喊道。
郭文軒坐起來,摸摸她的額頭,吃驚地說:“這么燙……”
“快去醫院吧!”周曉陽說完將吳嵐背到背上,直奔醫院。
夏婷在宿舍一邊吃著瓜子一邊看著電視劇,咯咯直笑。
“大家注意啦!今晚該進行‘每日一歌’環節了!今天我們唱哪首歌呢?”
“呀,再等等,這一集馬上就演完了!哈哈哈……太逗了,逗死我了……”
手機突然響了,夏婷本來想直接忽略的,因為最討厭看得正精彩的時候被人打擾了,但她還是瞥了一眼屏幕,看到了“老哥”兩個字。
她敲了一下空格鍵,把視頻暫停,然后用手指滑了一下手機屏幕。
“喂,老哥,這么晚了,找我有事嗎?”
“吳嵐發高燒住院了,你快點帶上銀行卡到第一中心醫院,我和周曉陽都沒帶錢包!”
“好的,我馬上就到!”
夏婷把筆記本蓋子一合,抓起床上的錢包,穿上外套就奔了出去。
“喂!夏婷!每日一歌啊!”
四個人又在醫院相見,不過躺在病床上的人不同罷了。
吳嵐的額頭上貼著一塊浸滿了冷水的白毛巾,打著點滴,吊瓶里的白色液體一點一點地輸進她虛弱的身體里。
她睡得并不安穩,不時地發出乞求的聲音:“求求你們……不要再說了……”
搖動的頭,緊皺的眉,幾次都將毛巾弄到了地上,周曉陽坐在旁邊,將毛巾從地上撿起來,再用冷水洗一遍,重新貼到她的頭上。
然后心疼地看著,和她一樣的難受。
滾燙的淚水灼燒著黑色的瞳孔,紅紅的眼睛泛起血絲。
是又做了不好的夢吧。
原諒我,沒有成為你夢中打敗怪獸的英雄,而是選擇了逃避,成為一個懦夫,一個膽小鬼。
原諒我,沒有及時關心你的身體,只是固執地堅持己見,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有出現,來晚了,你會怪我嗎?
原諒我,不能替代你承受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折磨,看著你難受的樣子,我的心里就和刀割一樣疼。
原諒我,只要你能夠健康,只要你能夠從病床上起來,打我罵我怎么發泄都可以,只要你心里能夠舒暢。
周曉陽伸出手,小心地將吳嵐緊皺的眉心展平,然后俯下身,輕輕地吻了一下。
“她怎么燒得這么厲害呢?都三十九度八了!”夏婷拿著溫度計,看著上面直逼四十度的紅色柱體。
“我們在天臺發現她的時候,就已經神志不清了。”郭文軒說。
周曉陽拿出手機,看了一下上面的時間。
“太晚了,醫院也沒有空位,你倆就先回學校吧,宿舍樓不知道還讓不讓進,你們就說有同學住院了,幫著照顧所以耽誤了點時間,我知道她是怎么發燒的,在寒風中被人潑了一身水,我犯下的錯我來承擔,你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你一個人能行嗎?”郭文軒問道。
“沒問題的,快回去吧!你胳膊也不方便,在這里根本沒法休息。”
“那你怎么睡覺啊?”夏婷問他。
“就坐在椅子上小睡一會兒就行了,不用擔心我的。”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你也照顧好自己!”
郭文軒用左手和周曉陽的右手擊了一下掌,拉著夏婷出了病房。
吳嵐在一片荒草中拼命地跑著。她裸露的肌膚被沿途的荊棘劃傷,鞋子跑著跑著丟了,光腳踩在布滿了碎石的小路上,鮮血流了一路。
身后不斷傳來追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那些行尸走肉,或斷胳膊斷腿,或失去了眼珠,或臉上缺了一塊肉,張著血噴大口,一步一步向吳嵐靠近。
“別追了……我跑不動了……”吳嵐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她的步子越來越緩慢,跌跌撞撞地向未知的前方跑去。
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周曉陽背對著自己,站在不遠的地方。
“救我——”吳嵐抓住他的胳膊,向他求救。
周曉陽轉過身,他的臉像一張白紙一樣平,沒有五官。
他突然死死地抓住吳嵐的肩膀,讓她不能動彈,任身后那些僵尸一窩蜂地涌了過來,將她的身體一塊一塊撕成了碎片。
吳嵐猛地睜開了眼睛,胸口劇烈地一起一伏,額頭上的汗水淌了下來。
她坐起身,看到周曉陽趴在自己的身上,安靜地睡著了。
手還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
“我怎么會在病房里?”吳嵐仔細回想昨晚發生的一切,頭卻好痛好痛。
她只記得,周曉陽向自己伸出了手,然后就什么也想不起來了。
她看向他,很久沒有見到的他,竟是一副比自己還憔悴的模樣。
凌亂的頭發,劉海兒長得遮住了眉毛,下巴上是很久未打理的胡茬,衣服皺巴巴的,好像很久沒有出過房間的隱居者。
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臉,他突然晃動了一下身子,睜開了眼。
“你醒了!”周曉陽站起來,驚喜地說。
吳嵐點點頭,眼淚卻不可抑制地流了出來。
周曉陽將吳嵐的頭攬到自己的懷里,燒退了之后的她,已經沒有昨天那么燙手了。
“我……”吳嵐想向他說明白這一切,好讓他消除對自己的誤會,但是一想到,韓啟明當時在KTV給自己名片的時候,周曉陽是知道的,而且他把名片搶過來扔到了垃圾桶里,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沒有聽他的話,擅自撥打了那個號碼,會不會又惹他生氣呢?
“什么都不用說,我應該向你道歉,對不起,因為一些無法辨別真假的照片和流言蜚語,就隨隨便便地把你想成那種人,我真是個混蛋!”周曉陽用手敲著自己的頭,痛徹心扉地說。
“別打了,這不怪你,是有人設計好的陷阱,等著我們往里面跳。”
“陷阱?”
“沒錯,這是有人精心設計好了的,那些照片是有人故意拍的……”
“設計好的?”
“有人在跟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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