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

　　　五

　　　“喂喂，吳嵐，吳嵐，你醒醒啊，睜開眼??！”夏婷搖著吳嵐的身體，試圖把她弄醒。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我求求你們……不要再說了……”吳嵐突然哭著說道。

　　　“??？不說了不說了，你先把眼睛睜開??！”夏婷被她莫名其妙的話嚇到了。

　　　吳嵐緩緩睜開眼，在夏婷的攙扶下坐起身，詫異地問：“夏婷？”

　　　“嗯，郭文軒的表妹，轉到你們年級了，不過不是一個班的，我的宿舍也搬過來了，就在你們隔壁屋135，近吧？”

　　　“那你怎么……”

　　　“啊，要不是我忘了拿東西回來一趟，隔著墻聽到你們屋傳來呼喊聲，我才找宿管大媽要來了鑰匙，把你救了出來。”

　　　“謝謝你?！眳菎拐酒饋?，將自己亂蓬蓬的頭發整理了一下。

　　　“不過，你怎么會被鎖在這里？”

　　　吳嵐沒有說話。

　　　“難道是因為……那個謠言？哎呀，謠言都是假的，我哥哥喜歡的女生怎么會……我相信你，真的，我相信你。”夏婷眨著清澈的眼睛說。

　　　感動的淚水溢了出來，吳嵐緊緊地抱住夏婷。

　　　自從看到了那條短信后，周曉陽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飯睡覺上課打球，陽光般的笑容很少出現在他的臉上了，他將所有的憤怒、懷疑、氣惱全都發泄在籃球上，在大汗淋漓中忘掉發生的一切。

　　　他快步運著球，用身體撞倒了好幾個人，然后奮力一躍，將球投進了框里。

　　　“呀，周曉陽，咱們可就是玩玩啊，怎么你打起球來就像是在拼命？”王杰從地上爬起來，揉揉摔疼的屁股。

　　　周曉陽不理他，繼續一個人投著籃。

　　　“喂！聽到沒有？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無視我的話了！”王杰徑直向周曉陽走過去，把他手上的球搶過來。

　　　“把球給我！”周曉陽大聲吼道。

　　　“這是你家的球嗎？大家一起打才叫打球！你一個人投籃那算什么！”

　　　王杰說完用力地將球砸向周曉陽的頭，周曉陽用手一擋，球重重地砸到了過路的一個女生頭上。

　　　“啊！誰這么沒長眼睛？拿我的頭當球框嗎？啊痛死我了！”女生咧著嘴喊道。

　　　“對不起啊，真是對不起，”王杰趕緊跑過去道歉，指向走過來的周曉陽，繼續說，“要怪就怪那個男生！都是因為他擋的！”

　　　“周曉陽？”

　　　“夏婷？你也在這兒上學??？”

　　　“原來你倆認識！”

　　　“哦，郭文軒的表妹夏婷?！?/p>

　　　“你好，我是夏婷，你叫？”

　　　“王杰，郭文軒的超級好哥兒們?！?/p>

　　　“哦，呵呵，以后多多關照啊?！?/p>

　　　“沒問題，嘿嘿?！?/p>

　　　“你的頭……還疼嗎？要不要緊？”周曉陽問夏婷，語氣一下子變得很柔和，他用手輕輕地摸著她剛才被撞的地方。

　　　“沒事?！毕逆煤π叩匦πΓ吹街軙躁栮P心自己的樣子，心里竊喜。

　　　“那我們先走了啊，你也忙吧?！敝軙躁栟D身回到籃球場，王杰也跟著走了。

　　　吳嵐練完球，坐在臺階上休息，用紙巾擦著汗，猛然間瞥到了周曉陽摸夏婷頭的一幕，然后將頭扭向一邊，不再看了。

　　　這次是真的再也不會相信我了吧。

　　　無論我說什么，無論我如何解釋，都不重要了吧。

　　　在心里認定了的答案，是不會輕易更改的。

　　　外面依然刮著料峭的寒風，吳嵐裹緊外套，從體育館出來，穿過一片樹林，向宿舍樓走去。

　　　已經很晚了，因為練球沒有顧上吃晚飯，肚子開始咕咕叫，正琢磨著要不要去超市買點東西，突然被人從后面潑了一頭冷水。

　　　“嘿！小三！活該吧你！哈哈哈哈哈……”幾個女生故意把她撞倒，然后笑著跑開了。

　　　留下吳嵐獨自坐在地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冰涼的冷水順著自己的頭發一點一點往下滴，在地上氤氳了一片，風一吹，頭就像被人塞進了冰箱里，頭皮發麻，她響亮地打了一個噴嚏。

　　　回到宿舍后，將頭發擦干，換上了一身干衣服，然后躺到床上，把被子蓋上，暖著自己冰冷的身體。

　　　吳嵐打開手機，又是一大堆未讀短信，全部都是辱罵自己的，話說得很難聽。

　　　學校真的是滋生流言蜚語最好的沃土了，一點點消息都像是滴落在湖面的水，泛起一圈圈的波紋，而且在不斷地放大、放大，直到覆蓋了整個湖面，觸碰到最邊緣，才能消停下來。

　　　最近吳嵐也會經常接到陌生號碼打過來的電話，剛一接聽，對方就會破口大罵，她趕緊掛掉電話，還是會不斷地有人打過來，她趕緊關機，用顫抖的手把手機后蓋打開，把電池拔下來，才能安心。

　　　就這樣兢兢戰戰小心翼翼地活著。

　　　這還不算什么。

　　　坐在教室聽課時，被人偷偷地在背后貼上紙條，上面大大的兩個字“小三”，惹來了所有看到它的人的閑話和偷笑。

　　　下課后從洗手間回來，自己的椅子上和桌子上全部被人用粉筆寫滿了“去死”“滾開”“不要臉”“**”等不堪入目的詞語。

　　　無盡的排擠與嘲弄，吳嵐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

　　　那個說會保護自己一生一世的人呢？

　　　周曉陽，你在哪里呢？

　　　郭文軒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接受“吳嵐竟然當小三”這句話，如果換成第一次見到這些照片的話，也許還會懷疑它的真假，但是他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那天在西餐廳門口看到的那個畫面，吳嵐和一個陌生男子抱在一起的畫面。

　　　這似乎成為了更有力的證據，來證明那些照片，的確是真實發生過的。

　　　自己舍命救下的女孩，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

　　　自己默默保護的女孩，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

　　　戴著一副可憐的柔弱的面具，摘下它后，竟然是如此丑陋的面孔。

　　　像是被表層潔白的新雪蒙蔽了雙眼，沒有看到下面是烏黑發臭的淤泥，像是被隨風搖擺的美麗的蘆葦叢欺騙了雙眼，沒有看到后面被遮擋住的深深的沼澤。

　　　被欺騙了這么久，真可笑，自己真可笑。

　　　“啊！真是的！怎么可以這樣！我實在受不了了！”郭文軒用左手狠狠地捶著墻壁，突然大聲喊了一句。

　　　“我靠！你他媽的嚇死我了！”王杰正在吃泡面，差點被噎死，他將頭從泡面桶中抬起來，對著發瘋的郭文軒罵道。

　　　“怎么可以這樣對我！為什么！啊！我竟然被騙了這么久！”郭文軒的面部有些扭曲，臉上全是痛苦的表情。

　　　“喂喂！你先冷靜一下！你是說吳嵐當小三這件事嗎？我看沒什么大不了的，人家有人家的想法，價值取向不一樣嘛！”王杰無所謂地說。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沒有羞恥感??！你就是一個花心大蘿卜！你玩了多少單純的女孩子??！但是她不是那種人！和我接觸的她……不是那種人！”

　　　“好好好，我沒有羞恥感！我是花心大蘿卜！行了吧？那你既然這么相信她，就不要再糾結了，她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何必這樣折磨自己呢？而且那些照片，都是遠距離拍攝的，一看就是有人偷拍的，況且又沒有拍到嘴，你怎么知道是真的在接吻還是借位??！要是有人想陷害她，那還不想盡一切辦法制造出一個讓人看了很真實的場景？”王杰分析道。

　　　“就是啊，你說的也挺有道理的，不過，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黑色寶馬車里呢？而且是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坐的??！”

　　　“我說你是豬腦子??！你知道那個男的和她是什么關系??？那男的要是他哥他叔叔他大伯他大爺呢！坐上人家車就成了情人了？我靠！這他媽的什么邏輯！”

　　　郭文軒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調查過那個男的嗎？你問過吳嵐那是誰嗎？光看了幾張圖看了一個標題就這么果斷地下結論，你也太單純太天真了吧！”

　　　“我真是被弄暈了！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去問問她呢？”

　　　“這說明你打心眼里還是不信任她的！”王杰繼續分析。

　　　“因為大家都那樣說，自然而然我也就不得不信了?！?/p>

　　　“虧你還是學文科的，‘三人成虎’這個成語不會不知道吧？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種被人一煽火就點著的人，世界上才會多出那么多憤青啊！”

　　　王杰說完后，指著泡面問他：“你糾結了一晚上連飯都沒吃，我這還剩點兒湯，你要不要吃？哈哈！”

　　　“去你妹的！誰吃你的剩飯！”

　　　“愛吃不吃！餓死你吧！”王杰說完后端起泡面桶將里面的湯汁一掃而光。

　　　郭文軒用被子蒙上頭，將發生的的事情按照時間順序一點一點理出頭緒。

　　　突然，手機響了，郭文軒打開，看到了周曉陽發來的短信：“在宿舍嗎？想和你談談，走廊見。”

　　　“正好，我也想和你談談?！惫能幾鹕恚淹馓滓慌?，出了宿舍門。

　　　剛把門打開，就看到周曉陽站在面前，凌亂的頭發，沒有神采的雙眼，許久未刮過的黑色胡茬遍布整個下巴，棉襯衫布滿褶皺，像一團揉過的抹布裹在身上，牛仔褲的褲腳很長，拖在地上，兩只腳踩著不同的拖鞋，就像是剛從監獄里出來的勞改犯，一副很多年沒有出過門的樣子。

　　　“呀，我記得你可是最討厭邋遢的，今天是怎么了？連鞋都穿錯了。”郭文軒把宿舍門關上。

　　　“你相信嗎？”周曉陽問他。

　　　“相信什么？哦，你說吳嵐??！我剛開始也以為是真的，后來聽王杰那小子一分析，我覺得他說的也挺有道理的。”郭文軒將王杰剛才那番話又復述了一遍。

　　　周曉陽的表情有些釋然，像是甩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這么說，我們都錯怪她了？”

　　　“看來只有聽聽她自己的解釋了?！?/p>

　　　周曉陽給吳嵐打了一個電話，卻聽到：“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他又給鄭蓉蓉打了過去。

　　　“喂，我是不是看錯了，你的名字已經好久不出現在我的手機屏幕上了，今天怎么會想……”鄭蓉蓉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周曉陽急促的聲音打斷了。

　　　“吳嵐她，在不在宿舍？”

　　　“吳嵐？你還在關心她?。∷墒窃谕饷娈斝∪?！這種人你都忘不了？”鄭蓉蓉一聽周曉陽詢問吳嵐的事情，心里很生氣。

　　　“我問你吳嵐在不在宿舍！”周曉陽突然大聲吼道。

　　　“你那么大聲干什么！嚇死我了！”鄭蓉蓉把手機離耳朵遠一點，看看吳嵐的床。

　　　“沒有，床上空著呢，估計出去了吧，不對，應該是還沒回來吧，這么早她怎么可能回來呢……”鄭蓉蓉意味深長地笑道，卻聽到手機里傳來“嘟嘟”的聲音，才意識到周曉陽早就把電話掛了。

　　　“哼！”鄭蓉蓉把手機往床上一摔。

　　　“怎么樣？吳嵐在宿舍嗎？”郭文軒急切地問。

　　　周曉陽搖搖頭。

　　　“這都快到宿舍熄燈的時間了，她怎么還沒回來……”郭文軒拿出手機看看時間，一時有些慌張。

　　　“就是啊，都這么晚了……”周曉陽的心里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會不會是出危險了？”他倆突然異口同聲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