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

　　　三

　　　吳嵐坐在床上，拿出錢包，看著里面少的可憐的錢，想從吳剛那里多要點，幾乎和摘星星差不多困難。她仔細地計劃著下個月的花銷，用筆在紙上一點一點地算著。

　　　她不想一和周曉陽出去，就花他的錢，盡管他每次都會先自己一步把錢付好，飯錢、門票錢、逛商場買衣服的錢……他都會瀟灑地把那張金色的銀行卡一刷，對自己微微一笑，說道：“下次你再請我。”

　　　可是下次，他又會說下次。

　　　就這樣小心地維護著自己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

　　　但是周六，吳嵐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她想告訴周曉陽自己不去看漫展了，卻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一條新短信：“周六有拍照，準時到哦。”

　　　發(fā)件人是韓啟明。

　　　吳嵐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兼職模特的工作呢，只要接到拍攝的任務(wù)后，就不用考慮生活費的問題了。

　　　“太棒了！”吳嵐將筆一丟，高興地叫道。

　　　她發(fā)了一條短信給周曉陽：“周六去不了漫展了，我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她不想告訴他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她想等到有一天自己成功了，再給他一個驚喜。

　　　等到自己有一天賺了好多好多錢的時候，一定要親自請周曉陽到最貴的餐廳吃一頓飯，請他看一場最豪華的電影，給他買一身名牌衣服，帶他去最好的地方游玩。

　　　吳嵐的心情頓時變得非常好。

　　　這就是希望的魔力吧。

　　　第二天，吳嵐吃過早飯后，在鏡子面前打扮自己。她還是穿了那件紅色風(fēng)衣，為了省錢，她沒有買過年衣服，所以這一件，依然是她櫥柜里最好看的外套。

　　　“約會去啊？”蔣玥玲看著鏡子前面的吳嵐，問道。

　　　“嗯。”吳嵐今天心情好，隨口說道。

　　　“你男朋友不是讓鄭蓉蓉搶了嗎？”蔣玥玲偷笑。

　　　吳嵐梳頭發(fā)的手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看向鄭蓉蓉。

　　　她正躺在床上，看一本小說，低著頭，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我們之間的事，不需要你來過問。”吳嵐冷冷地說。

　　　“你……”蔣玥玲的臉漲得通紅。

　　　“我什么我？我很好啊！”吳嵐沖她一笑，從兜里拿出手機，“哦，來短信了，不和你說了，我要去約會了，拜、拜！”吳嵐伸出手，優(yōu)雅地向她擺擺手，拉開門走了。

　　　“吳嵐，你給我等著。”蔣玥玲呆在原地，咬牙切齒地說道。

　　　打開手機，是一條韓啟明的短信：“我在校門口，快出來。”

　　　吳嵐半信半疑地往學(xué)校門口走，自己并沒有讓他來學(xué)校啊，難道是發(fā)錯了？吳嵐越想越奇怪。

　　　到了大門口，吳嵐看向四周，除了來往的學(xué)生，并沒有看到穿著西裝的韓啟明啊！

　　　剛想拿出手機打個電話問問，吳嵐就聽到幾聲汽車的鳴笛，她順著聲音看過去，一輛黑色的寶馬車停在旁邊，透過擋風(fēng)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戴著墨鏡的韓啟明正在對著自己微笑！

　　　“天啊！”吳嵐驚訝地張大了嘴，她咽了一口唾沫，又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臉蛋一下，確認這一切并不是在做夢后，踩著高跟鞋小跑過去。

　　　韓啟明按下車窗，對吳嵐說：“上車。”

　　　“我？上車？去哪兒？”吳嵐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然是去上班啦！今天不是有拍照嗎？你忘啦？”韓啟明將墨鏡摘了一半，從墨鏡的上面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仿佛“叮”的一聲，就瞬間擊中了吳嵐的心。

　　　“啊！沒忘！哪敢忘呢？呵呵呵呵……”吳嵐又差一點流鼻血，她打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韓啟明突然轉(zhuǎn)過身，對著吳嵐，慢慢地靠了過去。

　　　吳嵐也將身體慢慢向后，直到完全貼住了座椅，心“撲通撲通”的快要跳出胸腔了。

　　　越來越近，吳嵐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了。

　　　還有他身上好聞的香水味。

　　　“難不成他要……他要……吻我？”吳嵐開始胡思亂想。

　　　吳嵐將頭扭向一邊，手心緊張得全是汗。

　　　“也不系上安全帶，出危險了怎么辦？”韓啟明把安全帶給吳嵐系上，關(guān)心地說道。

　　　吳嵐懸著的心放下了，為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一陣羞愧，抱歉地對他笑笑。

　　　韓啟明將車掉了個頭，一踩油門，寶馬車“嗖”的一聲，開了出去。

　　　吳嵐第一次坐這么高級的車，一路上都很激動，感興趣地看著車里的布置和裝飾，方向盤中間是藍色和白色扇形組成的標志，韓啟明握著方向盤的手上，戴著一枚銀色的戒指，手指纖細而又白嫩。

　　　“怎么有這么漂亮的手指，比女生的還柔嫩，真想知道他平時是怎么保養(yǎng)的。”吳嵐在心里偷偷地想。

　　　她扭過頭，悄悄地看著韓啟明輪廓分明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向上彎曲，高挺的鼻梁，正在嚼口香糖的腮幫子一鼓一鼓，像一條正在吐泡泡的魚。

　　　“我有那么好看嗎？”韓啟明突然冒出一句。

　　　“啊？”吳嵐被嚇了一跳，趕緊反駁道，“誰？誰看你啦？我才沒有呢！”

　　　“哈哈！”韓啟明大笑，“還不承認！”

　　　“真是個自戀的家伙！”被人一眼就窺見到心里秘密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吳嵐撅起嘴，將頭轉(zhuǎn)向窗外。

　　　“哈哈，你生氣的樣子真可愛啊！”韓啟明又笑道。

　　　吳嵐索性不理他，其實聽到這句話后，她的嘴角還是偷偷地向上翹了一個弧度。

　　　“對了，你怎么會在學(xué)校門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快要出門的？”吳嵐突然想起來這個困擾她從收到短信一直到現(xiàn)在的問題。

　　　“哦，從你們學(xué)校到我們公司坐公交車的話大概是二十分鐘，加上等車的十分鐘，就是三十分鐘，你一般總會提前約定的時間五分鐘到，所以九點半的拍攝時間減去三十五分鐘，就是八點五十五的時候，從宿舍到車站還要步行一段路程，所以你會在八點五十的時候從宿舍出來，我不過是早叫了你兩分鐘而已。”韓啟明像說繞口令一樣沒有停頓地一氣呵成。

　　　吳嵐聽得傻了眼，本來數(shù)學(xué)就不好的她腦子一時沒有轉(zhuǎn)過彎來，好不容易理清了頭緒，才恍然大悟地說道：“哇！你真應(yīng)該去學(xué)會計！絲毫不差啊！”

　　　“嘻嘻，過獎了。”

　　　“不過，你為什么要開車送我呢？我完全可以坐公交車的啊！”

　　　“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你被咸豬手欺負了。”

　　　吳嵐的心突然被什么東西觸動了一下，一股暖流溢了上來。

　　　熟悉的大廈，熟悉的攝影棚，吳嵐很快便融入了這個圈子，儼然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連笑容都很拘束的菜鳥了，可以在拍照的時候加入自己的一些創(chuàng)意，造型擺得也更加自然了，攝影師的一句句“good”更是給了吳嵐?jié)M滿的鼓勵和希望。

　　　“今天表現(xiàn)不錯，作為獎勵同時也算是新年禮物吧，這個送給你。”韓啟明在車上將一個包裝精美的袋子遞給吳嵐。

　　　“哦？這是什么？”

　　　“打開看看，應(yīng)該會喜歡吧。”

　　　吳嵐將袋子打開，里面是一件藏青色的長款大衣，領(lǐng)口有白色的絨毛，胸前的扣子是一列黑色蝴蝶結(jié)，下面是裙擺式的，貴氣中又不失可愛，可愛中又帶著些成熟范兒。吳嵐驚喜地叫了出來。

　　　“好漂亮啊！給我的嗎？真的嗎？我真的好喜歡啊！”

　　　“嗯，送給你的。”韓啟明看到吳嵐高興的樣子，非常滿意。

　　　吳嵐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領(lǐng)口上的絨毛，軟軟的很舒服，她隨手一翻標簽，立刻愣住了。

　　　“這……這么貴……”吳嵐看著上面四位數(shù)的數(shù)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啊，這不算什么，既然是新年禮物，當然不能湊合給了。”韓啟明無所謂地說。

　　　“不行，我不能要。”吳嵐把衣服疊好放回袋子里。

　　　“為……為什么？”韓啟明吃驚地問她。

　　　“因為這禮物太貴重了，我實在不能接受。”吳嵐把袋子還給他。

　　　“都說了是禮物啊！為了表達我的誠意啊！你不要那就丟到垃圾桶吧！”韓啟明生氣地說，將頭轉(zhuǎn)向一邊，不再看她。

　　　“生氣了？”吳嵐小心地問，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一晃，沒反應(yīng)，繼續(xù)問道，“真生氣了？不會吧？喂喂，別嚇我啊！”

　　　見他一句話也不說，吳嵐想看看他的表情，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被自己惹生氣了，于是把安全帶解開，從座位上起來，慢慢地湊過去。

　　　“都說了是……”韓啟明突然把頭轉(zhuǎn)過來，恰好和吳嵐的臉碰上了。

　　　無意的一個親吻讓時間凝固了。

　　　兩個人都睜大了眼睛看著對方，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他倆的大腦瞬間空白。

　　　吳嵐先意識到了什么，趕緊坐回座椅，用手使勁蹭著嘴唇，臉紅成了番茄。

　　　“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韓啟明趕緊解釋道。

　　　“沒……沒關(guān)系……”吳嵐低著頭，小聲說道，“那我……先回學(xué)校了。”

　　　“衣服你拿走吧，反正我留著也沒有用。”

　　　“好吧，那我走了，再見。”

　　　“再見。”

　　　吳嵐下了車后，依然沒有緩過神來，將衣服抱在懷里，慢慢地向?qū)嬍易呷ァ?/p>

　　　在她的心里，他是她的偶像，是她心中的神，他總是以高高在上的完美的形象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做事一絲不茍，注重細節(jié)，眼睛里容不得一點瑕疵，嚴格要求自己，是典型的完美主義者。

　　　她崇拜他，她仰慕他，她尊敬他。她喜歡仰起頭，望著天空，仿佛他是那最亮的一顆星，在離她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如果有一天，她抬起手，就可以觸碰到那顆星星，就可以感受到星星帶來的溫暖的光，她一定會變得不知所措。

　　　于是她選擇了逃避，因為茫然與害怕。

　　　飛鳥不會愛上游魚，也許永遠都沒有機會相見，若有一天相遇，必有一方要獻出生命。

　　　兩條原本平行的軌道，各自延伸著，若有一天相交，必定會發(fā)生嚴重的事故。

　　　天上的星星若是落到人間，必定會導(dǎo)致一場災(zāi)難。

　　　所以，她寧愿躲在暗處，永遠不被他的光芒照耀，就這樣一直安靜地仰望著。

　　　仰望著，那顆在她心中，最閃亮的星星。

　　　吳嵐在走廊里，就聽到了寢室哇啦哇啦的說話聲，可是一推開門，瞬間變得異常安靜。

　　　安靜得很詭異，像是每一寸空氣中都漂浮著秘密。

　　　吳嵐沒有在意，將袋子放到床上，把手機從兜里掏出來，因為一天沒有回宿舍，手機的電早就用完了。她插上充電器，然后按下開機后，就躺在了床上。

　　　不一會兒，短信的鈴聲響了，吳嵐坐起身，看到發(fā)件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她打開，看到了幾個大字：“女大學(xué)生課余當小三，社會道德底線日益下降。”

　　　還有一組圖片正在加載，吳嵐以為是詐騙短信，剛想刪除，第一張圖片就加載完成了。

　　　只一眼，她就像被雷電擊中，連心臟都失去了跳動的力氣。

　　　照片上那輛黑色寶馬車中，穿著西服的韓啟明和穿著紅色風(fēng)衣的吳嵐近距離地接觸，他的背影擋住了她，兩個人都偏著頭，像是在親密地接吻。

　　　吳嵐努力回想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這張照片正是他在為自己系安全帶，因為照相的角度問題所以產(chǎn)生了誤會，就和演員借位接吻是一個道理。

　　　她顫抖的手點開了剩下的幾張照片，吳嵐打開車門進去，吳嵐和韓啟明聊天時笑得很開心，吳嵐站起身不小心和韓啟明發(fā)生的無意的親吻，全部都被拍了下來，清晰得能夠看清照片中男女雙方的臉。

　　　吳嵐此時已經(jīng)是欲哭無淚了。

　　　騙局，一定是個騙局。

　　　是精心策劃好了的騙局。

　　　吳嵐猛然想起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從門內(nèi)傳出來的惡狠狠的一句話：“吳嵐，你等著。”

　　　“小三，替我沖杯咖啡。”蔣玥玲坐在床上，一邊敷面膜一邊對吳嵐說。

　　　吳嵐紅著眼睛瞪著蔣玥玲，血絲布滿了她的眼眶。

　　　“你說誰小三呢？”

　　　“除了你還有誰啊，那照片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你的臉！”

　　　吳嵐突然從床上跳下去，連鞋也沒有穿，徑直撲到蔣玥玲的身上，抓著她的頭就往墻上撞，一邊撞一邊說道：“是你吧？是你吧？是你照的那些照片吧？是你造的謠吧？你他媽的說話啊！”

　　　“吳嵐你瘋了啊！快給我住手！”蔣玥玲用手使勁掐著吳嵐的脖子，試圖制止她瘋狂的舉動。

　　　吳嵐喘不上氣，停了下來，她劇烈地咳嗽著，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

　　　蔣玥玲揉著自己被撞得很疼的頭，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長發(fā)，不再言語，她怕吳嵐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變成一頭發(fā)怒的獅子。

　　　“算你狠。”吳嵐咬著嘴唇，咬出了血。

　　　鄭蓉蓉若無其事地靠在床上，微笑地看著她們，像在觀賞一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