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

　　　二

　　　短暫的寒假結束了，除去串親戚的時間，其實并沒有剩下多少。

　　　但是吳嵐卻感覺，仿佛過了很久很久。

　　　時光漫長得讓人回憶起來，心都會感到很沉重。

　　　那些悲傷的、幸福的、喜悅的記憶，全部像年貨一樣，堆在吳嵐小小的心臟上，沉重得讓她無法呼吸。

　　　車窗外一排排光禿禿的樹枝，快速地從眼前向后退去，快得影子模糊成了一片，像一團深褐色的墨汁，暈染在透明的車窗上。

　　　短短的寒假發生的一切，都在這深褐色的背景上，像幻燈片一樣放映。

　　　吳嵐的小手放在周曉陽的大手里，被他緊緊握著。

　　　他的體溫，一直傳到她的心里。暖暖的。

　　　可是車窗上，卻出現了郭文軒的臉。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在雪層斷裂的前一秒，他用盡全身力氣，將吳嵐向旁邊使勁一推。她隨著重力一直滾到了很遠的地方，再爬起來，看到的卻是一片雪白。

　　　像一片白色的大海。

　　　瞬間淹沒了郭文軒的影子。

　　　吳嵐的鼻子酸酸的，她的生命此時充滿了意義，寄托著兩個人的希望，兩個人用自己生命作為賭注的，一場局。

　　　“想什么呢？”周曉陽用手將吳嵐的臉撥過來，望向自己。

　　　吳嵐眨眨眼，將淚水忍住了，她笑著搖搖頭說：“沒什么。”

　　　“應該快要進站了，把東西收拾一下吧。”周曉陽摸摸她的頭，提醒道。

　　　“嗯。”吳嵐乖乖地點點頭。

　　　如果先遇到的，是郭文軒，自己會不會選擇他呢？

　　　和自己有著共同的愛好，笑起來像陽光一樣燦爛的大男孩，有兩個淺淺的酒窩掛在嘴邊，幽默風趣，愛開玩笑，打球的時候總是會故意讓著自己，夸自己的水平提高了，幫自己擦去額頭上的汗，給自己遞礦泉水，在自己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加油鼓勁，在自己遇到煩惱的時候認真傾聽，生氣的時候把他當做沙包任意發泄。

　　　最重要的是，他喜歡自己，偷偷地喜歡，不留痕跡。

　　　吳嵐和周曉陽一起從火車站出來，坐上了回學校的公交車，車里人很多，大部分是同校的學生，背著背包，拎著行李箱，隨著顛簸的起伏的車，搖搖晃晃站不穩。

　　　車里人擠人，周曉陽見吳嵐因為擁擠臉上露出了難受的神色，將她攬到懷里，用胳膊圈出了一方空間。

　　　吳嵐聞著他衣服上熟悉的茉莉花香，享受般地閉上了眼睛。像是來到了一片花海，在其中任意地徜徉，花香彌漫在鼻尖，周圍是美麗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鏡頭拉遠，鄭蓉蓉站在遠處，安靜地看著，淚水在眼眶中，一點一點漫了上來。

　　　鄭蓉蓉回到宿舍，整理好床鋪，看到吳嵐推門而進。

　　　“呀，你也剛到嗎？”吳嵐見到鄭蓉蓉的行李箱還放在屋子中間，問道。

　　　“嗯，剛到。”鄭蓉蓉頭也沒抬地說。

　　　吳嵐將包往床上一扔，看到蔣玥玲從洗手間出來了。

　　　“哎呦，吳嵐回來了，好久不見啊，還怪想你的，沒有你的日子啊，那真是少了很多樂趣，少了很多捉弄你的樂趣，呵。”蔣玥玲一邊說，一邊從抽屜里拿出化妝包。

　　　“看不見你的日子別提有多好了，我可不想回來，”吳嵐瞪著她，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諷刺道，“一看到你那張像漂白粉放多了一樣的饅頭上面沾著蕃茄醬汁般的臉，我就惡心得反胃。”

　　　蔣玥玲拿著口紅的手一抖，就涂歪了。鏡子里面是一張面部扭曲的憤怒的臉。她一拍桌子，杯子里的水被震得灑了出來。

　　　“那你就別回來啊！你不是不想回來嗎？那你就別回來啊！別回來啊！”蔣玥玲站起身，將吳嵐往門外推，一下一下推著她的肩膀。

　　　吳嵐向后退去，險些摔倒，她一把抓住蔣玥玲的胳膊。四目對視，像兩把透明的劍，無形之中，快速地向對方射過去。

　　　新的戰爭，就此打響。

　　　晚上的體育館，沒有開燈。

　　　黑暗中，郭文軒靜靜地坐在臺階上，看著前方的羽毛球場。

　　　仿佛看見了和吳嵐對打的情景，打得熱火朝天，打得淋漓盡致，汗水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明亮的光。

　　　那是一種對夢想執著的力量，在支撐著他，支撐著他度過每一個黑暗的階段。從小到大，因為有了這份熱愛，所以才會覺得人生如此充實與美好。

　　　郁悶的時候，煩惱的時候，生氣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只要握上羽毛球拍，就神奇般的什么都忘了。

　　　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可是現在，自己的右胳膊卻被繃帶吊著，丑陋又難看。

　　　郭文軒用左手狠狠地捶著自己的胳膊，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著。

　　　夢想在一點點粉碎，只剩下一團黑色的渣滓，被風一吹，就消散了。

　　　“你這沒用的胳膊！沒用的胳膊！要你干什么！干什么！”空蕩蕩的體育館，回蕩著令人心碎的聲音。

　　　“別這樣！”吳嵐突然跑過去抓住了他的手，“不要這樣！不要……”吳嵐跪在地上，乞求道。

　　　“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感到愧疚……”吳嵐的淚水嘩嘩地流了出來，哭著重復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郭文軒伸出手，用食指輕輕地貼住了她的嘴。

　　　“別說了，你沒有對不起我，換成誰都會這樣做的。”

　　　“可是……你再也不能打球了……”吳嵐的聲音帶著哭腔，“你曾說，打羽毛球是你最大的夢想，你說你有一天要像林丹一樣，站在奧運會的冠軍領獎臺上，驕傲地笑著……”

　　　郭文軒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在一閃一閃的。

　　　“不是還有你嗎？”郭文軒看向吳嵐，“這學期有一次羽毛球大賽，很多著名的教練會來，如果表現出色的話，是有機會當運動員的。”

　　　“所以，發揮出你最好的水平。”

　　　“替我，把夢想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