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永安鎮馳名遐邇,別具盛名的一爿酒家。日上三竿,正是喝酒吃肉,大快朵頤的正時候。這番醉仙樓里沸沸揚揚,來往穿梭不斷。座上客里三教九流,販夫走卒比比皆是,也不乏逾墻鉆穴之輩,生意兀的興隆。
“酒保,兩斤牛肉,一壇上好的女兒紅。”
渾厚有力的一聲喊壓住了當下醉仙樓的一片嘈雜,搖擺進來一個腰粗腿圓的黑胖大漢。黑大漢方正的臉盤粗糙而邋遢,半臉的絡腮胡子蓬亂不堪,象極了一把用舊的鬃刷。一身的行伍行頭掩藏不住他那彪悍的身形,顯得無比孔武有力。
黑大漢徑向大堂一中意處走去,橫眉豎眼,將座上客人趕往了別處。及坐定,不耐煩地猛一掌拍下,劈頭蓋臉沖著酒保一聲命令。
“先舀一壇酒來,你這束手束腳的賤玩意兒,休要耽誤了本軍爺的酒興。”
醉仙樓頓時安靜了許多,座下酒客都知道這軍官是永安鎮上厲害角色,躲他還來不及,有誰吃了熊心豹膽敢去招惹他的是非?
酒保膽顫,發慌地舉著紅漆木托盤過了來,“熊軍爺,您的酒菜...”
酒保弓彎下腰,膽怯地正待放下酒壇,恰被熊大一把奪了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舉起酒壇便仰面大喝。咕嚕咕嚕,只片刻,半壇女兒紅便下了肚。
酒保看得目呆,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熊大一把拽住了衣襟。
“賊頭狗腦的下流胚子,不諳事的東西,如此凍徹心肺的天氣,也不知道將酒煨一煨,存心要跟爺計較不成?”熊大唾沫星子亂飛,吹胡子瞪眼睛,滿臉爆起青筋。
“不...不是,小人不敢。只是熊爺您催得急,小人沒來得及...”
熊大將酒保平地提起,右臂狠狠地撐起了酒保。酒保苦苦哀求,旁觀者沒有一人敢近前說勸。對于熊大吹毛求疵之舉,四下里都敢怒不敢言,聽之任之。
熊大似乎并無意懲戒酒保,沉著臉松開了手,放開了酒保,厲聲道:“再來一壇,要熱的。”
酒保唯唯諾諾退去打酒,熊大則滋味吃起了牛肉喝起了酒。胡亂吃了一陣,只見一個年輕俊秀的后生湊近了熊大,低聲細語說著什么。
突然,熊大猛地將后生推倒,惡狠狠一腳踹了上去,踢得后生搖晃著倒退了幾步,靠在柜臺上粗喘著氣。
“哪里蹦來的奸猾小人,敢訛詐你熊爺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去打聽打聽,爺爺熊大是何等英雄人物。只怕爺爺的事跡說出來嚇破了你的狗膽。告訴你,爺爺在州郡左驍騎營專司刑罰,大辟有鑿頂抽肋鑊烹之刑,專治逃卒罪犯,而今你這廝是不是也想嘗嘗爺爺的手段?”
后生惴惴不安,氣喘吁吁,一只手緊捂著肚子叫著疼,另一只手則緊緊攥著什么東西。
熊大繼續發狠,“狗崽子,算你今日撿了霉運,巧逢爺爺碰了晦氣心神陰郁,正巧拿你泄憤。”
說罷,撲上去揪住后生又是幾拳。后生臉色慘白,嘴角青淤,血流滿面,恐懼的雙眼不敢直視熊大一對窮兇極惡的眼神。滿臉橫肉的熊大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要將后生生吞活剝了一般。
此時的后生就像是被抽了筋一樣癱倒在地,渾身使不上勁,就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
熊大銳尖的眼睛落在了后生的手上,掰蒜一樣輕松掰開后生的手指,將后生手中攥的東西爭奪了去。
“還...還我玉佩,玉佩...”后生幾乎沒喊出聲來就暈了過去。
“酒保,酒保...”
熊大粗獷的嗓門大喊酒保,酒保豈敢怠慢,兩步并作一步走,生怕落得跟后生一樣的下場。
“光天化日,這廝竟敢信口雌黃訛詐于我。大放闕詞,全無廉恥,竟說我前日在南焦村村壟上的‘穗安茶舍’賒了他二十文的賬,還說有玉佩為證。酒保你說荒誕不荒誕?可笑不可笑?往日里你熊爺最憎恨這種面相斯文而行止齷蹉之人,今日權當給這廝一番教訓,長長這廝的記性。”
“是是是,這種人自討苦吃就該受些教訓,否則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誰。熊爺且消消氣,這是新煨的酒水,爺只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忘了這些惱人事。剩下的就交由小人去處置。”
熊大揀一把凳子坐下,對于酒保說起的“處置”問起了備細。
“哦?你倒說說如何處置?”
“永安鎮鎮郊有一處荒地,時有野豬野狗出沒覓食。只需將這廝用繩索捆縛,并在這廝身上潑些香油,將這廝扔進野樹林與豬狗為伍,不愁他再好了傷疤忘了疼不長記性。”
熊大滿意地點了點頭,捋了捋頷腭的一摞絡腮胡,“好,就如你所說的去辦,辦好了熊爺少不了你的好處。”
熊大說著,痛快地擲下幾兩碎銀丟給了酒保,咧嘴一笑,又喝起了酒。酒保嘴里連連稱謝,慌忙撿起地上的碎銀,狐假虎威地拽著后生的胳膊往醉仙樓外去。
“對了,教訓教訓便罷了,切莫傷了這廝的賤命。熊爺我可不想惹一身腥臊,吃一場麻煩纏身的官司。”熊大又叫住了酒保吩咐道。
酒保應諾出了醉仙樓門,輾轉幾個街巷,酒保攜后生到了一個荒廢已久的里弄。那里空無一人,是個說話的僻靜地方。
由于熊大一雙鐵錘手重如千斤,后生羸弱的身子哪里招架得住?此刻已經全然失去了知覺,昏睡不醒。
酒保將后生平躺在草堆上,輕輕拍打后生的臉,心急如焚,極力喚醒著后生。
不久,后生微微睜開眼。
酒保怪責道:“張嘉啊張嘉,誰讓你孤自與他算計的?不是與你商議好了依計行事的嗎?那廝暴狠兇殘,你如此魯莽行事豈不白白折了性命。如今你也看到這廝老奸巨猾,你本想與他討個說法,可怎想卻被他倒打一耙,反來賴你不是,臨了受了這一身皮肉之苦不說,還險些落得死有余辜的下場。”
張嘉弱弱地嘆了一口氣。
酒保繼續說道:“萬幸沒被這頭熊屠夫害死,僥幸撿回一條性命已是得了祖上蔭佑。你權且在此休息片刻,待你恢復了氣力再回家中去。手刃熊大這廝就交給我孫璞。”
孫璞毅然決然的一句道別擾亂了張嘉的心緒。張嘉心存擔憂,不愿今日一別成為彼此的永別。張嘉目送著孫璞消失在里弄的背影,默默滾下了兩行淚,哽咽不止。
“妻舅...妻舅...”
吶喊已經無能為力,聲嘶力竭也沒了用。對于張嘉而言,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任由擺布。他無數次抱怨天理公道,可世道就是這樣,強權就是天,強權就是法,他扭轉不了。他能做的便是與熊屠夫同歸于盡,可而今看來恐怕也難以遂愿。
孫璞循原路折回了醉仙樓,轉過一個向北的街道,遠遠望見醉仙樓前圍了一群人朝里頭張望。孫璞有些不安,他知道酒樓一定發生了什么緊要的事,否則不會萬人空巷,引來涌動人潮。
孫璞前腳剛邁進醉仙樓大門,后腳便被掌柜喚住,“酒保,你來得正好,辛苦一趟,你去郡府衙門報個案,說醉仙樓有個酒客沒來由的丟了性命。請郡府衙門里的差爺務必跑一趟來此查明原由。不能因為死了人便虧了自家這一檔子的買賣不是?”
“才一會子的功夫,怎么就死了人?”孫璞見掌柜坐立難安,似有大禍臨頭,又問:“掌柜的,不知那死的是何人?問仔細了小人也好去回衙門里差爺們的話。”
掌柜嘖嘖暗嘆,“死的不是別人,正是左驍騎營的熊大。”
“熊大?熊大死了?”
孫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聞,不敢相信那個朝思暮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就這么輕易死了。
于是,孫璞推開圍簇的人群,伸頭朝里細望。果真地上躺著一具尸體,口吐白沫,兩眼一瞪,面相極度猙獰,細覷那模樣正是熊大不假。
“熊大真的死了。熊大虎背熊腰,金剛一般的身子,暴斃而亡絕無可能。難道是...”
孫璞愣了半晌,只聽見掌柜敦促起來,“還不速去速回,人命關天,鬧出這樣的禍事,我身單力薄怎能招架應付得過來?”
“掌柜的您先別急慌,小人這就去請衙門里的差爺過來...”
孫璞正待出門,恰被迎門進來的一個胡人逼退了回來。
孫璞與那人打過一個照面,一副可怖的面容讓他記憶尤深。碧眼紅須,膚色黝黑,一身黑色的貂裘行頭,手中嵌鑲藍色寶石的一把彎刀。一雙冰冷的眼神遍露殺氣,猶如寒兵利刃一般叫人望而生畏。
眾酒客、看客見這人天生的一副鐘馗模樣,沒有人敢與他答話,只是靜眼旁觀,避而遠之。
但見他緩緩向熊大的尸體走去,旁若無人地將熊大的尸體扛起,轉身要走。眾人木然,都不解這胡人的用意,不知深淺,故而都不敢去攔他。
“你是何人?緣何要搬走熊大的尸體。”掌柜的忍不住還是出了聲。
胡人沉默寡言,沒有搭理掌柜。
“你是官府的差爺?是否方便出示郡府衙門的徽章?”
胡人依舊不予理睬,扛著熊大尸體,臉不紅氣不喘,徑直朝醉仙樓大門走去。
“快給我放下熊大的尸體,快攔住他,休要讓這紅毛胡人擄走了熊大的尸體,快...”
掌柜說著便上前去拉那胡人,眾酒客、看客也一齊蜂擁而上。本想以眾人之力,雄壯聲勢嚇走胡人。可沒想到的是,還沒來得及近胡人的身,一個個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通拳腳,被打得人仰馬翻,扭作一團。
混亂中胡人還是擄走了熊大的尸體離了醉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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