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你?跟你說了多少回了,若是沒錢童大夫是不會與你出診的。”
藥鋪的伙計手里拿著一桿雁翎撣子,極不耐煩地將一瘦骨嶙峋的年輕男子趕出了童記藥鋪的大門。
“小哥,求求你,我娘親她快...快不行了,容你幫我求求童大夫,就給我娘看看去吧。”
“出去,出去。我勸你還是別再鬧騰了,你娘所患的可是消渴之癥,這病無藥可治。即便是童大夫去號了診,開了方子,你娘也是活不長久的。你還是省點錢為你娘準備后事吧。”
敢情男子當真是一個大孝子,不顧藥鋪伙計不耐煩的勸阻,硬是拖拉著伙計苦苦哀求。
伙計倒像是瞎了眼,耳聾了一般。可憎的面目下一副鐵石心腸依舊無動于衷,不食人間煙火,毫無惻隱之心,猛地一把推將了出去。
男子腳下的石階踩了個空,肢體頓時失去了平衡,傾身跌倒在了沿街叫賣古玩銅器的攤位上。哐朗朗一陣脆響。散倒了一地的古玩。攤主登時暴跳如雷,嗔怒喝斥男子起來,“你這廝怎麼如此執拗,這么冥頑不靈,不知道童大夫是不接沒診金的活嗎?你倒好,瞎了眼打翻了大爺的買賣。若哪里磕碰了一絲一毫,即便用十個你也不夠償還。”說話的人兩撇烏須下飛出了唾沫星子。蹣跚地蹲下肥滿的身子。瞪圓了眼睛,極仔細地看著,一件一件地找著,瞅著哪里可曾蹭壞了分毫。
可男子倒不是十分在意打翻的古董寶玩。只是一根筋的跪地央求藥鋪的伙計。
“哪里見過像你這樣的人。為治老婆子的病散盡家資,而今落得如此的窮困潦倒,半饑不飽,就連請大夫出診的診金也付不起。”
伙計推開了男子瘦枯的手,用雁翎撣子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土,“好言勸你還是回去吧,不要在此多費唇舌了,免得連你老娘最后一面也見不著。”
童記藥鋪位處潁川郡永安鎮喧嚷的街市,是鎮上唯一的一家藥鋪。此時藥鋪的門庭早已踩滿了足跡,堵了一簇簇圍觀的路人。人群里七嘴八舌的,說長道短,閑言碎語地議論著什么,又好似在嘖嘖哀嘆著什么。
“錦繡山水碧瀾恬,我輩有酒快似仙。漕海本乃蓬萊客,朝暮人生何嗟嗔。”
人影后面傳來一通吟詩作賦的聲音。來人是一位皓首淡眉的老叟。
老叟跌跌撞撞。一步一蹣跚,一履一搖曳。晃擺著身子擠弄進了圍觀的人群,癲笑道:“好把戲,耍得好,小哥端的耍得好,哈哈...”
“哪里來的老東西,膽敢在此取笑于我,是想要討一頓棍打麼?”伙計揮起撣子,怒指著老叟大罵。
老叟睜開半瞇的眼睛,笑著賠罪道:“原來此處沒有在耍把戲。恕罪,恕罪,老朽見此煞是熱鬧,以為有什么把戲可看。不想是一只惡狗在樂此不疲地刁難路人。”
“老東西,活膩了,找死。”
伙計揮起手中撣子朝老叟打來,卻遭了老叟迎頭一個冷潑。老叟酒壺中的冷酒潑了伙計一臉。
伙計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哆嗦了一回。沒來由的遭了老叟的侮辱,一時盛怒難遏,再次揮起雁翎撣子劈打過來。
“且慢,倘若想活命,就千萬不要動怒,否則身體潰爛,七竅流血而死。”老叟提壺喝了一口,悠閑自得,不慌不忙地喚住了伙計。
伙計半信半疑,不敢信服。但又忌憚老叟的來歷,多少有些不敢輕舉妄動。沒奈何,只好畏縮不前地說道,“你..你..你說什么我就相信了?休要拿這渾話來詐唬我。”
“有沒有詐唬你自有應驗。現在是否覺得你臉上燥熱難耐,似有一團火燒得正歡,頭顱就將要崩開了?”
伙計摸了摸臉,頓時覺得臉上一陣的燥熱疼痛。麻麻的,漸漸失去了知覺。
“直娘賊,僅僅被潑了點酒就疼得這般厲害,他若要存心使個手段那我豈不是沒命活了?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并無得罪于他?卻為何要這般消遣于我?且不管這許多,先求求這老東西,騙得解藥再說。”
伙計捂著臉跪地求饒道,“老先生,小人有眼無珠不識仙尊,得罪了您老大駕。望您老大人不計小人過,賜給小人解藥。”
“你這勢力小人,不討點教訓,怎會長記性。”老叟自衣兜中取出一顆豌豆大的藥丸,遞給伙計道,“拿去和水喝了,記住醫者當以濟世為懷,救人于危難。不是你這樣見死不救?”
“記住了,記住了。”伙計連連點頭,諾諾答應,得了解藥一溜煙跑進內屋去了。
老叟走到男子跟前,拉起男子問道:“你母親是否有眩暈、胸痹、耳聾目盲、下肢壞疽等癥狀?”
“先生怎會知道家母的病的癥狀?!”男子驚奇地問道。
“貴老夫人陰津虧耗,燥熱偏盛且絡脈瘀阻,經脈失養,導致氣血逆亂,臟腑器官受損。”
“老先生真乃神人啊。不號診就能斷出家母的病情來。”男子見遇到了貴人,眼前忽然覺得柳暗花明了起來,跪求道:“小人張炎,求老先生救救家母。”
“公子乃至孝之人,老朽受之不起啊,張公子快快請起。”老叟連忙扶起跪地的孝子張炎,“若要醫治貴老夫人之病其實并不難,老朽倒有一偏方,只需每日吃一顆好梨。如生梨已盡,則取干者泡湯,食滓飲汁,病自當平。”
一個不知來歷的老人,滿身散發濃烈的酒氣,瘋癲中卻不失幾分的理智。老人娓娓道出了消渴之癥的治療之法,著實讓張炎喜出望外,感激不已。
多少日子來的辛酸全化釋成了一場甘甜的淚,徜徉在洋溢著笑意的臉上。曾經是何等的無奈,何等的絕望,乃至山窮水盡。而今枯木逢春倒一時難以自控了,癱倒在地,一味地磕頭謝恩。
“你這老東西,給我吃的到底是什么東西,為何我的肚子一直咕嚕咕嚕鬧騰?”
才說話的功夫,童記藥鋪的伙計好似進了鐵匠房一般,滿臉掛起了豆大的汗珠,憋紅了臉,捂著肚子踉踉蹌蹌又跑了出來。
見伙計可笑滑稽的模樣,老叟笑道:“那不過是清腸敗火的藥丸而已,幫你洗洗腸胃,去去燥火。”
伙計就像被扒光了衣服的跳梁小丑,在一片嘲笑聲中顯得無比尷尬。心中有怒發不出,有怨說不出。強忍著內急,拖著身子,三步并作兩步,一邊發下狠話一邊又朝藥鋪后堂跑去了。
“閃開,速速閃開,官府辦案...”
永安鎮街市盡頭橫沖直撞而來五匹高健大馬。青驄馬上所騎都是公門里的錦衣差人。
光看這腳蹬鐵鎖金鉤,肩披墨黑披風,手持寶刀的陣勢就足以威懾旁人,令人簌簌發抖。再說那躡影追風的速度,更是讓人望塵莫及了。
片刻間,膘健大馬疾馳而過,所過之處激揚起漫天飛塵和一陣橐橐的馬蹄的回音。看這情形似乎永安鎮中發生了什么十萬火急的事情。
貿然襲來的快馬,惹得四下里一團混亂,一場你推我拽的紛亂。東一堆,西一簇的人影里,張炎找不到了老叟的身影。
還沒來得及問老者姓甚名誰,老者就已經悄然離開,張炎心中未免有些郁郁抱憾。
殊不知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聲動四海的藥王嵇無治。而藥王嵇無治的出現卻引來了他的追尋。這一切好像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一把命運的手推著他踏上了一條不可逆轉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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