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醫院,見到語文老師,我知道校長夸大了語文老師的傷勢,雖然不是很重,但也不輕,就父子關系而言,李方明確實下手恨了一點,再怎么說語文老師也是他老子。
“方明回家了?”見到我們,語文老師問道,躺在病床上的他,左手上還纏著繃帶,應該是被打得骨折。
我和林夢蝶同時點了點頭。
“他還好吧?”這話他顯然是在問林夢蝶。
“還好,比以前沉默了許多。”她淡淡的回答。
“那你呢,老師,醫生說你的傷勢怎么樣?”站在一旁的我問。
“并無大礙,住幾日就可以出院了。”他說,“我決定出院以后,就不回學校教學了。”
“為什么,你不是說會教完這個學期再離職嗎?”我趕忙問道。
“你看我家里隔三差五的出事,哪還有心情教書呢,早早下來得了。”
既然他這樣說,我也不好再說什么。
臨走的時候,語文老師說:“謝謝你小蝶,還能來醫院看我。”
“沒什么,是校長讓我來的。”林夢蝶面不改色的說。
語文老師看她一眼,仿佛還有什么話要說,但最終還是閉起了嘴。
“你至少應該對他好一點,畢竟他是你的生父。”出了醫院,我對林夢蝶說。
“那是以前,現在他不是了。于我而言,他就是個搞的妻離子散的失敗的中年男子。”
“難道你不知道他現在淪落成這樣的狀況,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你?”
“真是笑話,你倒怪起我來了。如果他的妻子孩子真的很愛他,哪怕他在外面有一百個女人,她們也不會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他。這樣一碰即碎,受不了任何波折的婚姻家庭,要它有何用?”
在心里我明明知道她在強詞奪理,但我卻無法去反駁她。我也不愿再和她爭吵,再多的爭吵也沒有意義。
我們還是面對現實。
自從李方明知道林夢蝶是他的妹妹之后,果然再也沒有出現在校門外。語文老師住了幾天院,也回到了家里。李方明也搬回了家,和他住在一起。
有一天在路上我和語文老師不期而遇,我問他李方明可好。他告訴我,李方明現在好得多,整天在家里看書。聽他說,李方明打算重新拿起課本,考北大的研究生。
聽他說李方明的身體狀況很好,我打心里感到高興。但我總覺得語文老師有什么事沒有說,他在隱瞞我。當然他不想說,我也不會問的。
這日我在家做了一上午的數學題,身心疲憊,吃過午飯,打算到外面走走。
想到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李方明,自從上次在看守所見過他之后,就再也沒有和他碰過面。于是我決定到語文老師家里去,看看李方明復習考研的事怎么樣了。
對于我的突然登門拜訪,語文老師感到有絲意外,甚至有點不知所措了,連說話都有點不連貫,尤其我提出想看看李方明的時候,他好像不愿意讓我見到他。
最終我還是見到了李方明,語文老師對我說:“他正在書房中看書,他不喜歡被人打擾,喜歡安靜的環境,你還是站在外面看看他吧。”
我想他說的也是。我學習的時候,最恨有人突然闖進來打斷我的思路了。
于是我走到書房外,通過窗戶,小心翼翼地朝里看。李方明確實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看書,他正對著我,他臉上的神色我看的一清二楚。可我怎么瞧,都看不出他像全神貫注看書的樣子。
就在我納悶的時候,他突然抬起頭來,朝我笑了一下。我心里一驚,剛想抬腳離開,突然意識到他的那笑容實在詭異的很,不像正常人有的笑容。
我朝客廳里看去,語文老師正在打電話,并沒有注意到我。然后我鼓足勇氣,躡手躡腳著,打開了書房的門,走了進去。
我進去之后,李方明仿佛毫無察覺,依然正襟危坐在那里,手里捧著一本書。
等我走到他的身邊,我驚愕得差點大喊大叫,李方明手里拿著的那本書,上面竟然連一個字都沒有。
當我驚魂未定之時,語文老師出現在我的身后,他一拍我的肩膀,然后示意我出來。這時李方明終于意識到有人出現在他的身后,只見他轉過身,面對我,然后又對我露出一個白癡似的微笑。
“方明乖,好好的看書,我陪這位弟弟出去商量點事。”語文老師像哄孩子似的對他說。他果然很聽話,立刻轉過身,去看那本無字天書了。
我隨語文老師來到客廳,依然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這樣了?”我困惑地問道。
語文老師回憶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出院以后,他就說要搬回來和我同住。我當然答應了他。之后我就感覺他有點不對勁,不似以前那般開朗健談,靜靜地躲在書房里就是一天。某日他突然開口,說他想看書,想考研究生。我很高興,于是買了很多書給他看。有一天我到書房里去看他,他就像剛才那樣坐在那里認認真真地讀一本書。隨后我走到他身邊,卻發現他看到那本書上一個字都沒有。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怎么了,他就回過頭給我一個微笑。那笑容當場令我眩暈,只有白癡才會有那樣的微笑。后來經過我的觀察,他確實是癡了。但他也有清醒的時候,只是時間很不確定。他清醒之后,就讓我放他出去,他說他要去見小蝶。我告訴他小蝶是他的妹妹。可他不信,他說我是在騙她,故意編了這個謊言來欺騙他。有時候他還會動筆寫字,可整張紙上全是林夢蝶三個字。”
說著,語文老師遞過來一個本子給我看,我翻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三個字“林夢蝶”,每頁都是如此。
“難道沒有帶他去看醫生?”
語文老師無比痛苦心酸的說:“當然帶他去看過醫生,精神科醫生,心理科醫生都看過了。”
“那醫生怎么說?”
“他們都搖了搖頭,說這種病治不好。我也不希望方明整天吃那些亂七八糟的藥,只會害了他的身體。住院我也不放心,我只希望自己能好好照顧他。好在他很少吵鬧,平時很安靜,像個孩子,僅偶爾在清醒的時候,會哭著鬧著要出去。”
“他受的打擊太大了。”我無限感慨地說。
“是我害了他。如果當初我不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他也不會弄成這樣。”語文老師愧疚懊悔地說。
“老師,您也不必自責,如果他不知道林夢蝶是他的妹妹,他或許永遠活在痛苦當中。現在他固然變得什么都不懂,但多半時間,他沒有痛苦,像個孩子般快樂。”
雖然這話言不由衷,但除了這樣說,我還能怎么去安慰他呢?
“林夢蝶知不知道李方明現在的狀況?”我問道。
“我并沒有告訴她。”語文老師說,“我也希望你不要去告訴她。”
“我明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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