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
憶老宅
徐婉倩
老宅的味道被鎖在寶盒子里,有一日我會打開它,待這味道慢慢慢地飄散在空氣里。而記憶,卻不曾淡去。
搬離老宅已有些歲月了,記憶里,卻永遠收藏下了老宅,那些溫柔的舊時光。
老宅的四月會有斜出矮墻的嬌艷的桃花,和趴在地上曬太陽的老黃狗;老宅的七月會有深紫色甜甜的桑葚,此起彼伏的蟬鳴,和坐在家門前納涼、話家常的大嬸;老宅的十月會有微醺的桂花,成熟的金黃色的稻谷,和常常拜訪的麻雀。
老宅的晝與夜,星與月,四季和朝暮;老宅的淺綠與桃紅,歡樂與憂愁,都躲在小小的寶盒子里,等待著我暮然回首,驚鴻般的一瞥。
搬離老宅的那一天,我坐在車上,凝視著離我越來越遠的屋子,所有思念都驟然集中在一處。老宅帶給我的一幕幕愈加清晰。
春天,宅院離得遷來近四年的葡萄藤上,鉆出了嫩芽芽;老宅附近的田地里,盛開了大片大片黃橙橙的油菜花。到處充滿著春天清新的氣息。油菜花里少不了我與伙伴奔跑玩鬧的場景,花田被我們踩得一塌糊涂,最終免不了的是大人的一頓責罵,但蔓延開來的笑意,卻怎么也掩飾不了。
而那夏天,我和家人坐在絲瓜藤下乘涼。媽媽系著圍裙,給我們盛一碗綠豆粥。奶奶坐在老藤椅上,戴著老花眼鏡一針一針地納著鞋子。爺爺哼著不成曲的小調,他身下的搖椅時不時“吱吱”應和。爸爸最嗜睡,在暖洋洋的夏風里,臥在藤椅上呼呼大睡,偶爾打鼾。大黃狗最愛臥在我的腳邊,蹭蹭我的褲管,撒嬌的樣子引我發笑。
或者是秋天,一家人都去忙著農活。我與小伙伴一起撿農田里被遺棄的稻谷,在宅院里找一處空曠的場地,積滿一堆稻草,生上火,將稻谷扔進火里,聽著“噼里啪啦”的聲音,像是心底那多“幸福”盛開的聲音。
到了冬天,老宅也不冷清。大年夜,一家人會聚在一起。老宅有足夠的空間,待下兩張八仙桌的人。而自幼,年味就是那被裝飾得火紅火紅的粉墻黛瓦;是一家團聚的熱鬧;是那些經過手在空中五彩綻放的煙火……
而最終,我用離開,燙下了句點。
老宅,那所永遠鑲嵌在我心里的城堡,還始終站在那里,目送我的離開,目送我童年的終結。
此后很久,老宅里最簡單的東西最無聊的游戲,都成為了珍寶。再不能無拘無束地撒歡奔跑;再不能瞧見明媚春光里燦爛的花樹;再不能遇到一同惡作劇的伙伴……
怎能不憶老宅?
厭舊
陳茂寧
我想我是患上了一種名叫厭舊的病吧。
就像刻意去避免某些相見某些重聚一樣,刻意地計劃如何去改變、妄圖抹去一切和過去有關的習慣、口頭禪、個性。
我想我是患上了一種名叫厭舊的病吧。
所以我竟然在此刻想不起你的臉。
有人說,年紀大了的人才會特別念舊。妄圖從一張黑白照片里重拾青春活力的笑靨,妄圖從泛黃的日記本里探聽生命無聲的告解,妄圖看透愛恨看淡愛恨。
那么我是不是還很年輕。年輕到慣于躲避別人的鏡頭,年輕到“日記”這個字眼早在距離如今六七年前的日子里就失去了吸引力,年輕到狂妄得自詡看破紅塵、無需有所為。
有人說,三分鐘熱度只是因為不夠深愛。
這樣我便明白了。明白了為什么原以為能夠堅持下去的夢想終于破碎在現實的獠牙里,明白了寫滿第一頁的日記本后頁頁的空白,明白了自己緣何不能夠理解別人對深深喜歡的明星或戀人的狂熱或疼惜。
有人說,你總是希望去坐一輛能夠跨越整整一座城市的公交車、并從起點坐到終點再從終點坐到起點,你總是希望在摩天輪到達頂端時、身邊有一個可以一起許諾永恒的人,你總是希望在秋天的最后一片落葉落下時、用手接住這個季節的告別。
是啊,我們總在渴望,又因它在生命中的缺席,就更顯珍貴。我們渴望。又僅僅只能是渴望。
有人說,沒關系,就算那么遙遠,太陽也在,沒關系,就算你看不到它,它也一直都在。況且,沒有太陽的天空,還有月亮。
彼時認定了自己屬于一切可謂明媚的天氣,所以連微笑都不會停。那是彼時,可原來我現在也沒變。
有人說,所有人都覺得太陽是從東邊升起的。但是在我心里,它可以從任何一個地方升起,從別人給我的溫暖擁抱里,從他們發自真心的贊美里,從每一個讓我覺得快樂的地方升起。
所以我想此時此刻我會記得這些溫暖的話語,大抵是因為在某些時光里,它們如同陽光一般照亮了我的每一個小陰霾。
有人說……
我想我是患上了一種名叫厭舊的病吧。
所以連你的臉也記不起。
可是在我所有記得的“有人說”里,最后一句卻是這樣的——
有人說,以為自己輕而易舉地、早已做到了告別后的不再懷念,卻在內心堅持著、不相信已經回不去。
誰不曾這樣固執地以為一切都能夠走回原點,相信足夠的愛能夠改變尚不夠溫暖不夠美好的世界。
或許以后的以后,她會走到如今不敢奢望的遠方,遇見非常賞心悅目的人,或在某個思如泉涌的午后寫出一篇杜鵑啼血的文字,而回憶和那些過去,依舊會因為她的無力掌控而在荒唐的青春里、在告別荒唐的光陰里、在不再荒唐的年歲里,如塵埃一般落定,卻在微風輕拂時,拉痛她的血液,然后肆無忌憚地將這種疼痛傳遍她的心臟,她的脈搏,她的呼吸。
她只是不相信,她已經走不回去。
我想我一定是患上了一種名叫厭舊的病吧。
病癥是,習慣了努力回憶然后拼了命想要告別并忘記。
可其實還有一些我不那么想告訴別人的病癥是——
我習慣了怎么努力也改不掉我的任性自以為是和壞脾氣。所以我無法以最好的自己面對你。
我習慣了一次次將過去的相冊藏在更深更難以翻出的地方,最終竟只能把相冊上的每一個笑臉藏在心里。
我還習慣了嘴硬。
嘴硬地否認每一個記得都是關于你,每一個可以背出來的“有人說”均出自你口。
所以我不會承認自己將過往的紀念冊翻出了皺皺的印記,所以我不會承認自己又開始重溫那個孤獨星球里的小王子和玫瑰花,所以我更加不會承認自己一遍一遍地夢見,夢見過去的自己和過去的那些個你。
偷偷告訴你,夢里我看清了你的臉。
夢里,你不斷散落,我不斷拾獲,我們在遙遠的路上白天黑夜為彼此是艷火。
是的,你是我的艷火。
我想我一定是患上了一種名叫厭舊的病吧。
可是我所有的思緒都停在了這首正在聽的歌上——
該死的回憶拉長千萬里,全是想你。
我還是好想好想你。
另一片天
王詩維
每個人都活在玻璃球中,每個人的生活,或喜或悲,旋轉散射,將一柱柱光芒打在你我身上,照成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球。
每個人的生活都不一樣,卻總有一點相同,那是我們頭頂的天空,那片蔚藍的天空,伴著歡愉的白云,從兒時開始邊陪著我。一步一步,我們從懵懂走向懂事的時候,他在那兒;我們步入青春的時候,她在那兒;不論我們流著淚或咧著嘴,它一直在那兒,不喜不悲,像生命的長者。
從天上折下一道彩虹,美得好像隨時會墜落,我用相機想去記錄下那片刻的美麗。我失敗了,頃刻間烏云又霸占了那一抹艷麗。小小的雨珠又開始撒落下來,滴在手心,涼涼的,卻很溫暖,雨后,會有更美麗的彩虹。
從初中畢業,朋友們瞬間遠離,頃刻間蕩然無存。朝著母校的方向,回想一起在教室內奮斗,一起撒下青春的汗水。回憶在轉瞬間將我侵蝕,就快要看不清身邊的風景,只留下黑暗中的自己,伸出手,卻抓不到。離家還有幾步,卻停下,在臺階上坐下,望向回憶盤踞的地方,只看到那片天。它沒有因為我而流淚,反而平靜地,一如既往的給予人們光明。身邊仿佛多了幾道光,照亮了身邊的人,點燃了我的孩童時代,燃燒殆盡后迎來涅槃。
我的天,和每個人的天一樣,卻屬于我一個人。我相信每個人有著自己那片或美麗,或勇敢,或真實的天。
我的天教會我很多,這是我的另一片天。
荷戀
王菲
有一個情結一直郁結于心,那是對荷的思念。
對荷的愛戀緣于小時候的生活環境?緣于自己生于被稱為荷月的六月?抑或是因為自以為讀懂了荷?
小時候,我家門口通向公路的兩旁有兩個小池塘,池塘里長著盈盈郁郁的荷。
秧苗泛青時節,池塘空曠的水面上一夜之間露出了一個個參差的尖尖的小荷,那時的我并不知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的美麗詩句。只是看著小荷尖巧的倒影映在水面很美,如畫。我,便盼著它們長高、長大。直長至濃密到池塘象是盛不下時,我就能在池塘邊荷葉的縫隙里捕捉到落在上面的小蜻蜓了。其實那種紅色的漂亮的大蜻蜓是很難捉到的,它們往往很機警,智商好象很高。我常常捉到的是細細的、小小的、有兩只突出的眼睛的小蜻蜓。于兒時的我,也是一種收獲和樂趣。
喜歡于荷塘邊佇立。因為喜歡荷的氣息。每當走近荷塘,一陣清香撲面而來,那是一種質樸的帶著淡淡苦澀的氣息,不似玉蘭香氣馥郁,卻沁人心脾,令人難忘。由于喜歡,便竭力呼吸,想存留于體內,以為它定能滋養生命。
喜歡于荷塘聽雨。雨霧如紗籠罩天地時,薄霧升騰在荷葉間,青荷敞開它博大的胸懷,婷婷靜默著,任雨灑落在荷面上。細聽,那“叮咚嘀嗒”之聲高低錯落,殷殷有韻。那可是雨荷相會的呢喃輕語?雨滴在荷的懷抱里圓潤成一粒粒透亮的水珠,在碧盤上滑行、嬉戲,如天女隨手撒下的水晶。此情此景,雖不聞琴弦之聲,卻猶如聽到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天籟。
風中之荷。更是另有一番情致。清風徐來,荷葉象是被一只溫柔的手臂愛撫過來,泛起一層柔柔地綠波,徐徐地,從一端到另一端,輕輕起伏,連綿不斷。那綠波不似松濤排山倒海的呼嘯;不似風蕩春花,嬌媚生姿;有的只是無聲無息的輕輕搖曳。似一段深情的綠韻,象一首無言的情歌。那是一種沉靜地、含蓄地、肅穆地美。是只有風中之荷才能奏出的“此時無聲勝有聲”的雅韻。
盛夏,荷的氣息愈加濃郁。荷葉間閃現著朵朵荷花,或含羞待放,或初綻笑臉。綠葉紅花交相輝映。“荷葉初開猶半卷,荷花欲拆猶微綻,此葉此花真可羨,秋水畔,清涼傘映紅妝面……爭奈世人多聚散,頻祝愿,如花似葉常相見”,這是誰的妙語?寄托著荷一般清麗純真的情感。是否有情人能如荷葉荷花一樣相依相伴,歲歲年年?
冬日,荷塘蕭瑟一片。枯荷殘敗,零落滿池,但我知道,那是荷在醞釀蓬勃的春意和生機。
對荷更深的認識是讀了周敦頤的《愛蓮說》后得以更高的升華的,蓮之品性即荷之品性。“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品質的的確確讓我對荷的愛戀永難放下了。不論是初露尖角的小荷;不論是夏日常綠如蓋的青荷,不論是冬日凋零的枯荷,亦不論雨中之荷或是風中之荷。于我,都是別樣的美。
多少次,真希望自己就是宴殊筆下采蓮的越女,劃著小舟投入荷的懷抱,溶入荷的世界。愿沉醉其中,沉醉不思歸路。
多少次,我試圖用我最喜愛的水彩畫法來描繪一幅我心中的荷之圖。可終沒有一幅構圖令我滿意。那心夢中的荷之圖無論如何也無法描繪出來。恍惑中,以為自己的繪畫技法不夠純熟;或是對荷還不夠了解。其實都不是,我想,那一定是因為我對荷愛戀的情愫太深、太深,深至心底,只能意會心領,而不能言傳圖畫了。
春去冬來,物換星移,荷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常常、靜靜地,在一個人的空間里回想荷塘美景,思念帶著淡淡苦澀味的荷香。永遠開放的,是留在心間的那片荷之圖。
荷,無夏花之絢麗,無秋葉之靜美。但它卻根植污泥而不染,外貌清麗而不妖。正如有一種人,也許他沒有掠眼悅目的外表,但卻有著攝人心魄的內質之美,使人暢懷、悅心。也許他無緣和你執手相伴,與你同看云卷云舒、共賞花開花落,但你卻品讀他如嗅荷香;敬重他如待親人。即使他和你相隔天涯,卻近在心底。只因他,擁有荷一樣的樸素而又高尚的品格。
我
李怡婷
我所看到的天空不是完整的,
蔥綠的樹枝擋住了我的視線。
此刻,
漣漪驚擾了我的平靜。
晃動了我的波瀾不驚。
我就是我,
我是一棵樹,
一直以來都是一棵樹,
時常都與另一個我作伴,
而那個我總是高傲的抬起頭。
我厭惡它的存在,
因為它總是遮擋我崇高的信念——
仰望天空。
我是這么想的。
只是——
須臾,
漣漪推開了我的身影,
我驚奇,
我的天空劇烈震顫。
我發現,
我并不是我,
只是另一個自己最不屑一顧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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