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四季
文/梅麗鑒
“明天會有新兵來,皇甫,好好準備一下”
“是,指導員”
“……自己小心點。”
“是,指導員。”
“……”
電話很快被掛斷,屋內又恢復成一片寂靜。
秋
早上就從新兵連出發,到現在已經將近中午還沒有到達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新兵不禁有些急躁了起來。早在新兵連的時候,新兵就知道他所屬的S軍區與C國和E國接壤,赫赫有名的東方第一哨就在他們軍區,因此當新兵在新兵連終于完成了所有訓練,通過了所有的考核,他自然是十分的盼望著能早些下哨所。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車終于停了下來,因為哨所在山上,所以指導員和新兵不得不將汽車拋棄,徒步上山。
背著行囊,新兵第一次上山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樣順利。
山上的秋天非常美麗,柞樹葉變成了紅色,還有一些綠色的針葉,其間夾雜著白樺,顏色好看極了。山間還有著白霧,一會兒似一條蜿蜒的河,一會兒象一條玉帶在微風的吹拂下。
地上滿滿的鋪著一層枯葉,踩在腳下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音,雖然說路上并不滑,但是新兵明顯還是感到了些許吃力,腳下一個沒留神就踩到了坑坑洼洼的地方。
反觀前面帶路的指導員,肩頭即使扛著重重一箱子的東西像是給山上哨所帶的東西,他的步履依舊是十分的輕快,像是常年往月鍛煉出來的似地。更何況,指導員在保證自己不摔倒的情況下,還能時不時眼明手快的拉住摔倒的新兵,對此,原以為指導員只是文職的新兵不僅對他刮目相看。
而一次又一次扶住差點摔倒的新兵的指導員面對這種情景,則是忍不住搖了搖頭,低聲自語道:“果然是蛋子……”
漫長的行走之后,在半山腰上的哨所終于露出了廬山真面目。最先入眼的便是那高高揚起的五星紅旗,在陽光的照耀之下,它顯得格外的鮮紅。緊接著的便是一座低矮的瓦房,干凈整潔,很有軍營的特色。最后,新兵的視線停留在站在屋前的那個人身上。
一身簡單的、明朗的松枝綠的獵裝式常服,使體型更顯修長。帽檐微翹,當中的軍徽默默反射著紅光,紅五星中八一二字格外顯眼。淡綠色襯衫前的風紀扣緊緊的扣好,并且齊整的系上了領帶。再往下是金光閃閃的領花上有著五角星和象征和平的麥穗,胸前還別有級別資歷章、國防服役章。向肩章看去,只見墨綠色的底上綴著兩把鋼槍與三道拐,新兵很容易的就知道他的軍銜是三級士官。但是,最吸引新兵的是那雙眼睛,沉寂中帶著滄桑,與他主人二十多歲的年齡很實不符。
察覺到新兵打量自己的目光,那人朝新兵微微一笑,然后迎面走了上來。
站定、立正、敬禮。
他的動作無可挑剔,一切都顯得很是從容,他的臉上依舊還掛著那一絲笑容。
“指導員,來了啊。”他笑著說道。
指導員很是順當的在那人的幫助下將箱子放了下來,然后還了個禮,朝著那人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先是簡單的答應了一聲后,接著說道:“介紹一下,這就是115哨所的所長皇甫哲,皇甫,這就是分過來的張景晗。”
將視線再次放在新兵的身上,老兵笑著說道:“歡迎你來到115哨所……”
冬
眼瞅著春節就快要到來了,新兵這才恍覺來到115哨所,正式成為一名哨兵已經快有兩個多月了。
115哨所的任務很是簡單,一是維護綿延在大山里九十多多公里的架空明線,二是在位于山頂的崗哨站崗放哨。
雖然說起來簡單,但是做起來則是危險重重。
架空明線的線路分布十分遠,而且地形復雜,斷線、混線故障幾乎每天都要發生,每次巡線查線都要徒步翻山越嶺,平均每天得走二十多公里,這一年下來,相當于從中國的最北端走到了最南端。至于放哨的任務,則是因為115哨所位于中俄邊境的林海深處,與邊境相距只有短短的幾公里。
原來這些活都是由老兵一個人完成的,而現在新兵來了,正好可以幫老兵分擔一部分。
而兩個月的時間,同樣也足夠讓新兵了解老兵。
老兵是個一絲不茍的人,這很容易的就能從貼在臥室墻上的那一疊工作安排表上可以看得出。早上五點起床,五點半和與百公里外的團通信連試線,出操,做早飯,然后就是查線,中午回來吃過午飯,就是學習看報或者去崗哨站崗執勤的時間,當然一有情況,不管白天黑夜,他們就必須馬上得出發,背著幾十公斤重的器材逐段排查,少則六七個小時,多則兩三天,徒步是他們穿越深山老林唯一的交通方式。
有一次,新兵終于忍不住,向老兵詢問道:“所長,這里就我們兩個人,有必要這么認真嗎?”他真的不明白,老兵這樣天天堅持到底圖的是什么?
難道為了得到表彰?博得上級的賞識?這個念頭一出現在新兵腦海中就被他自己否認了。原因也很簡單,就因為在115哨所的地界兒上,除了他倆之外,沒有別的活人。老兵表現得再好上邊領導也不會知道這里一絲一毫的情況。
自然是不知道新兵腦子里的這些彎彎繞,老兵只是極為嚴肅地說道:“不管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我們也都是兵,無論在那里,部隊的制度必須嚴格落實!”頓了頓,他隨即更加認真的說道:“更何況,這是115的老傳統,景晗,我希望你也能堅持下去。”
見老兵這樣認真的堅持,新兵也不好意思再說什么,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里認真的同老兵一樣堅持著這些。
——大年三十
在這里不過是只是一個記錄在日歷上的日子,早上老兵和新兵兩個人早早的就起來了,吃完早飯后,老兵背著裝備就出去查線,新兵帶著槍向崗哨走去。原計劃是上午工作,晚上再按照部隊戰備的通知兩個人一起吃年夜飯。
可是中午的一個電話打破了他們倆的計劃。
原來今天部隊上派了文工團的人下基層來慰問,其中就有115哨所,所以下午指導員就要陪著人過來,打個電話是讓他們提前好好準備一下。
因為哨所要來人了,新兵下午的半天都顯得特別興奮,而老兵則有些無奈,雖然他很清楚的知道新兵再怎么說也不過是一個剛滿十八歲半大不大的孩子,山上只有兩個人,別說是新兵了,就連老兵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但是老兵他自己也知道,這短暫的熱鬧過后的寂靜,只會讓人更是覺得難熬。
下午一兩點鐘的時候,人終于來了。
指導員的目的很明確,他帶著兩個戰士把連里給的東西還有這個月的補給一股腦全搬來了,當然少不了一個紙箱,也就是新兵第一次上山時看到的那個。紙箱里沒有什么別的東西,只不過是一些報紙書籍書信,還有幾盒磁帶。
在來到115哨所的第一天,新兵就從老兵口中得知了這書信和磁帶的來歷,這些都是原來115哨所的老兵寄來的,每月每人或是一封信或是一盤磁帶,總也不會忘記。
山上的日子可謂是十分的難熬,終年在這兒只有兩個人的地方,再是如何心志堅強的人也會感到寂寞煩悶,而老兵和新兵便也就是靠著這些來度過這只有兩人的日子。
至于那個下基層的卻是享譽軍中的著名歌手,他給兩個人帶來了一把吉他一只口琴,還有他的幾張專輯,想來是足夠兩個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打發時間了。
由于這一天是大年夜,因此他們倆再加上指導員和歌手,還有那兩個戰士一起包了餃子。
眼看餃子快要煮熟了,這時候卻傳來線路故障的消息,于是老兵毅然決然的背著維修工具沖進了刺骨的寒風。
“可是……”新兵想叫住他,奈何老兵的動作實在是快,轉眼之間就已經看不到人影。
身后的指導員看到這狀況,長長的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新兵的肩膀,說道:“別叫他了,皇甫就這性子,不親自去一趟,他不會放心的。”
點點頭,新兵只得做罷。
因為歌手他們還要去下個哨所,所以他們吃完餃子后便走了,而115又重新歸于寂靜。
不知等了多少時間,新兵左等老兵不來,右等老兵也不來,心里忍不住瞎猜著什么:線路所經之地有高山低谷,有叢林沼澤,維修保障任務繁重而艱巨,而且由于海拔較高,通信線路經過的地方多是灌木叢和橡樹,是野豬覓食的去處,萬一要是遇上那些野豬,所長該不會出事了吧……?
想到這兒,新兵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他便打算立刻出去找尋老兵。
不過,當他剛準備好出門,就聽到門外傳來了響動。
連忙三步兩步竄到門口,打開門,只見一個雪人站在門口,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容,只聽他笑著說道:“這可都晚上十點了,再不熄燈可就違反內務條例了”
看到這情形,聽到這帶著調侃的話,不知怎么的,新兵眼淚頓時就流下來,撲上去一把抱住老兵,帶著擔憂的埋怨道:“所長,你……咋到這時候才回來啊!”畢竟只是半大不大的孩子,新兵在這山中只有老兵一個人像自己的哥哥一樣照顧自己,他當然會擔心,會害怕失去這個像哥哥一樣的人。
安撫性的拍拍新兵的背,老兵哭笑不得的連忙向他解釋為什么會這么晚回來。
原來當他在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返回時,不慎陷入一個積雪近兩米的雪窩中,怎么爬都爬不上來,而陪伴他的,只有風雪的呼嘯。在努力了兩個多小時后,他用腰帶拴住攀桿用的腳扣,掛住了旁邊一棵小樹,這才死里逃生。
后怕似地緊緊拽著老兵的手,新兵問道:“那你干嘛非要去!明知道山里這么危險,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差點就回不來了!”
微微笑了笑,小小的喝了口新兵方才煮好的姜湯,老兵則是淡淡的說道:“節日戰備需要這條線,首長給基層官兵拜年需要這條線,戰士們與家里通話也需要這條線。況且,我們是軍人,景晗,軍人就要迎著困難上,軍人執行任務是不講條件的!”
“是!”
新兵用力的點點頭,從老兵的言行中,他明白了:無論面對多少風雪侵襲,無論承擔著怎樣的孤獨煎熬,但他們都會緊握手中的鋼槍,他們是忠于祖國、履行神圣職責的邊防軍人!
春
115哨所的初春一般比其他地方來的更加晚些。
金塔般的落葉松和銀色的白樺樹群冒出茁壯的綠葉,爭著迎接暖和的陽光。暖風滾過山嶺,吹散了殘存的積雪,送來杜鵑花的芬香。正在融化的小河,發出清脆悅耳的音響。
這一天,前去查線的是新兵。
走在路上,新兵突然發現了一頭約二百多公斤重的野豬正在一片玉米地里踩踏,而且它恰巧擋住了新兵前進的路。
憑借著以前的經驗,新兵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棍,向野豬一邊揮一邊喊,想把它嚇跑。沒想到這頭野豬不但沒跑,反而向他沖了過來。野豬的速度太快了,新兵沒來得及躲開,就被它撞了一個跟頭。接著,野豬轉過身來又向他撲來,這時新兵才看清,這頭野豬的獠牙足有兩寸多長,是村民平時常說的連老獵手都不敢打的孤豬。那時,新兵別無選擇,只得抽出手中的槍對準了野豬。
可是,正當這時候,老兵突然從新兵身后竄了出來,一把拉住他現象旁邊一閃,然后兩個人憑借著通信爬桿的過硬素質,他們迅速爬上了身旁的一棵松樹。
而野豬則在樹下用獠牙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慢悠悠地離去。
窩在樹上,新兵不解地問道:“為什么剛才不讓我動槍?”
“因為情況還沒有發展到要動槍的地步”老兵立刻回答道,轉頭就看見新兵依舊一副不解的樣子,他接著說道:“景晗,野豬再怎么說也是保護動物,而且你別忘了,我們的哨所離邊界線可沒有多遠!”
聽老兵這么說,新兵一下子就默了。
是啊,他完全沒有向老兵考慮的這么深刻。
根據我國與E國關于邊界管理制度的條約第十九條的規定:雙方禁止在邊界線兩側各一千米范圍內開槍打獵和鳴槍,并禁止向對方境內射擊和追捕動物。
而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離邊界線連五百米都不到,一旦方才新兵開槍,那后果……不堪設想……
老兵見新兵后怕的樣子,會心一笑,伸手摸了摸新兵的像刺猬似地發碴子,笑道:“再說了,連里給我們每人每月三發子彈是為了自保,難不成你想告訴我,在山上這么多日子,你連頭野豬都對付不了?”
對此,新兵低聲傻笑了起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自己大驚小怪了。
每次孤身遠行都是一次歷險,老兵的腰間總是系著一面銅鑼,所謂的敲山震虎,便也不過是如此。
不過,有時候這招也會失靈,特別是當著狼——這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最強者的面上。
森林里有狼,在這里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剛到了地頭安營扎褰,新兵就聽老兵說過,但是對于在這兒生活了半年多,卻連一根狼毛也沒見著的新兵來說,山上有狼也就成了笑話。
當兵的都盼著晚上能睡個好覺,這條道理在115哨所也是行得通的。于是新兵對夜間的派哨總有些咬牙切齒,而老兵也都會體諒的不讓新兵站晚上的崗。
不過,這幾天卻是個例外。老兵由于天氣冷熱變換不規律而得了感冒,這幾天都是有氣無力暈暈乎乎的,所以新兵就主動擔負起夜哨的責任來了。
夜幕降臨,一切都顯得那么的寂靜,耳邊除了陣陣蟲鳴,別無他音。
新兵正百無聊賴的雙眼盯著前方,忽然,他就看到前方枯死的樹叢中忽然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他連忙打起精神,向前看去,隨后,就聽得一聲嚎叫從前方傳來。
“——嗷嗚——”
是狼嚎!
新兵頓時一個激靈,手中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八一杠。
“嗷嗚——”
又一聲撕破夜寂的狼嚎傳來,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定了點心神,新兵勉強撞了撞單子,伸手將八一杠上的保險打來,做好實彈準備,他這才慢慢地向前方走去,一步,兩步……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狼那聲嘶力竭的吼叫讓新兵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終于,聲音的來源就在自己眼前,新兵打開了手電看去,然后他不禁愣住了。
只見眼前一只灰色小狼崽豎起眼睛驚恐地看著大家,發出可憐的哀叫聲。
警惕的看了看周圍,沒有別的狼,新兵這才放下心來,慢慢向小狼崽子靠了過去,蹲下身,伸手想摸摸小狼崽子,而這小狼崽子有些怕生,下意識的躲開新兵的手。
越不讓我摸我就越要摸給你看!
在小狼崽子躲了好幾次后,新兵頗為孩子氣的在心里如此念叨著,隨即伸手將小狼崽子提拉了起來,放到自己懷里,這時候,他才注意到狼崽子后腿上有傷。
有些心疼的再次摸了摸小狼崽子毛茸茸的頭,新兵輕聲對它說道:“原來受傷了啊。不過你可別怕,一會兒下崗后我就帶你回哨所給你治傷,你看好不好?”
或許是新兵的話起了作用,小狼崽子居然安安靜靜的窩在新兵懷里,也不吵也不鬧。
見狀,新兵笑著表揚道:“真乖啊~”
回到哨所后,老兵對于這個新來的小家伙自然是表示了萬分的歡迎,翻出了醫藥包麻溜的給小狼崽子上了藥,包扎好,而新兵則很快就找來石塊、樹枝和干草,利落地給小狼崽子搭起了自己的小家,還親自下廚給小狼崽子做好吃的。
秋秋——他們給小狼崽子起的名字。
沒辦法,誰讓那幾天老兵打噴嚏的時候這小家伙也跟著湊熱鬧“啊球啊秋”的打個沒完,于是新兵這才圖好玩的給它起了秋秋的名字,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名字小家伙也挺喜歡的。
就這樣,三個月時間很快過去了,秋秋的腿傷也康復了,而且胖了起來,老兵和新兵倆人對秋秋也產生了很深的感情。但是,只要是狼,總有一天他會嘯聚山林的,無論有多么的不舍,他們還是決定將秋秋放歸山林,那才是它應該去的地方。
放歸的時候到了,依舊是在他發現秋秋的地方。
秋秋在新兵的懷里蹭了蹭,新兵松開手臂讓它走。而秋秋則是一邊走著一邊戀戀不舍地回頭張望,過了好久,秋秋終于還是向山林深處跑去。
抽了抽鼻子,新兵問道:“所長,它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老兵淡然的說道:“我倒是希望它不再回來。”
“你舍得?”
“當然。”哂然一笑,老兵拍了拍新兵的肩膀,說道:“有舍,才有得。”
此后,115哨所會不定期出現田鼠、山雞、野兔等各種野味,不用問,這絕對是秋秋的杰作了。
夏
今天的115哨所擠進來幾名穿戴、裝備與常規部隊完全不同軍人,這讓平時不見人煙的新兵有些興奮。在老兵的指揮下,他又是列隊又是倒水,忙得不亦樂乎。
“頭一次覺得自己這身衣服還真有點扎眼。”見新兵這樣熱情的招待著自己,那幾名軍人中,終于有人忍不住如此開口道。
“是啊,怎么覺得他們看咱們跟看熊貓似的?”頗為贊同的點點頭,又一名軍人接口道。
一名坐在墻角安靜擦拭阻擊步槍的軍人開口說道:“那是因為他們太寂寞了。”常年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只要是個人就會有這樣的感覺。
按照老兵的吩咐,新兵將平時舍不得吃的棗子拿了出來招待那些軍人們,稀稀拉拉平攤在笸籮底部,而那為首的中校笑著捏了把新兵的臉,然后抓了把棗,說道:“別這么拘束,小同志。跟你們所長說說,把廚房借我們用下就行,你們該干嘛干嘛,反正我們呆著也呆著,倒不如自己動手。”
聞言,新兵答應了一聲后,便出去找老兵,至于在他身后的一番對話,他自然是沒有聽到。
哨所的廚房很小,也就將可容下兩人同時操作,但是柴米油鹽和蔬菜卻碼放得整整齊齊,鍋碗瓢盆也擦洗得干干凈凈。
“這些棗,不定是他們存了多長時間沒舍得吃的,頭兒,你還真好意思拿?”
“我還就拿了,你有意見啊!”
“……小的哪敢啊~”
“少在哪兒給我耍貧嘴,去!把我的保溫瓶拿來,其余人回去吃口糧。對了,口糧里配發的葡萄干上交。”
“隊長,你是要……”
“噓!別說出來。”
“切——又來這套,我就知道……”
半個多小時,廚房里的燈光才熄滅。
凌晨三點,巨大的轟鳴聲將哨所里的新兵從睡夢中叫醒,等新兵沖出屋子,才從堅守在崗位上的老兵口中得知那些軍人們已經離開了。
而當晨光爬上山脊,新兵才驚訝地發現,廚房的灶臺上擺幾碟小菜和一個保溫瓶。小菜是那些軍人們多余的口糧和山上的野菜烹制的,而保溫瓶里裝著的是熱乎乎冒著香氣的米粥,里面點綴著紅棗和葡萄干。
知道在夏天吃什么最爽嗎?
答案其實很簡單——西瓜
115哨所的旁邊有一口老井,那是從115出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綿延的邊防線上第一天就存在的一口老井。
這口井對于115來說可是寶貝,先別說它是115的水源之一,單說它那終年冷冰冰的井水,那里浸出西瓜真的是又脆又甜,好吃極了。
115苦,這誰都知道,沒有人煙沒有娛樂,就連平時能吃上新鮮的水果對于他們來說那就是過年了,所以這次指導員在最近送給養的時候特意帶上來一網兜的西瓜,給他們改善改善伙食。
站完今天的那班崗,新兵歡呼雀躍地奔向哨所旁的老井,低頭一看,只見寬大的井口里掉著一個個網兜,里面放著又大又圓的西瓜。經過清澈又冰涼的井水浸泡,這些西瓜更顯水靈,綠油油的散發著誘人的光彩。
看著新兵那興奮樣兒,老兵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將瓜取出來,直接抱著坐在了早地上,刀尖剛碰到西瓜皮,就聽到‘咔’的一聲脆響,西瓜立時裂開條縫兒,露出鮮紅的西瓜瓤,手指捌住裂口輕輕一分,西瓜便被分成兩半。
新兵一見西瓜,立刻就坐了下來,變魔術似得掏出把閃亮亮的勺子,捧起身邊放著的一半西瓜,開始他的挖掘大業。
而老兵規規矩矩的端著切成一片一片的西瓜,說道:“多大了,還用勺子。”
新兵眼看西瓜汁順著勺柄流向手腕,他連忙伸出舌尖將汁水舔掉,然后才回答道:“這樣吃特有成就感,不過回去又要洗衣服了。”他抱怨著,就像是個因饞嘴而搞臟了衣服的小孩子。
老兵見狀,又是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幫新兵將掛在臉上的西瓜籽擦掉。
誰說在這荒無人煙的115夏天就沒有絲毫人情味兒了?
又秋
“皇甫……命令下來了。”
“……”
“皇甫……”
“沒,沒什么……我明白……”
“……皇甫,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來。”
“沒有要求,恩,不!有要求。”
“提。”
“……別告訴景晗……”
“……他遲早會知道的……皇甫,你瞞不過他的……”
“是啊……早晚會知道的……但是,指導員,你知道的,115什么也沒有,我在,他至少還有個念頭……”
“可是……算了,隨便你了……”
“呵呵……謝謝指導員。”
鷹歸峰是個看夕陽的好地方,哪兒的夕陽總是讓人想起舊事。老兵喜歡坐在鷹歸峰頂上看日落,微風徐徐吹在身上讓人倍感愜意。
鷹歸——倦鳥回家的意思
獨自坐在山頂,老兵眺望遠處,說不出是在看風景還是在思考,亦或是什么也不想只是在發呆。
他已經不記得他剛來115的時候是什么樣了,或許他那時候比新兵還要傻。
想到這兒,他自嘲的笑了笑。
風吹著篝火噼噼啪啪跳個不停,臨時搭起的燒烤架上,兩只散發著金黃光芒的烤雞滋滋冒著香氣。老兵動作熟練地翻動著插在木棍上的烤雞,不時往上刷點調料汁。
這是秋秋送過來的獵物,老兵便也順手烤了,準備給新兵加加餐。
腳步聲由遠及近,也不回過頭,老兵笑著說道:“到了就過來吧,還怕我把你也一起烤了?”
嬉笑著跑了過來,新兵順手將一件軍裝披在老兵身上,然后就聽他關心的埋怨道:“不知道晚上山里風大呀?”
“臭小子,可逮到機會了。”報復性的伸手把衣服披好,他壞笑道:“喲,我這上可全是油,臟了你的衣服。”
豈料新兵眨眨眼,笑著回了一句道:“放心,這是您老的衣裳,再說了,這周正好輪到你洗衣服。”
一瞪眼,老兵威嚇道:“你這可是私闖民宅!小心我告你去!”
“你家不就是我家,是不是啊,所長?”新兵嬉皮笑臉的接口道。
被一句話給堵了回來,老兵也只得撇撇嘴,心里暗罵:這死小鬼,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拿了根柴火扒拉著炭灰,新兵突然開口道:“老兵,你是不是……到時候了?”
猛地停下自己手中的活兒,老兵一臉吃驚的問道:“你怎么知道了?教導員告訴你了?”
搖搖頭,新兵聳了聳肩,回答道:“我猜的。”
“猜的?”疑惑的歪了歪頭,老兵自認自己裝的還挺像的,這小鬼怎么猜的出來?
“因為你裝的太若無其事了。”看出了老兵的不解,新兵將雙手向后撐在地面上,身子微微傾斜著,他解釋道:“還記得幾天前,所長你對我說過的話嗎?你說每時、每天、每周、每月、每年,事物總是在發生變化。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有新人來,就有舊人去,我們每一個人也有退伍轉業的一天,這是每個軍人都必須接受的變化……所以,我猜出來了。”
沒有想到會是因為這個而露出了破綻,老兵苦笑著搖搖頭,說道:“原來如此,看來我還真的是老了……”
“……不,不是你老了,而是我長大了”新兵想了想,認真的說道:“真正的長大了。”他明白自從他踏入軍營這方地后,他的血管中流淌著的就是那綠色的血液,他們忠于職守,他們忍受苦痛,他們……永遠服從命令。
“算了,不說這個了,再過一周我也該走了,你就是下一任所長,所以你也就別在這兒跟我拘束了”收拾了一下心情,老兵把叉棍上的雞拿起來,笑著說道:“再不下嘴,我可就不客氣了!”說罷,他就毫不客氣,仗著身高臂長一把搶下個雞翅,新兵見老兵如此,也不再堅持,二話不說就搶下條小腿……
今夜鷹歸峰頂的景色格外美,兩只烤雞對于他們來講還不夠塞牙縫的,但是沒人會計較這些,瘋搶著,叫喊著,嬉鬧著……這一刻,用不著藏著、掖著,他們將自己心中的情緒盡情釋放。
日子總是過得格外的快,深秋的落葉為離別增添了幾分愁緒,不知道什么時候離別的日子就已經到來了。
呆呆守望115哨所,老兵做了最后的告別。
山上的秋天依舊是美麗的,柞樹葉變成了紅色,還有一些綠色的針葉,其間夾雜著白樺,顏色好看極了。山間還有著白霧,一會兒似一條蜿蜒的河,一會兒象一條玉帶在微風的吹拂下。
秋秋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跑了回來,現在正圍著老兵的腳邊一圈……一圈……的打著轉,也許秋秋也知道老兵馬上就要走了吧……
看著老兵的眼神,新兵突然讀懂了。老兵,深愛著這里——他曾經戰斗、生活、撒下汗水的地方。
雪道上曾留著老兵的足跡,線路上曾沾染著老兵的汗水……這里的一點一滴都有著老兵生活過的痕跡,一切都顯得那樣安靜,和從前一樣。
不,或許馬上就要不一樣了。
其實老兵留給新兵的最后一句話很簡單——“在我們的軍旅生涯里,也許沒有輝煌的記錄;在我們的人生履歷上,也許軍營只是短暫的過程,但軍營給我們的饋贈,將會讓我們受益終身。”
而新兵的回答卻只有五個字“放心吧,老兵。”
很簡短,但是很堅定。
老兵走得很干凈利落,新兵看著老兵漸漸遠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陣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沖動,他想為這個一直幫著他的老兵做些什么的沖動。
想到這兒,他立刻就轉身回到屋子,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八一杠,他轉身向鷹歸峰的峰頂沖去。
站在瑰麗的峰頂上,他動手推出了彈夾,看了看靜靜躺在彈夾中的三枚子彈,勾起了一個笑容。
沒有多少的遲疑,他將八一杠舉過了頭頂,然后就聽到……
115常年寂靜的邊防線上響起了三聲祝福之音。
雖然沒有人知道115的一切,但是在那里曾經生活過的人,都有著一份叫做光榮的記憶,有一種叫做擁有的幸福,有一種叫做自信的富有,同樣的,還有一種叫做堅強的收獲。當兵無悔,老兵,你一生將擁有著光榮,堅守著自信,收獲著堅強,不管老兵你走到哪里,軍魂定格了人生,你都是一只搏擊長空永不停歇的雄鷹!老兵,一路順風…
“砰……”
“砰……”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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