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冰花
新云臺中學姜群芳
冬日的傍晚,從熱氣騰騰的公交車上擠了下來,捂了捂被碰歪的帽子,快步走在歸家的路上。
突然就看見,在小區噴水池的臺沿上,放了幾大塊亮晶晶的玻璃。
走近細瞧,竟然是好事者從水池里撈上來的冰。
探出一個手指,碰了碰冰的邊緣,不禁感嘆:真的和玻璃一樣了。
突然腦子里就有了一個想法,便興沖沖地奔回家去。
開了房門,夸張地大叫:小寶!小寶!
原本以為小寶會快樂地飛過來,抱住我的腰用小腦袋頂我已經發福的肚子。沒想到我喊了幾句卻不見她答應。轉過玄關一看:小寶坐在臺燈下,腦袋壓得低低的,手里的鉛筆抓得緊緊的,正做作業呢。
我再叫一聲:“小寶。”
小寶還是不搭理我,坐在她旁邊的妻子倒是沖我瞪瞪眼:“別吵,快期末考試了,正復習呢。”
我腦子里的想法突然就消失了一半,但還是訕訕地說:“那就快做作業,做好之后,爸爸帶你做冰花。”
“什么冰花?”小寶抬抬眼皮。
“就是把彩色的紙斜灑在裝了水的碗里,然后把它放在外面,第二天結成圓圓的冰塊,用繩子穿起來就成了冰花了。”
“我要做冰花。”小寶立刻來了精神。
“不要吵。”妻說,“先做完作業。”
小寶乖巧地低下頭去,但是嘴巴里卻在問我:“爸爸,你怎么會做冰花?”
“呵呵。”我摸摸小寶的小腦袋,“快做,做完了我再告訴你。”
我就坐下來看小寶做作業,看著她小巧的樣子,就想起在我小小的樣子的時候,我的爸爸給我做冰花。
爸爸還年輕的時候,我們住在一個小縣城里。
冬天的小縣城,比較的乏味。我們姐弟幾個,貓在家里,躲著屋外的寒冷。
爸爸回家的時候,帶回來一沓紅紅綠綠的紙。見我們呆呆的樣子,便夸張地笑道:“怎么,這么怕冷?我教你們做冰花好不好哇?”
爸爸最后一個音節,拖得老長。就這么一個簡單的音調上的變化,激起了我們的好奇心。于是,在爸爸的張羅下,拿剪刀,找鉛筆,我們剪起了小小的窗花。
爸爸是很有一些藝術方面的天賦的。很快,在他的剪刀下,各式各樣的窗花就出來了。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用一張正方形的紙,橫豎中間對折之后,然后根據需要,折成一個大概三十度左右銳角的扇形,然后用剪刀在扇形上剪出各種缺口,最后展開,中間鏤出了各式各樣的花紋的,五角的、六角的、八角的星形,就綻放在爸爸的手掌里了。
這種窗花,還是比較容易學會的。經過爸爸簡單的指點,我們自創的各式窗花,就紛紛出爐了。但是爸爸的另一種絕技,我們就學不出來了。
爸爸可以不打草稿,就在紙上面剪出各式各樣的小動物,不僅如此,他還會用熟練的刀法,在小動物身上,鏤刻出各式各樣的花紋出來。我們崇拜地看著爸爸,看著他戴著亮晶晶的眼鏡,握著亮晶晶的剪刀,手指靈活地運動著,創造出一個桌上的動物園出來。
爸爸一邊剪紙,一邊還和我們說話。每完成一個創造,他的嘴巴里就發出一個音:“瞧!瞧!瞧!”他每發出這個音,我們就要笑。因為爸爸的嘴巴有點翹,他小的時候,他的外號叫翹嘴。可是現在,我們覺得他的嘴巴翹得好得意,露出白白的牙齒。
窗花剪好了,在爸爸的鼓動下,我們把家里所有的能夠盛水的器具幾乎全部拿出來了,小到酒杯,大到臉盆水桶,妹妹甚至把澡盆搬了出來,只是陽臺上實在沒地方放,這才作罷。
媽媽是不反對我們這樣胡鬧的,她只是輕輕地提醒爸爸:飯碗全部拿出來做冰花了,晚飯還沒吃呢?
爸爸大手一揮:今天不在家吃飯,到外面去吃三鮮面。
我們歡呼起來。我們小時候,食物還很貧乏。一碗點綴著青菜、香菇、肉皮的三鮮面,已經讓我們垂涎三尺了。
大大小小的器具,擺滿了整個陽臺,每一個器具里,都飄著一張美麗的窗花。樓下的鄰居的孩子,瞪著眼睛看著我們一家進進出出,眼睛里散發出欣羨的光。而鄰居伯伯,干脆就笑道:“老龔,又在逗孩子玩呢?”
想到這兒,我不禁微笑了。
這時,我的耳邊,仿佛已經聽到了大大小小的冰花在第二天早上被我們用媽媽的毛線串了起來,掛在房檐下,相互撞擊,叮叮當當地發出的聲響。我仿佛已經看見,在朝陽的映照下,各式各樣的冰花把它美麗的影子,印在我家斑駁的墻壁上。
我怎么這么晚才想起做冰花呢?現在,我的父親,已經離開我好幾年了。
小寶好不容易才把作業完成,我找了幾張彩紙,和小寶一起剪起了窗花。時間過得太長了,我已經記不清剪窗花的具體步驟,剪出來的紙星也是歪歪扭扭。小寶靈機一動,找了一張“喜羊羊”的貼紙,這倒簡單了,不用再剪窗花了,把彩色的貼紙放到碗里就可以了。
隨著兩個裝了水的碗放到了窗外,這個做冰花的活動很快就結束了。小寶一刻也沒閑著,馬上開始了她的練琴活動。明天要到琴行去回課,馬虎不得。
明天天氣依舊冰點以下,碗里的水,一定會結冰的。冰花一定做出來的。
我望著黑乎乎的窗外,聽著小寶的斷斷續續的琴聲,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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