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你記著,不管何時何地,不管你遭遇了什么,你的燕大哥會永遠在你身邊,會護著你,守著你,一生一世,不離不棄。”清晨,林子里小鳥已嘰嘰喳喳的歡唱起來,清脆的聲音將天光叫得越發明亮,一層白霜覆在枝頭,在晨光的映照下,有一種圣潔的美,林中的柴火還在燃燒著并未熄滅,想是不久前又被人添加了些木柴進去。梁紅玉再次醒時,發現自己依然靠在燕云飛身前,面前的柴火散發著暖融融的光芒,讓她既舒適又滿足。她緩緩將身子坐起,與燕云飛稍稍拉開點距離,不見身后的動靜,忍不住側頭去看他,只見他眼眸微閉,眼皮時而輕輕顫動著,引得長長的睫毛亦輕顫不止,鼻中透出均勻的呼息聲,似是正在熟睡中,想是一直守到快天明時,實在受不住了才靠著樹桿瞇上一會兒,再看他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也不若平日的紅潤,這兩日竟是憔悴許多。為了我,燕大哥……梁紅玉想著,心里有些傷感,又有些歡欣,再想起昨日他之所說“一生一世,不離不棄。”這如誓言一般的話語叫她的心動蕩良久,讓她亦喜亦悲,一時不能自己,后來不知不覺中,她竟睡過去了,被他的情、他的暖包圍著,安然無夢的睡至天明。
梁紅玉起身將身上的斗蓬解下,輕輕蓋在燕云飛的身上。休息一晚,病竟好了大半,想是從小練武的原故,梁紅玉信步向前走去,聞聽前邊有水流之聲,忙奔至而去,在林子深處不遠,一條很小的小溪穿林而過,溪中水流想是旁邊山頂之雪所化,大多水面上都覆了一層薄冰,只在靠近溪邊樹根處,幾塊突出的石頭將溪水截斷,水流撞擊頑石才發出了聲音。梁紅玉來到溪邊,將薄冰敲碎一些,露出一塊水面,就著冰涼的水梳洗起來,正對著水中剪影抿了抿鬢角,不妨溪水突的一晃,竟又現出一個身影來,一回頭,燕云飛正笑看著她,手拿斗蓬,口中責備著:“怎一大早的動這些涼水,不會是想繼續病著好折磨你燕大哥吧。”梁紅玉臉一紅,只低著頭不知如何回答,燕云飛上前將斗蓬披在她身上,見她雙手紅通通的,一把抓住用自己的手搓著、暖著,邊說著:“你這丫頭,平時慣會照顧人的,卻對自己如此不仔細。”梁紅玉神情恍惚,只覺被這樣護著、照顧著是如此的幸福,若能永遠如此,該多好啊,可爹爹、大哥,還有娘親,一想到他們,一股苦澀直涌上心間,將心中的暖意驅離不見。燕云飛見梁紅玉本蘊著笑意的臉龐瞬時灰敗,知她又想起家中親人,嘆息一聲,將她輕輕摟在懷里,兩人靜靜的擁在一起,林中,除了鳥兒的歡叫,再不聞一絲他聲。
梁紅玉病好些后,兩人加緊趕路,幸好梁紅玉座下的馬兒是自小一直養大的,感情親厚,竟自行原路找回,在林中找到了自己的主人。兩人一路再無停頓,至傍晚太陽西下時,趕回了池州,一進池州城門,梁紅玉心中百味雜呈,只覺世事難料,更迭變異如此容易,不過一瞬間,她梁家就從池州富貴之家淪落為朝中欽犯,而她前些時還與爹爹大哥在城中歡喜游逛,一眨眼,竟要陰陽相隔,再不能見,不覺又悲從中來。
城中梁府此時也已大亂,梁老夫人當場暈倒,少夫人王春華一邊伺候著婆母,一邊吩咐著眾人:“快將小姐請來。”府里仆人到處奔走,顯得府中慌亂不堪。良久,只見鴻燕隨了梁靜靜進入老夫人房中,王春華斥責著:“小妹呢,你是怎么照顧小姐的,莫不是讓她聽見了什么消息?”“大奶奶,小姐一大早就出門了,又不讓奴婢跟著,所以奴婢不知她去了哪里?”王春華看了看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老夫人,囑梁靜靜好生照看著,起身走至外屋,鴻燕跟至外間,王春華恨恨說道:“你這小蹄子,往日一向慣著你們,如今更不老實了,還敢拿話誆我,莫以為我不知,這兩日都不見小妹人影,我原還有些懷疑,今聽你一說,越發拿實了,還不快老實交待,小妹究竟去了哪里,為何幾日不在府中?”
“大奶奶,奴婢不敢瞞你,只是小姐吩咐不得說與他人知曉,奴婢不能說。”鴻燕見王春華真怒了,也不敢怠慢,忙跪下說道。
“難道是她早知消息,心中難受,又不豫我們知曉?”王春華心中思量著,又想為何此時方家會來人,難道是夫君和父親有什么不妥,心中越想越不安,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沒有夫君在身旁,竟覺自己是那么無助,無人商量,又無法決斷。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只聽外面傳來梁思思氣喘吁吁的叫聲,想是正一邊跑來:“小姐,小姐,回來了。”
梁紅玉一步跨進房來,看到欣喜迎來的嫂嫂,心中一痛,只是強忍著,又想著母親正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眼中滴下淚來,跑進里間,撲到母親床上,哭泣著:“娘親,您醒醒,玉兒在這兒,娘親。”梁老夫人正神游天外,恍然不知身在何處,忽聽到梁紅玉的哭喊聲,一個激靈驚醒過來,只見梁紅玉正撲在自己身旁痛哭,不由引動了心中的難過,回身抱向梁紅玉,亦哭道:“我苦命的兒啊。”眾人在旁解勸良久,兩人才漸漸止住悲聲,王春華強笑著:“母親,還是保重身體要緊,您若再有個好歹,不是讓小妹更難受么,小妹也需早些回房休息,有何話明兒再計較才是。”梁老夫人也有些疲累,點點頭,眾人都退了出去。
王春華將梁紅玉送至園中,一直默默無語,至梨園時,才頓住拉著梁紅玉的手,溫言勸道:“今日之事讓小妹受委屈了,小妹傷心是情理之中,不過向日你大哥說你是胸襟廣闊之女子,何須為那不屑之人難過,嫂嫂相信,定有那識明珠之人,會珍之,惜之。”“謝謝嫂嫂。”梁紅玉低頭,將眼中淚意眨落。“不過,我甚擔心你大哥和父親,方家此時前來,不會是有事發生吧,我這兩日眼皮一直跳個不止,你又不在,心中無個章法,直讓我坐立難安。”
“嫂嫂,你寬些心,大哥不會有事的,嫂嫂也請早些休息。“梁紅玉撒下謊言,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陣悸痛。王春華嘆息了一回,不過小妹回來,心終是安定了些,又說了會子話,兩人才分別回了各自房里。
梁紅玉一進房中,就見柳如翠正一臉郁郁的坐在桌旁,見了她,跳起來跑至身邊:“姐姐這幾日去了哪里,翠兒擔心得很。”梁紅玉心中悲痛,卻不想引得柳如翠一同難受,只強笑道:“姐姐有事出去了,忘了跟妹妹說聲,望妹妹諒解則過。”
旁鴻燕一臉悲憤,口中恨道:“這方家真不是東西,當日求著搶著要娶小姐,如今倒好,不知又找了哪處靠山,腰桿硬了,竟做出這沒臉沒皮的事來,當我梁家好欺負么。”
梁紅玉雖隱隱已知是何事,不過還是向鴻燕細細問了事情原由,原來,今日午時剛過,大家見好不容易現了日頭,天氣晴好,忙扶著老夫人至園中散散心,老夫人也似心情大好,眾人正笑鬧間,不意前門傳話說方家來人,大家直以為是為兩家小兒的親事,都高興的擁至待客的前廳,不想那方家人甚是傲慢,見了老夫人也不見禮,只是昂頭說道:方家左思右想,又請人再三推算,算出兩家少爺小姐八字不合,不宜婚配,為兩家故,特來退親,往日所送之禮也不予收回,只當是還兩家舊日情誼,自此兩家斷絕關系,再無交情。那方家太過無情,不但無故退婚,且說出此等傷人之語,當下只將梁老夫人氣得昏厥倒地,那人竟也不理,徑自揚長而去。
梁紅玉聽到此處,并無絲毫悲意,方家退婚本已在預料之中,只沒想如此之快,況一向對方家無甚情感,自也不覺難過,只是對人情的冷暖有了更深的感受,心下不覺凄然,只怕父兄一去,梁家就將墻倒眾人推,在世間再無立足之地,我又將如何保護娘親,保護嫂嫂和侄子,保護這一家子人不受他人凌辱呢。
鴻燕和柳如翠見梁紅玉默默無語,只當她心中傷心難過,也不知如何勸解,只在心中將方家罵上千遍萬遍,仍不解氣。
鴻燕突然想起小姐剛剛回府,定還未用過晚飯,忙去廚中熱些飯菜送至房中,梁紅玉也無胃口,強自吃了一些,又吩咐鴻燕再去拿些送予燕云飛,鴻燕去后不久即回,帶回一紙素箋,說是燕公子囑交于小姐的。梁紅玉打開一看,只見上書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明珠暗投,非汝之過,白璧蒙塵,是我之幸。梁紅玉呆呆的看了良久,眼中不覺又滴下淚來,只覺心中又是痛苦又是幸福,相互交錯著,讓她一時天上一時地下,一時冰冷一時溫暖,折騰了半宿才漸漸睡了過去。
歙縣軍營,池州副都監營帳中,方興正與幾個親信低聲商議著,突見帳簾一掀,其子方子孝沖了進來,面有怒色,方興一見,忙揮手讓其他人等退出,帳中只余父子兩人,一時氣氛沉悶。
好一會兒,那方子孝才壓下心中不忿,上前見禮:“孩兒見過父親。”
方興點點頭,也不答話,自顧拿起案幾上的兵書看了起來,方子孝扭捏半天,終不甘的上前一步,向著父親問道:“父親今日可有派人至梁家,是否要退掉我與玉兒的婚事?”
方興撫著頜下胡須,淡淡答道:“確有其事。”
“父親,您怎可如此,您知我一向喜歡玉兒,為何要讓孩兒難受?”
方興將書向桌上一甩,怒道:“為何?我原以為你已長大,應知曉些世事,卻不想還沉湎在兒女私情之中,那梁家如今是大禍臨頭,我方家不早些抽身,難不成還要與他梁家一同遭罪,所謂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我方家沒在此時踩上一腳,已是對得起往日的情誼。況若不是我見機快,只怕我方家也將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到那時你還有何資格站立此處,無知小兒,竟還有膽來質問為父。”
“可是父親,梁家父子有過,罪不及家人,我娶的,只是,只是玉兒…..”方子孝囁嚅著。
“你知道什么,此事可不會如此簡單。”方興語氣溫和了些,語重心長的說道:“孝兒,我方家只你一棵獨苗,為父所做一切也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方家,你要想想,你我爬到如今地位,著實不易,絕不能輕易將之葬送。那梁紅玉,我與你母親一向不喜,好好的姑娘家,不學些女紅針織、烹飪茶道,卻去學那男兒行軍打仗之事,整日拋頭露面的,哪有個大家閨秀的模樣,還如何懂得伺候丈夫做個好妻子,往日只因你喜歡,她還有個身家背景,所以我與你母親勉強應允,如今情況有變,我與你母親是斷斷不會答應這樣的女人進我方家之門,你就死心吧。”
“孝兒,我方家男兒遇事一向果斷,能為則為,不能為則果決棄之。現事已至此,你萬不可還搖擺不定。前日聽劉大人說起,他兄弟劉二小女還未婚配,聽他之意,也還記得我等,不想當日結交那劉二竟有此等緣份,我記得劉二小女應比你小上幾歲,最喜跟于你身后,如今細想,或許她對你有些情意,不然劉大人為何待你與眾人不同,還在我面前提起她未婚配之事。既劉大人有此意,我等敢不拿些誠意來,那劉二雖無作為,不過攀上了劉大人這棵大樹,我方家飛黃騰達之日不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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