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原來如此（9）

　　有好長時間我沒有去注意語文老師，自從知道他和林夢蝶的關系之后，他就淡出了我的視線。直到有一日在課間，我聽到后排的同學悄悄的對同桌說：“你知道嗎？語文老師和他的老婆離婚了？”

　　他的同桌狐疑，問道：“真的假的？”

　　“我騙你干嗎，我媽就在婚姻辦事處工作。那天她回來后對我爸爸說起，我偷聽到的。千真萬確。”

　　當日上語文課的時候，我坐在下面靜靜的觀望語文老師，他穿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頭發(fā)比以前白了許多，再者就是他臉上的神色，一直很平靜，甚至可以說很死，再也沒有往昔的激情。上課準時進教室，下課鈴聲一響就離開。整一堂課下來，和開追悼會沒有什么兩樣。

　　那天放學之后，我去他家里看他。我是不請自到。林夢蝶曾對我說起過他家里的地址。

　　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一件很普通的房子，我上前敲門。片刻，語文老師把門打開?？吹秸驹陂T外的是我，他有一絲的意外。

　　“有事嗎，周如文？”他問。

　　我笑著說：“沒有，只是路過，于是就想來看看你?！?/p>

　　他請我到屋里坐。果然，在他家里我沒有看到他的妻子，估摸李方明也沒和他住在一起。也就是說，這個家只有他一個人。

　　房間里很亂，說一塌糊涂一點都不為過。顯然好幾天沒有打掃了。

　　“自從你師母走后，家里也就這樣了，我也懶得收拾?！彼芴拐\地對我說。

　　“師母真的和你離婚了，為什么？”我問。

　　“這么多年我們的關系一直不好，她那樣的脾氣我實在是受夠了。小娟走后，她就怪罪我是我逼走的她。她還鐵了心相信我和林夢蝶有什么關系。最后大鬧了一場，然后就離婚了。這樣也好，以后這個家也就清凈了?！彼皭澋淖谝粡埌肱f的沙發(fā)上，看一眼房間的四周，緩緩的說道。

　　“李方明不和你住在一起嗎？”

　　“他在外面住，僅隔段時間回家看我一次?，F在這個家只有我們爺倆了。我也只有他了。”

　　我想說：“你還有林夢蝶，她還是你的女兒?！钡挼阶爝叄盅柿嘶厝ァ．吘乖斐蛇@樣的情況，和她有著很大的關系。

　　“你想說我還有小蝶吧？”他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她是不可能屬于我的。打從我離開她和她的母親那天起，我在她的心中只剩下恨意了。她和她的母親一樣，倔強，堅韌，美麗。但她又和她不同。小蝶是個不懂愛的女子。我很可憐她?！?/p>

　　“你可憐她？”我難以置信。

　　“是。我可憐她。她只學會了恨，還不懂得愛是什么。方明為她這般心碎，她竟然無動于衷。多么可怕。她是個寂寞，可憐，不懂愛的女孩。希望將來她有所改變?！?/p>

　　“你心里恨她嗎？”我問。

　　“她是我的女兒，我怎么會恨她。我只是有點替方明擔憂，他是不是還每天在校門口等小蝶，僅僅為了目睹她一眼？”

　　我點點頭。

　　“可憐的孩子。無故受到這般傷害，受到如此深的折磨?！彼麧M懷歉意地說，“是我一個人的錯，上天竟然要懲罰我的孩子。這或許就是命運的安排吧，每個人都逃脫不了的?！?/p>

　　“你可想出有什么辦法可以讓他好轉嗎？再這樣繼續(xù)沉淪下去，他會毀掉的?！?/p>

　　“如果必要的話，我會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p>

　　“除此以外，還有其他的辦法嗎？”這是我不愿看到的，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自己天天朝思暮想的女孩是自己的妹妹，多么殘酷的現實，多么可怕的打擊。

　　語文老師搖了搖頭，“這是唯一的辦法。當然，不到情非得已，我是不會對他說的?！?/p>

　　“還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訴你，可能教完這個學期，我就要辭掉教師的職業(yè)了?！彼謱ξ艺f。

　　我很吃驚，急忙問道：“為什么？”

　　語文老師凄涼的笑了一下，說道：“家里發(fā)生這樣的變故，我是無心教學了，再也沒有往昔的激情，再繼續(xù)下去，只會誤人子弟。校長已經多次找我談過話了。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希望你們能適應新的語文老師，好好學習?！?/p>

　　但事情卻是語文老師連這學期的課他都沒有教完，就永遠地告別了講臺。

　　那是半個月以后的事，當時我在上課，英語老師站在講臺用英語講述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故事，正當我們聽到他們雙雙殉情，準備潸然淚下之際，校長突然闖了進來。

　　他告訴英語老師，他來找林夢蝶和我。于是我們兩人出了教室。到了外面，我看校長的神色，很焦急，甚至還夾雜著憤怒，似乎發(fā)生了不可思議的事。

　　“有什么事嗎？”林夢蝶問校長。

　　“有事。請你們陪我去派出所一趟?！毙ｉL說。

　　我和林夢蝶同時“啊”了一聲，怎么也沒有料到會帶我們去派出所。

　　“不用害怕，不關你們的事。是李方明，現在被關在警察局里。你們的語文老師讓我去把他保釋出來?！?/p>

　　“語文老師自己為什么不去？”我問。

　　“他自己現在還躺在醫(yī)院呢，等會從派出所把李方明這小子弄出來之后，你和林夢蝶就去醫(yī)院看看你們的語文老師，看他傷成什么樣了。”校長說。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李方明被警察抓了，而語文老師卻住進了醫(yī)院？”上了校長的車后，我問。

　　校長一邊發(fā)動車子，一邊說：“還有什么事，爺倆打了進來。要不是鄰居及時報案，說不定你們的語文老師會被李方明打成什么樣子。聽鄰居說，他也不還手，任由李方明打他。而李方明似乎發(fā)了瘋，失去了理智，把他老子往死里打。也不知這爺倆吃了什么藥，搞什么名堂，非要弄出人命不可?！?/p>

　　“校長，那您為什么要把我們帶上？您自己一個人去不就行了?！弊谲嚴?，林夢蝶問。

　　“還不是李方明這小子，據警察說，在里面他哭著喊著要見你，否則他寧愿一輩子呆在里面不出來。我也是沒辦法，這不帶你去把他弄出來。我也想看看這小子究竟在玩什么花招，究竟中了什么邪，連他老子都不認了。”

　　在路上，校長告訴我和林夢蝶：“我和你們的語文老師是老同學，否則我才不會去管他家里的事。還有李方明，我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從小就乖巧聽話，是個難得的好孩子?！?/p>

　　校長這話是說給林夢蝶聽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李方明為了林夢蝶憔悴了心。

　　我看一樣林夢蝶，她的臉色平靜得很，雙眸看向外面，一點都沒有動容。

　　“林夢蝶，我知道李方明很喜歡你，這段時間他整個人都附在你身上，待會見到他，希望你能和他好好說些話?！毙ｉL又說。

　　“我明白?！绷謮舻?。

　　“校長，你既然和我們的語文老師是老同學，你覺得他這個人怎么樣？”林夢蝶突然問這個問題。

　　“很和善的一個人，年輕的時候非常有才華，也風流倜儻，結識了不少女性。結婚之后，自然收斂了許多，尤其是到了中年之后，更是越發(fā)的消沉了。前段時間我聽說他離婚了，他的女兒也離開了他，他和李方明的關系又弄成這樣。我很同情他。”校長頗有感觸似的說，仿佛是在講述他自己的遭遇。

　　林夢蝶不再說話，一路上都很沉默。她的神色依然沒有改變，我也就無從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到了看守所，說明身份之后，校長問那名警察：“他們父子之間究竟所為何事，打了起來？”

　　那警察說：“誰知道呢？問他他也不說。他爸現在躺在醫(yī)院里，打來電話對我們說，讓我們把他兒子放了。至于為何打架，他只解釋說是家庭矛盾，全是誤會。我們本想就此罷了?？蛇@小子竟然死活不走，賴在這里了，非說讓一個叫林夢蝶的女孩來?！?/p>

　　然后那警察看一眼林夢蝶，問道：“你就是那女孩？”

　　“是，我就是林夢蝶?！彼f。

　　“那你進去和他好好聊聊吧，讓他盡快離開這里，我們這又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蹦蔷鞗]好氣的說。

　　隨后林夢蝶走了進去，我和校長呆在外面。

　　片刻，里面突然傳來李方明聲音：“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告訴我！”

　　我和校長趕忙站起來，想進去一看究竟，被那名警察制止，然后他走了進去。

　　過了半響，李方明和林夢蝶從里面走了出來，林夢蝶依然平靜如常，而李方明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面頰上的淚痕依然清晰，雙目很無神的站在那里。

　　那名警察對他說：“無論以后發(fā)生什么事，動手打自己的老子都是不對的，以后別再犯這樣的錯誤。”

　　李方明只是機械版的點了點頭。

　　又辦了點簡單的手續(xù)，那警察說：“好了，你們可以把他帶走了。”

　　臨走的時候，那警察還在嘟囔：“我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子?！?/p>

　　李方明好像一點都沒有聽見他在說什么，他的雙目自始至終都落在林夢蝶的身上。這一切被在一旁的校長看得一清二楚，校長一個勁的搖頭嘆息。

　　出了看守所，校長對我和林夢蝶說：“你們去醫(yī)院看看你們的語文老師去吧，我送李方明回去?！?/p>

　　“他不和我們一起去嗎？”我問。

　　“他這樣的狀況，去了不知出什么事情呢，還是我先把他送回去吧。”校長說。

　　校長把李方明拽上了車，他還留戀似的看著林夢蝶。那茫然的眼神真令人心碎。

　　“他可真一往情深?！彼麄冏吆螅覍α謮舻f。

　　“以后他不會了。”她淡淡的說，“他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p>

　　“你是說語文老師把實情告訴了他，就因為這，他才動手打了語文老師？”我問。

　　林夢蝶點了點頭，“現在他明白，我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他不能愛上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