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謝奶奶

　　一個大學生，在校園里叫住了一個走路顫顫巍巍、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之所以說她走路“顫顫巍巍”，是因為她小時候因結(jié)核病落下腿疾——學生問她能不能當他的攝影模特，她欣然應(yīng)允。但那個學生不知是攝影技巧拙劣還是什么原因，拍出來的照片竟對焦模糊。就是這張有點模糊的照片，卻被老太太細心珍藏在了影集里。于是就有了我看到的那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的人兒身材矮小，穿著一件大棉襖，笑容謙和而又安詳，看起來就像是走在路上隨處可見的平凡樸實的中國老人家。她是謝希德，那時候是復(fù)旦大學的校長，同時也是著名固體物理學家，我國半導(dǎo)體物理學科和表面物理學科開創(chuàng)者之一。但是在那張照片上，所有的榮譽褪去，我看到的是一個“踏實親民”的好校長，有著智慧從容的舉止和平易近人的風度。

　　謝希德修改學生的論文稿，幾乎每一稿的空白處，都寫滿了細細密密的質(zhì)疑和修改意見。她常常親力親為，為即將出國深造的學者和學生寫推薦信。有人問，推薦了這么多學生出去，如果不回來，你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了嗎？謝希德說：“留學生都是愛國的。”她說出這句話，背后是她曲折的歸國歷程：“身后的日不落帝國雖然有種種誘人的條件，卻挽留不住我們的赤子之心。這五年的留學經(jīng)歷，我覺得自己像一只大雁，在寒風蕭瑟萬木凋零的嚴冬，不得不離開家園，如今春回大地，我要振翅飛回祖國故園，去耕耘，去奮斗。”一直到病重住院，謝希德還在堅持工作，病房里擺著電話和傳真機。“在她看來，人活到60歲已經(jīng)很滿足了，之后每一天都是賺來的，更應(yīng)珍惜時間為社會和國家做點貢獻。”依照職務(wù)待遇，謝希德上下班應(yīng)有小轎車接送，但她每天早上總是出現(xiàn)在教師們乘坐的校車上，傾聽教師們的意見、要求、乃至牢騷。

　　在這個略顯浮躁的社會里，謝希德一直堅守著對教學與科研的執(zhí)著追求。復(fù)旦大學原副校長強連慶說：“謝校長反對變成產(chǎn)業(yè)化，絕對禁止系里辦公司，她就認為教師的主要作用是培養(yǎng)人才，他要研究他要教學，應(yīng)該要保證他生活的基本條件，而不是說大學教授要變成富翁。”這不就是大學應(yīng)有的面目嗎？大學，應(yīng)該是真理之所，是傳播知識的地方。我知道現(xiàn)在很多同學和家長都有名校崇拜，我想問，他們崇拜的是什么，是否還是知識？是否還是一所大學的精神？還是說，他們崇拜的內(nèi)容已經(jīng)變了質(zhì)，變成了學歷，文憑？可笑而又可悲的是，回觀前段時間復(fù)旦和交大的搶生源事件，似乎不僅是同學和家長，就連大學本身也漸漸背離了他的本來面目，原來現(xiàn)在被大學用來吸引學生的東西竟然不是知識和教學質(zhì)量。我真的很向往，謝希德當校長時候的，那個復(fù)旦。

　　獲得過兩次諾貝爾獎的巴丁教授評價說“在中國科學界，謝女士是最有影響力的人”沒有之一。說出“最”這個字，似乎不是十分嚴謹，但我更愿意相信他是為謝希德的人格魅力而深深感動，才說出這一番至情至性的話。“她確確實實把跟她有接觸的沒接觸的人，都能夠團結(jié)在一起。”中國科學院院士，復(fù)旦大學物理系教授王迅如是說。我為之一怔，作為班長，在最初的時候老師們都對我提出了這個要求——“凝聚力”。我一直覺得這個能力很抽象，沒有一門課名字叫做“凝聚力”，也沒有一個人曾告訴過我怎么才能有“凝聚力”。但從謝希德的身上，我卻發(fā)現(xiàn)了：她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對學生的關(guān)心，謙和親切的為人，對祖國的熱愛，以及對教育事業(yè)和科研事業(yè)的追求與不懈努力。她身上的美好品質(zhì)就是一種“力”。這種“力”，也讓原本反對“中國最惠國”的美國國會議員改變了對中國的看法，而成為了謝希德的崇拜者。以至于某一天美國國會升旗，就是為了她。

　　我想我已經(jīng)過了那個閉著眼睛信誓旦旦地說“我要向XXX學習，以后也要成為XXX一樣的人，為祖國的建設(shè)添磚加瓦”的年紀了，那時候不懂得什么叫做愛國心，不懂得像謝希德這樣的人，只是為了作文而胡說一通。當然，現(xiàn)在的我也不敢說我就懂了，只能說我與從前相比，更能夠理解謝希德這樣的人，為之真心地感動，所以寫了這篇文章，僅此而已。

　　十四、作文與隨筆，拘束與自由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一件我一直沒想通的事，為什么有時候很多不同的文章，卻可以看到一份一樣的套路。有時看到自己初中的優(yōu)秀作文卷，大部分都是一個套路甚至是一個主題，而只有他們的載體和材料不同而已。但是，這些作文，有多少是他們出自心底的，或者說是他們真的會很快相信自己不相信很久的或是一次就感悟到自己很久沒感悟到的道理嗎？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我不行，我甚至沒有作文中寫到的那么懂事，那么理解力強大，或者說什么都可以在一篇作文結(jié)束什么都知道了，那么，現(xiàn)在讓我們來談?wù)勛魑呐c隨筆吧，到底是作文好，還是隨筆好，還是隨筆寫出的作文好？那么讓我們把作文和隨筆分開來看一看。

　　結(jié)構(gòu)。在我的記憶里，好的作文一定是結(jié)構(gòu)完美的，鳳頭，豬肚，豹尾，結(jié)構(gòu)清晰，卻往往顯得那樣千篇一律，讓人感到的是一種死板，好像只要是作文就一定要這樣寫，一定要這樣讓人覺得規(guī)范。但是這樣真的好嗎？讓我們想象一下，當我們看到開頭時，是不是能猜出下面的故事情節(jié)了？當看完故事時，是不是覺得有些感想要噴薄而出了？當感悟出現(xiàn)時，會不會感到其實這些感悟因為結(jié)構(gòu)的關(guān)系都是一樣的？我不知道，只是我覺得如果要我這樣寫一篇作文，我寧可不寫，因為即使題目不同，單單在結(jié)構(gòu)上，開頭的點明主題，中間的敘述事件，結(jié)尾的升華主題就足以讓一千篇作文看起來似乎是一模一樣的，讓人產(chǎn)生很大的視覺疲勞和審美疲勞不是嗎？不說看官受不了，就是我自己我也會覺得難過。

　　而隨筆，就完全沒有任何結(jié)構(gòu)可言，想到什么就寫下什么，沒有什么套路，給人的感覺更加自由，讓人意猶未盡，想不到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或是作者想表達的思想，讓讀者越深越入，卻又可以在每一段看到一個不同的感覺，但總是可以找到一個鮮明的線索將所有的一切連接起來，最后仍然不失為一篇作文。一篇結(jié)構(gòu)不太盡如人意，而是率性而為，每一段混亂卻又可以聯(lián)系起來的作文。而往往，其實隨筆結(jié)構(gòu)還是令人滿意的，因為我們還能在字里行間看到整篇文章作者的感覺甚至是感悟，只是需要反復(fù)研讀。

　　但是，隨筆的結(jié)構(gòu)不能應(yīng)用于作文嗎？不！只是他們適合的領(lǐng)域不同，當我們要寫報告時，我們確實需要一個完美的結(jié)構(gòu)，來表述清楚自己的想法，但當我們要率性的表達出自己的感受，而不僅僅是敘述一件事時，隨筆可能更加適用一些，因為，常常我們的感受雜亂，往往沒有任何一個結(jié)構(gòu)可以把他們完完全全的聯(lián)系起來，所以真情實感往往不會是一個很完美的結(jié)構(gòu)所能表現(xiàn)的出的，真情實感總在每個字間深刻體會才能發(fā)現(xiàn)，而結(jié)構(gòu)，只是讓人看上去舒適的東西而已，如果沒有特殊的需要，隨筆的結(jié)構(gòu)足以應(yīng)付普通記敘文的需要。

　　文筆。我不知道一篇很好的作文，辭藻會需要多華麗，文筆會需要多優(yōu)美，我只知道我看到的每一篇小隨筆，都比每一篇刻意寫出來的大作文的詞或是句美上些許或是很多，因為來自于內(nèi)心的感覺，總會比每一個刻意或是用心了卻不是來自于心底的感覺多出一層意境，一層就是沒有感受過，或是沒有這種內(nèi)心感受的詞句所表現(xiàn)不出的優(yōu)美。僅僅是憑借自己文學積累的語句總是顯得那么蒼白無力，那么無法引人共鳴，那樣讓人覺得假，偽造，甚至引起他人的“不適應(yīng)”，沒有辦法讓我們的讀者感同身受，感覺自己身臨其境，甚至是讓人感到你的內(nèi)心寂寞或是快樂的感覺。很有可能自己努力了以后總達不到自己的目標，或是引起別人的共鳴。謂之作文，就是制造文章，謂之隨筆，就是隨性而筆，制造出來的文章總是比隨性而筆少了那一份隨性。而這份隨性驅(qū)動而出的興趣會讓我們更加接近適合自己的文學，然后我們會學習會領(lǐng)悟會借鑒我們需要的那些詞句，會感受會理解會運用，我們學到的那些詞句，這些經(jīng)過我們自己短暫時間積淀的東西，帶著稚嫩的氣息，帶著自己的理解，也含著自己想要表現(xiàn)出的被自己整合整理過的自己的思想，用自己積累出來的句子還有自己沉淀出來的精華。每一個都可以說自然，不參雜任何其他感情，美麗，不需要刻意加入任何其他的詞語，精華，不需要再去人為的提煉每一個深刻的理念，這才是我們需要的文筆不是嗎？在這個方面，我覺得隨筆的文筆可能比作文更好。因為他們?nèi)菀鬃屪x者引起反響，引起他們靈魂上的顫抖，甚至是讓他們更接近你的內(nèi)心。

　　中心。作文的核心就是中心，在作文中，我看到所有的中心思想幾乎都是在一種500-800字以后就寫的豁然開朗，即使中間寫道了過程很漫長，很艱辛，但是最后的中心，永遠是那樣的高尚，那樣的讓人敬佩，似乎自己所做的事情就可以向外人證明自己可以理解，可以感悟，可以運用這些我們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真正理解的感受，那些所謂的誠實，努力，堅強，母愛，父愛，友情。我不理解，為什么每一篇優(yōu)秀作文里的思想永遠是那么明確，我并不是說作文不需要也不應(yīng)該寫這些美好的，深刻的思想感悟，而是想說這些并不真實。至少我是這么看待的，我認為那些在迷途中的人才是最真實的，他們寫的是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迷茫與落寞，感動與思想。而不是整篇文章貫穿了“我就是要寫這種思想，這種思想我從文章開始就知道。”，我不喜歡看那些能讓我看到了開頭就猜到了中心思想的文章，我愿意看到的是在思想上經(jīng)過輾轉(zhuǎn)迷途，最后走向成功的起步的文章，我看到了一個新生，一份純凈，一種倒影，我并不在乎自己的文章是否真的是灰色的或是怎么樣，我只知道我自己的文章是出自自己內(nèi)心的，可以折射我內(nèi)心倒影的。所以，我并不知道作文像隨筆有什么非常大的問題，我只覺得這樣更為真實。因為走向自己的中心是一份漫漫長路，我們從來不是一步走到底的，我們總會駐足停下看看附近的風景，看看我們是不是走錯了路，也看看曾經(jīng)走進的岔路，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們會反思，為什么走錯路了，反思為什么我們會走錯路，也會反思自己的步伐，所有的一切做好的時候，我們就放逐了自己的心靈，讓他越飛越高，然后看著他無限接近自己的夢想和我們尋找的中心。

　　思想。作文的思想給我的感覺總是會拘泥在一種狀態(tài)中，貫徹全文，一篇文章只接受或是產(chǎn)生這樣一個思想，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必須和思想有關(guān)，但是為什么不能讓其他思想來為你的中心思想服務(wù)那？或者說為什么不讓你的思想發(fā)散出去那？為什么不把幾個思想串聯(lián)在一起那？因為結(jié)構(gòu)上的拘束嗎？作文這樣單一的思想是不是真的好？此時的隨筆就完全沒有這種顧慮，你第一秒出現(xiàn)的思緒可能寫到最后一秒已經(jīng)不同了，思想在敘寫自己的感悟時的過程中會慢慢走向另一個方向，而這個方向，就是思想進化的方向。當我們在看到一些什么的時候，會隨手寫下自己的感悟，然后慢慢斟酌，又出現(xiàn)了一種感悟，然后當我們提筆寫下這些感悟時，會不會出現(xiàn)第三種感悟，而當文章寫完時，是不是所有的感悟集合在了一起而出現(xiàn)了第四個感悟變?yōu)樽罱K的成品？那么這樣出現(xiàn)的思想就是全面而仔細斟酌過的，比作文的思想更加完美，更加全面，讓人的感覺其實會比作文給人的感覺更加清晰，更加讓人容易理解。那么隨筆是不是比作文來的更加好那？我想，是的。至少這樣的思想，我們可以理解，可以深入，而不是廣闊的泛泛而談，讓別人看到的絕對不是一個單獨的思想，而是我們一個感悟到這個思想的過程，深入的過程，讓別人更容易理解，讓別人更容易發(fā)現(xiàn)，更容易與我們交流。

　　所以簡而言之，作文可能在一些狹隘的范圍內(nèi)更加適用，而隨筆可能適用的范圍更加廣泛，相比死板的作文，我更喜歡自己生機的隨筆，而且，隨筆不就是作文的一種嗎？率性而為，才有自己的真情實感。從內(nèi)心底層發(fā)出的低語，會比沒有自信蒼白無力的吶喊更加有力量不是嗎？作文應(yīng)該像隨筆一樣自由而不是拘束。所以這就是我的隨筆，或者說作文。

　　十五、末世殘藕

　　（一）

　　我是一個醫(yī)生，我的名字叫頑。

　　我三年前從一家名不見經(jīng)傳的醫(yī)學院畢業(yè)，專業(yè)是臨床系。因為成績不出眾，也沒有太多的后臺，于是畢業(yè)后被分配到一個離城區(qū)很遠，很偏僻的一個地段醫(yī)院。院長是一個矮矮胖胖的老頭，爬滿溝壑的滄桑的臉上架著一副老式的有色眼鏡，鏡片像啤酒瓶底一樣厚。

　　當我拿著簡歷踏入這個醫(yī)院的時候，院長激動地握著我的手，茶色的啤酒瓶底背后的眼鏡里竟有一點亮閃閃的東西。

　　“年輕人，有前途啊！”他微微踮起腳，拍了拍我的肩，把我領(lǐng)到了我上班的地方，一個有陽臺有駝色窗簾有診療床的地方。

　　一個很寬闊的辦公室，還是單人的。我想。這時，一陣暖風吹起了駝色的窗簾。

　　我望了望掛在雪白墻壁上的電子鐘，是下午三點四十分。

　　（二）

　　我望了望掛在雪白墻壁上的電子鐘，是下午三點四十分。確切地說，是三年后的三點四十分。

　　我向陽臺走去，拉開了窗簾，一陣暖風迎面吹來。

　　外科室很少會有病人，即是有也不過是不小心被菜刀切到手指擔心傷口會發(fā)炎的老大媽。相比之下，要應(yīng)付感冒發(fā)燒咳嗽的內(nèi)科要更忙碌一點。

　　抬頭，那是雪白的，一塵不染的天花板，深呼吸或許還能嗅到消毒藥水的味道。風吹拂起輕薄的窗簾，室內(nèi)的光線隨著風緩緩地變化著。就像海浪一樣，此起彼伏。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了，干澀的眼睛生疼生疼，就像剛從泳池里出來一樣。于是我摘下了眼鏡，從抽屜里拿出一盒眼藥水，滴了幾滴。于是一種溫潤的液體就從眼角流了下來，一路流進了嘴里，味道是苦澀的，還帶著一點咸。

　　我分不清，那到底是眼藥水還是眼淚。

　　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我想起了那個叫做蓮的女孩。

　　（三）

　　蓮是我初中時的同桌。

　　我有過很多的同桌，小學到初中，初中到高中。換過很多很多的同桌，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蓮。

　　蓮有一個很好看的側(cè)臉。那時候我們的位子是靠窗的，她坐在我的里側(cè)。早晨我總是頂著一個鳥窩般的發(fā)型和兩個黑眼圈來到教室，每當我睡眼惺忪地拉開座位坐下時，蓮已經(jīng)精神煥發(fā)地拿著一本教科書在預(yù)習了。早晨七點清淡的陽光折射在她年輕的臉上，反射出一圈銀色的淡淡的光暈。她的側(cè)臉很美，有高挺的鼻梁和圓潤顴骨，尖尖的下巴和飽滿的額頭。此刻的她總是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在我眼里，這微笑的側(cè)臉猶勝過蒙娜麗莎。

　　那圈淡淡的銀色的輪廓帶給我的記憶非常非常深刻。我上課無聊時總是會用一支筆在教科書上涂涂畫畫，把那條輪廓以各種形式記錄下來。最后那條蜿蜒的曲線已經(jīng)熟記于心了，就算現(xiàn)在閉著眼，也能畫得神似。左手也能畫，只不過稍微生疏一點罷了。

　　記得有一天，蓮沒有帶語文書，把我的書借去看，當她纖細的手指緩緩翻開書頁時，她發(fā)出了一聲驚呼。

　　那一頁上，空白的地方被深深淺淺的鉛筆圓珠筆水筆畫滿了。畫的內(nèi)容想必她也很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就是她每天對著小鏡子扎馬尾辮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側(cè)臉。雖然沒有五官，但已足以辨認那就是她。

　　她白皙的臉頰頓時染上了一抹嫣紅。

　　我還記得那天教的文章，那篇文章叫作《愛蓮說》。蓮曾經(jīng)說她最喜歡的就是這篇文章。每次她背誦這篇文章時總是帶著笑意，露出兩顆可愛的兔牙。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后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

　　而我。總是記不起那最后一句。

　　不，與其說是不記得，不如說是存心不記住。

　　（四）

　　我始終認為，從某種方面來說，蓮是屬于我的。

　　她的笑靨，她的聲音，她泛著銀光圣潔的輪廓，無時無刻，都是我的。我可以直接對她說一句：“你是我的。”就拉住她的手，帶她去世界上任何我想去的角落。

　　但那始終是一個夢，一個夢中的夢。

　　夢里她仍是如此地迷人，但卻遠遠不如現(xiàn)實里明艷。她的身體是蒼白的，蒼白得幾近透明。我用一塊沾著乙醚的的素帕把她的口鼻捂住了，等到她癱軟下來，我把她搬上了那張我熟悉的診療床。

　　出于人道主義，我決定奪去她對這個世界所有的感知，當然，這本來就是屬于我的。

　　而當我感到溫存的生命力從我狠狠發(fā)力的指縫中流失時，她睜開了雙眼，那雙美麗的眼睛里充滿著淚水，長長的睫毛被濡濕了。我沒有感到害怕，只是這樣與她對視著。過了一會，她順從地閉上了眼睛，那種叫做生命洪流從我的指尖漸漸消逝了。

　　(五）

　　此刻，是下午三點四十分。

　　我站在這張熟悉的白色診療床前，手心中傳來金屬尖銳而冰冷的觸感。

　　那張床上曾躺過很多人，從老人到小孩，男男女女。表情也是五花八門，有人皺著眉，眼里甚至噙著淚花，有人笑著，戲謔地笑著，也有人面無表情睜著麻木的雙眼盯著天花板，似乎在述說對這個世界的不屑。

　　而此刻，床上躺著的人是蓮。是我曾經(jīng)的初中同桌蓮。我望著她現(xiàn)在就像上課不小心睡著了的表情，心里五味雜陳。

　　“動手吧！”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洪亮而空洞。“不動手你就是懦夫！”在記憶中搜尋了三秒，這是我大學時解剖系主任的聲音。突然我如同落進了一個時間的漩渦，回到了大學時的那節(jié)解剖課。那棟鋪著白色瓷磚的解剖樓，那些泡在福爾馬林里泛白的尸體，那些捐贈給國家的尸體，他們的嘴都以一種詭異的幅度微張著。我曾在疑似裝尸體的那個箱子上做筆記，拿著刀子和同學大笑著在教室里追來追去，也曾一群人圍在小小的講臺邊，看系主任熟練地操作著，聽那洪亮的聲音講解著。教室里彌漫著一股類似肥皂消毒過的味道，巧妙地刺激著我的肺葉和我的腎上腺。黃昏時的解剖教室總是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暗淡的光線中。那些器官的標本就像會吃人的怪物一樣，在壁櫥里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四年內(nèi)我解剖了許多動物，而并不是真人。最后一次解剖的是一只死了的兔子，我完成解剖盯著它血紅的雙眼時，眼前突然一陣暈眩。手術(shù)刀從手中滑落，直直地插在了那個被我分離出的小巧的心臟上。我捧起那個支離破碎的心臟，心頭突然一陣鈍痛。

　　我的手心里出了些許汗，十分滑膩，險些捏不住那把光滑的手術(shù)刀。但我還是咬緊了牙關(guān)，湊到了手術(shù)臺前，用那把散發(fā)著冰冷光澤的利器將那白如羊脂的肌膚切割開，血滴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地落下，滴在銀白色的桌子上。細細長長的一條血跡像極兔子的眼睛。我的胸口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就像心臟也支離破碎了一樣，手在不停地顫抖著，仿佛不受控制。終于，我將她的腹部切開了。看見的不是顏色鮮艷的內(nèi)臟和暗紅的淋漓的血液，而是銹斑累累的機器。滴在解剖臺上的鮮血迅速地被氧化成了黑色，像骯臟的機油一樣。我閉上了眼睛，昔日里蓮的音容相貌從腦海中浮現(xiàn)，和此刻的場景形成對比，狠狠地撞擊著我的靈魂，壓抑感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而我就像不幸落入這水中的人，即將窒息。

　　”睜開眼睛會回到過去么？“我這樣問自己。

　　于是我孤注一擲地睜開了雙眼，下午三點四十分海浪般的光線被深夜的幽靜和深邃代替。

　　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一張病床邊睡著了，門外是外科的護士站，一盞臺燈孤獨地亮著，倔強地綻放出蒼白的光芒。病房里萬籟俱寂，只剩下儀器嘀嘀嘀的聲音。一切也是如此地讓人熟悉。不似夢中。

　　而不斷跳動著的太陽穴，濕熱的掌心卻在強迫我回憶起這個夢的可怕。

　　回過神來，我的掌心里牢牢地包裹著一只涼涼的小手。我站起身，打開病床前的臺燈。

　　微弱的燈光支撐起濃重的黑暗。那是一張讓我無比熟悉的臉，熟悉到閉上雙眼都能把這張臉的輪廓準確無誤地勾勒出來。昏迷中的她微微皺著眉，睫毛隨著呼吸微微地翕動著。一縷汗?jié)竦念^發(fā)粘在了她的額角。

　　“蓮……”我輕輕的呼喚著她。只是她還是像夢中一樣，無法睜開她的雙眼。

　　十六、靜聽，聆聽，細聽

　　靜聽一場大雨，聆聽一段交流，細聽一份獨白，每一個都應(yīng)該也值得去做，每一個都扣動心弦。

　　我從來不認為看書需要一個太安靜的環(huán)境，要安靜容易失趣，也從來不認為看書需要一個合適的心理，什么時候才是合適？只有這樣你才能找到需要的感覺。

　　靜聽一場大雨。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愛暴雨中的咖啡廳，慢生活的生活態(tài)度，問著苦澀的香味，看著白紙與黑字，找一個靠窗的角落，聽一場大雨，很響也很輕，眼中掠過的是時下的評論，很重也很輕，總是會心想著如何去辯論書中的觀點，如何去接受書中的觀點，就好像一場大雨襲過心田，去打擊心田，也去尋找自己認可的真理，聽聽自己想說什么，然后平靜地區(qū)面對。

　　聆聽一段交流。很喜歡帶著音樂的節(jié)奏去讀書，去撫摸書的溫度，也去感受心跳的節(jié)奏。也有這么一次，自己就像那樣坐在地鐵上俯身看著手中的書，很重也很輕，耳中傳入各種混雜的音樂，很響也很輕，然后回去思考映入眼簾的辯論，它的目的何在，深入進去的真相是什么以及為什么要辯論，每一次思考，便是一次聆聽，一次聆聽自己內(nèi)心想法的時間，然后仔細去分辨。

　　細聽一份獨白。不知道在人流間讀書的感覺會不會很差，嘈雜，不安，帶著強烈的語氣，誰都想發(fā)表自己的言論，卻誰都是漫無目的地快說，就像有時等長途汽車發(fā)車會是件令人十分不安的事情，環(huán)境足以擊敗你的任何一個心理，找個空隙，拿著筆和紙寫下自己想的一切，細細聽聽自己的內(nèi)心其實是如何思考的，獨白可以不在乎任何一個人的看法，也無需理會大眾的眼光，看上去想極了囈語，卻更值得思考，細聽，他們真實，朦朧，美麗，就要慢慢地領(lǐng)會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因為這個聲音正是扣動你心弦的聲音。

　　無需去理會別人怎么看待而只應(yīng)該聽懂自己想說的一切，才會比有形之音更美。

　　大音希聲，大象希形。靜聽外界的評論，聆聽事實的爭論，細聽自己的獨白，然后，找到你所需要的那一份，一切都會明了，也會扣動你最細的那根心弦。自由，殘缺，多慮，此時這個聲音應(yīng)有的全部，自由的思想需要靜聽，殘缺的觀點需要聆聽，多慮的結(jié)果需要細聽，最后的獨白需要認真，因為它來自于我們每個人的心底

　　十七、茶

　　一壺好茶，品味人生。

　　陽光下，那一片片嫩葉在燙水中翻騰，吸收，卷曲的葉子漸漸撐開，鋪滿了整個杯底，我小心地端起茶杯。

　　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清香，仿佛是一股來自自然的氣味，頓時使人煩躁的心心曠神怡。中國人說：茶如隱逸，酒如豪士，酒以結(jié)友，茶當靜品。初聞茶香，那極端的城市喧鬧與浮躁似乎離我遠去，漂泊的心終有歸屬。耳邊蕩起“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那淡淡的茶香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淡泊。人生在世，淡泊不欲才能到真正的自在，真正的愉悅，欲望固然人人皆有，我們也會被欲望纏身，也往往因被欲望弄得身心俱疲而一事無成。因此當你浮躁時，當你為欲所動時，坐下來，品一口茶，用平靜的心態(tài)面對無窮的欲望。

　　嘻嘻抿上一口茶，直沖你舍蕾的是一絲青澀，將茶水咽下，在口中細細回味，剩下的是青澀后的甘甜和清香，久久回味在你的口腔中。與茶不同，咖啡的口味是濃重的，少了淡淡的清香，一口下去滑潤地在你口中繞個圈，一咕咽下，留下的是膩膩的甜和黏黏的印記。

　　于是，我更愛茶，愛茶香的清雅，愛品茶的平靜。

　　若茶香是淡泊人生的態(tài)度，那茶在口中便是先苦后甜的人生教育。

　　人生不會一帆風順，總是有遇挫折，便如茶那一絲青澀，在你得意時的警示，壯志滿懷時的提示，在消極時鼓舞。

　　喝茶也是一種靜寂，一種思考。

　　曾有一國王拜見禪師，他說：“我整天忙于國事，能否把修行的要義總結(jié)成一兩句話，送我這樣忙碌的人？”“我可是送一個詞給您，靜寂”“那怎樣能達到靜寂呢？”“沉思”“沉思又是什么？”“靜寂”

　　可見喝茶為我們帶來的是靜寂，靜寂中思考人生。

　　而靜寂并非寂寞，寂寞是人內(nèi)心孤單與空虛，但靜寂是一種生生不息的虛靜空靈。一個人的沒有虛靜就不能懂得萬物變化，就不能看見世界的本真；一個人的心不空，就無法收納萬種境界。這種“寂”不是死寂，而是生機勃勃中的一點靈動的清寂。

　　陽光下，一杯茶，一個人，我慢慢品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