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看著他進來,似笑非笑地說:“恭喜啊,父子團聚。”她手腳被鐵鏈禁錮,臉色蒼白,那是受傷后失血過多的貧血。
韓漠沒想到這個仇家的慘狀居然讓他覺得痛心。“這要多謝你,損人不利己。”
阿依笑道:“為父報仇,死得其所。”
“薛王爺和我還活著。你只是把自己害成了這樣。”
“兵不厭詐,我心服口服。何況那一劍,令尊與你都會終生銘記,我已報了仇了。”
“……我不是他,你認錯人了。”
阿依笑道:“我雖父母雙亡,還能謹記身世。你雖然父子團聚,卻數典忘祖。如此看來,令尊之福不如家父。”韓漠不知道該說啥了。阿依又笑道:“現在已是四月,我祭日當在仲夏。你我好歹相識一場,以后每年那天,你都買一只雞和一壺酒,祭一祭我吧。否則,我叫你這一年都不得安生。”
“我,我又不信鬼神。”韓漠笑了。
阿依又一笑:“你只管一試。”
韓漠無言以對,醞釀了幾個月的怒火最終化作失落,站起來轉過身走了出去。
阿依看著他出門,又貪婪地看著門外的景色,直到守衛把門關上。
一切安排妥當,許、程二人決定啟程。他們裝成率眾出游的樣子,把阿依用鐵鏈綁著,塞進一輛精巧豪華的馬車。外人不知道,還以為是府上的女眷。
他們一路快馬加鞭,一個月后進入幽州。程虔宗這才派人通報幽州都督羅通。羅通在外公干,命長子羅璋率兩千人馬護送。又過了二十多天,進入一個名叫“黑水峽”的山谷,穿過去就是東遼邊境,來接管阿依的人可能已經在對面等著。
雖然是初夏,可峽谷里處處春機。高山巨石上,花草樹木頑強地生長。積雪化作春水,緩緩而下,匯成溪流,在谷底狹窄悠長的石路兩側流淌。走在隊前的羅璋一箭向山崖射去,一只大鳥應聲而落。許奉節喝彩:“好!”排頭兵把獵物撿回來獻到羅璋馬前。
換乘了囚車的阿依倚著囚車的木欄桿,悠悠地唱起歌謠:“回車駕言邁,悠悠涉長道。四顧何茫茫,東風搖百草。”
羅璋下令:“來人,把她嘴堵上!”士兵遵命,把阿依嘴里堵了布條。
程虔宗接著吟誦道:“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哎,這樣一個美人,可惜了。”
韓漠沒他那么感傷,一陣莫名的緊張,向兩邊山上張望。他不知道這是《古詩十九首》之一,他懷疑這是接頭暗號。
一騎探馬飛來,遠遠地喊:“將軍!快撤!有埋伏!”
話音未落,許多士兵紛紛慘叫倒地。兩邊山上突然冒出許多人,用弓弩射殺唐軍。不知誰喊了一嗓子:“鐵花教!”(后來韓漠想起那些鐵花形狀的暗器,對這個名號倒不意外。)唐軍大亂。羅璋、許奉節一邊抵抗,一邊率軍后撤。
韓漠見一支箭向自己射來,嚇得從馬上滾了下去。
那支箭射中他身旁的程虔宗。程虔宗痛叫一聲,還好沒傷著要害。
山上跳下十幾個匪徒殺向囚車。
韓漠一看,顧不得上馬,躬身追去。兩個匪徒回身截擊他。阿依沖韓漠喊:“小心!”韓漠拔出棠溪劍,削斷了兩人的刀。
那兩人略一愣,叫聲厲害。又三四個匪徒趕來,向韓漠刀劍齊發,卻被另一個蒙面人一劍格開。韓漠一看短劍,知道來人就是羅致。
程虔宗捂著傷口,著急地喊:“元亮小心,快殺人犯!”
韓漠聽到,顧不上羅致,沖到囚車前,橫劍就刺。
阿依閉目受死,卻聽到寶劍刺上欄桿的聲音。
這準頭也太差了點。
她看著韓漠的眼神,知道他是故意放自己。
阿依把手腳上綁的鐵鏈送上刀鋒,應聲而斷。
許奉節看見,大罵韓漠廢物,一催馬沖了過來喝問:“爾等何人?為何攔截官軍?”
鐵花教的匪徒們和羅致都忙著,沒人答話。他們合力砍開了囚車,阿依縱身躍出,奪過棠溪劍反架到韓漠脖子上,喊:“都住手!不然我要他的命!”
羅璋和程虔宗見韓漠被劫,大喊住手。許奉節認為捉拿欽犯要緊,果斷地一槍刺向阿依。匪徒們跳起來圍攻他。阿依很虛弱,不敢戀戰,劫持韓漠趁亂沖出唐軍包圍。
羅致和那些匪徒且戰且退,追著阿依進了深山。
韓漠看見羅致他們追上來了,就對阿依喊:“別跑了,自己人。”
阿依立刻停住腳步,回身一劍,殺了那兩個剛剛追上來的匪徒,劍指羅致。當她看到羅致的短劍,認得是梅家傳家的寶器,立刻猜出了他是姨媽之子。沒想到還有一個親人在,阿依很高興,幸福的眼淚奪眶欲出。
哪知羅致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哥,你沒事吧。”
阿依立刻變了臉色,揪過韓漠,把劍架在他脖子上,冷冷地說:“我還道是血濃于水,原來是手足情深。少俠,請吧!”
羅致:“你……”
韓漠忙打圓場:“別激動。阿依,他是你表哥羅致羅公子,他千里迢迢地來,吃了不少苦頭,就是為了救你的。對吧,賢弟。”
羅致摘下蒙面的黑布,英俊的臉上滿面風霜:“不錯。”
阿依冷笑:“我不信。你是為了金龜而來吧。”
羅致沒聽過:“什么金龜?”
“梅家傳家之寶,棠溪寶劍、碧眼金龜、黃斑海棠,表哥竟然不知嗎?莫非是因為姨娘一早被趕出家門,從沒跟你提起過?”
她這么輕蔑地提及母親,羅致氣得臉色通紅:“你!”
韓漠趕緊救火:“誤會,誤會。阿依,你別這樣,你表哥不是胳膊肘向外拐。他主要是來救你的。他現在救我,是因為公道自在人心。你想,我本來就不是你的仇人,又被你殺過一回了……”
阿依回手打了他一耳光。韓漠捂著臉:“干嘛打我!”她眼睛里滿是淚水,生氣地瞪著他。
韓漠一看女人哭就頭大,氣餒了:“冤冤相報何時了。你看你已經殺過我一回了。我還以德報怨。剛才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死在囚車里了。你還這么不依不饒,就是你的不對了。”
“對啊,我還沒報仇呢!”她一擦眼淚,揮劍刺向韓漠胸口。
羅致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想把她的手拉開。他們倆較勁,韓漠又被阿依死攥著胳膊,跑不了,關切地盯著劍尖的動向。
三人僵持不下,被二十幾個鐵花教的匪徒包圍了。阿依停了手,不是因為羅致是自己人,而是攔路的這伙不像自己人。
看清兩個匪首的長相,韓漠立刻想起了涼州城外西涼侍衛夏正的慘死。他看了羅致一眼,羅致明顯也認出了這倆人,一個是許成,一個是扎克托。
阿依抱拳:“敢問來者何人?”
韓漠松了口氣,看來她和他們不是一伙的。
許成還禮:“葛小姐有禮,我等是西涼王宮侍衛,奉命請小姐移駕敝國。”
阿依猜他們是為金龜而來,一笑說:“小女子喪家之犬,沒有顏面去貴國,還是流浪江湖的好。”
扎克托一肚子火:“去年你梅家派人在絳州行刺薛仁貴,怎么倒有臉面用我西涼的徽記?”
韓漠想,嫁禍于人唄,這還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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