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曾問陸遠，對我說過的這些承諾是否也曾對其他女生提起，陸遠說從來沒有。

　　宸宸聽完我的敘述，對我說，“安意，別否認了，你已經動心了，因為你想要你在他心里是唯一的。”

　　我想宸宸說的是對的，她是如此地了解我，而我，也確實有這樣的私心。

　　但宸宸也是真心實意地為我著想，所以她寫了一封信給陸遠，里面是她出給陸遠的“考題”，只有這考題通過了，她才能同意陸遠和我在一起。我深知宸宸心意，所以沒有阻攔。而且考題我也看過了，宸宸問的每個問題都很有意義，看得出宸宸的良苦用心，她是生怕我受一點點傷害，想到了我所有可能出現的可能。可是當時的宸宸一定想不到我會如此慘淡收場，否則以她的性格，她必當誓死阻攔我。

　　但是陸遠的性格決定他從來不能任人擺布，所以他雖然礙于我的面子寫了答案，也不是宸宸想要的那種，甚至有點戲弄宸宸的意思。宸宸是個直腸子的人，看了陸遠的答案很不高興，便在午餐的時候找到了我。

　　當時我正在吃午飯，雨宸一過來就是火冒三丈的樣子，一直在說她是如何火了，如何的不滿意、不高興、不同意，我當然也知道雨宸的好意，所以一直好言好語的陪著她。可是雨宸竟一直沒完沒了的說著，我自然也就壓不住火了。我說不滿意能怎么辦，他就這樣我有什么辦法？這些天，我被各種各樣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了，我也受不了了。

　　事后想想，其實這不是她的錯，也不是我的錯，獅子座的本性就是這樣的，易怒且得理不饒人。

　　我并非重色輕友的人，更何況我和陸遠當時只認識了一個月，根本無法與我相交多年的姐妹們相比。我喊我吵，不是我向著陸遠什么，而是我自己承受的壓力太大了，所有人都把壓力拋給了我，我能怎么辦？還是欣欣說得對，原本很簡單的一件事，愛就在一起，不愛就拉倒，怎么讓我們弄得這樣復雜。

　　后來我和宸宸自是解釋解釋就好了。宸宸，請原諒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壓力太大無處釋放，我希望你能在我最需要你們的時候在我旁邊支持我、安慰我。

　　晚上回班級，耿嵐問我：“中午你哭了？我怎么都沒察覺？”

　　我苦笑：“讓你們察覺就不是我安意的性格了。”

　　我明明最易脆弱，卻又不得不偽裝成最堅強的模樣。

　　從來都是如此。

　　這么多年，除了文字，我可能最愛的就是音樂。自從到了大學以后，我就開始瘋狂的喜歡上了張惠妹。我覺得惠妹的聲音很純粹，很干凈，給人說不出的迷戀與感動。

　　在她所有的歌曲里面，我最喜歡那首《我可以抱你嗎》。歌詞很好，唱得更好，簡單幾句，深入心底。

　　“外面下著雨猶如我心血在滴

　　愛你那么久其實算算不容易

　　就要分東西明天不再有關系

　　留在家里的衣服有空再來拿回去

　　不去想愛都結了果舍不得拼命找藉口

　　不勉強你再為了我心不在留不留都是痛

　　我可以抱你嗎愛人讓我在你肩膀哭泣

　　如果今天我們就要分離讓我痛快地哭出聲音

　　我可以抱你嗎寶貝容我最后一次這樣叫你

　　你也不得已我會笑笑地離去”

　　第一次認真聽這首歌，是我在看“小三”空間的時候，當時我到聽這首歌，在一瞬間就淚流滿面，因為我知道，這首歌里，有我說不清的疼與痛。

　　比如讓我想起了曾經陸遠說的話。

　　自從那次的他陪我從高處走過以后，我對陸遠的感受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我開始慢慢地接受他，接受突然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這個男生，一個對我很好而且懂我懂到骨子里的男生。

　　又是一個周日下午，他約我去縣里公園聊天。那一天，我們的距離，從一米變成了一毫米。

　　我忘記我們究竟走了多久，也忘了什么時候我們就坐在了長椅上。我們一起說了很多，多到我已經記不清到底都說了些什么。

　　我只記得，他讓我看著他的眼睛，然后和我說了：“我愛你”。那是怎樣的一種感受，我想我無法用拙筆形容。不是沒有人對我說過愛慕的話，只不過別人都只說了一個“喜歡”，只有他變成了一個字。誰都知道，這兩個詞語的轉變，代表了什么。

　　我說：“你想聽我說什么？”天吶，我真想拍死我自己。但是我沒辦法，真的，那一刻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承認，我是很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讓我很快樂很安心很依賴，但是宸宸有一句話是對的，我們現在縱然有愛，也沒有未來。”

　　“理由呢？”

　　“還要什么理由，周圍那么多例子擺著呢，不是我對你沒有信心，是我對我自己沒有信心，我有很多缺點，我沒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你有多少缺點？”

　　“很多。”

　　“那不就得了？”

　　“什么叫‘那不就得了’？”我問，“你很好，可是我不好。”

　　“誰說我好了？”陸遠反駁道。

　　“反正我不好，我肯定比你要了解我自己，我當然知道我自己有很多缺點了，只是現在你還沒有發現罷了。”

　　“以后會慢慢發現的。”

　　“我怕你發現以后會后悔。”

　　“為什么會后悔？”

　　“我怕你會漸漸發現我的不好，同時又發現了別人的好。”

　　“那我還害怕你以后發現了我的缺點，你會后悔呢！”

　　“我絕對不會的！”我十分堅定的回答，“因為我一直堅信，我喜歡一個人并不一定是他要有多好，而是我喜歡和他在一起時那個我，那個我很開心很快樂，那他的缺點我就會毫不在意。”

　　“對啊，我也是這么想的。”陸遠一臉壞笑的看著我。好吧，我知道我上當了，便默默地低下了頭，不再開口。

　　良久，他看著我，然后問我，“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那時候的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樣回答，我說不清自己的感覺，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同意、要不要同意。

　　可我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誰能預料，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竟然決定了我長達三年的情感去向。

　　他坐在左邊，我在右邊，他便伸出右臂摟住我的背，右手握緊我的右手，讓我的頭靠在他的肩上。

　　他伸出左手的小拇指，我也配合的伸出小拇指和他拉鉤，他又用大拇指對著我的大拇指，然后再松開小拇指，展開除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最后十指相扣，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以后我們對別人還說我們只是好朋友好不好？否則我會別扭死的。”我不好意思地說。

　　他點頭默認，“那以后本還寫不寫呢？”

　　“寫！”我說。

　　“那晚三下課還出來不出來？”

　　“出來！要是不出來我一天都見不到你一次面了。”那樣我會想你的，不過這一句我可沒有說出口。

　　“大學我會讀中文系。”他看著我如是說道。

　　“想得這么長遠。”

　　“嗯，你不是想當老師嗎，那我也當老師。”

　　“可別這樣”，我反駁道，“你要是有夢想就要去實現。”

　　“可是我除了你，沒有夢想。”

　　…………

　　那一刻我真有一種沖動，就讓我們這樣過一輩子，我愿意，真的愿意。

　　那一陣子，陸遠一直在生病，總是請假回家打針，所以好幾天我都沒有機會和他見面聊天。因此我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晚上放學以后給彼此發短信。

　　那時候我們的寢室管理嚴格，十點半下課，十一點就熄燈了，所以時間真是寶貴到“一寸光陰一寸金”的地步。而我和陸遠的談話，每次都盡量控制時間，卻也無法在十一點之前說完，于是我就想到貓到被窩里，摸著黑偷偷地給他發信息。這種方式一直延遲了三年，后來幾乎變成了我的習慣，盡管這樣會很熱，會汗流浹背，我依然這樣做著，不分寒暑，堅持依舊。只是為了收到短信的他能感受到我的深深情意。

　　“我明天不去打針了，我要瘋了，想你想的。”

　　“那怎么行呢？”我著急地說。

　　“不行也得行，反正我寧可感冒而死，也不能相思而死。”

　　我們就這樣一直聊了好一會兒，因為他在生病，所以我好幾次勸他趕快去睡覺。

　　“那你也要睡啊。”他顯然很不情愿。

　　“你先睡吧，我再想你一會兒，然后就睡。”

　　“額……那好吧，看在你是想我的份上，就同意你稍微晚睡一會兒了，不過不要想太久哦，嘿嘿。”

　　“怎么我想你你不高興啊？本來準備想說，弄不好我就這樣想一輩子了，那你不愿意，只好算了。”我故意逗逗他。

　　“哎……別啊，我沒說不愿意啊，我哪里說不愿意了，你凈冤枉我。”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快快睡吧，愿你做個好夢。”

　　“嗯，放心吧，一定會夢見你的，抱著你的感覺真好。”

　　看到這一句，我偷偷地笑了，其實那一天靠在他胸膛的感覺真的很好，雖然有生疏，有羞澀，有緊張，但還是磨滅不掉那種幸福，那種溫暖。我知道，我的心已經開始接受他的承諾，也幻想著和他牽手走到世界的盡頭。

　　老天爺，我這一次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幸福地去愛了，請你成全我、祝福我！

　　第二天晚三下課，我終于見到他了，他終于不再打針了，可偶爾還是會聽見他低沉的咳嗽聲，還真讓我放心不下。

　　時間短得讓人揪心，這大課間也只是短短十五分鐘罷了。上課鈴響起，我們也只好各回各班，安分守己。

　　回到班級，看到他給我寫的信，我吃驚得差點喊出聲來。

　　“陌緩：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要轉文了，不學理了。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還是為我們的未來考慮，而且我實在是不愿意學理。至于我爸我媽那邊，已經通過了，讓我自己決定，并且不讓我后悔。目前我正準備和許老師商量。

　　你要相信，未來是掌握在我們手中的，是讓我們努力創造和實現的，而不是隨便一句話就能否定了的模糊概念。

　　其他的你也不必擔心，我意已決，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等我的好消息吧！

　　東岳

　　2009年4月15日”

　　看完這封信，我忍不住留下了眼淚。我知道，我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去拒絕這份繾綣深情。陸遠為了我，做了這么這么多事，我怎么還能推三阻四畏懼不前？他說命運和未來都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的，是要我們一起去創造的。這一次，我信了。

　　我已下定決心要走這條路！無論這條路有多艱辛，無論前方是平坦順利還是荊棘叢生，無論未來我們會有多辛苦，無論會有多少人反對、多少事阻隔，我都一定會堅持下去。因為這一次，我的幸福只掌握在我手中，我不能放手任他遠走。屬于我的，我要好好去把握，那樣才不辜負上天對我的眷顧。我感謝上蒼，賜予我一個全心全意對我好的人，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更沒有理由去逃避，這是我的幸運、我的幸福，亦是我的福祉。

　　就在我這一邊驚訝不已感動萬分的同時，陸遠那邊的轉文大計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呢。

　　“老師，您什么時候有時間，我有點事想和您說。”陸遠對沈大姑說。

　　“什么事啊？”

　　“額……‘終身大事’。”

　　“有點早吧？……”沈大姑笑道，“晚二下課來我辦公室找我吧。”

　　陸遠把這簡短的談話當做是笑話似的講給我聽，然而那一句“終身大事”，聽得我竟想流淚。

　　他為了我而改學文，后半生也將因此改變，他說這是“終身大事”。我明白，他是在為我們的未來著想，所以未來的路，我們一定要努力再努力。只要有彼此在身邊，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好的。

　　啥叫愛？愛就是一生的承諾，就是性命相托！

　　我想，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就已經做好了此生與彼此并肩攜手共度苦樂的準備。只不過隨著時間流逝，我的信心與日俱增，而他，卻是每況愈下。

　　原本我和陸遠都是信心滿滿，以為此次轉班勢在必得。因為他的父母沒有意見，沈老師又疼他，他的成績又不錯，沒有理由不成功的。

　　可我們萬萬沒想到，主任那里首先就不通過。他覺得一個學期都已經過去了，課程也已經講了很多，怕他跟不上，所以不同意。

　　再加上沈老師和王伯榮都不愿意讓他離開十四班，他父母表面上說不反對，其實心里也不是很贊成，所以陸遠一下子就面臨很多壓力，一致不同意他轉文。

　　兩天以后的晚三下課，陸遠一臉抱歉的對我說：“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那沒精打采的樣子，真讓我心疼。

　　我知道，他轉不了文了。說實話，那一刻我心里還是有些失望的，因為我已經為他的到來做好了一系列的準備，可他終究還是沒能來。但我更知道，他一定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努力，說了所有他能說的好話，用了所有他能用的心思，所有沒有成功，一點點都不能怪他。

　　是我們太天真，是我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太理所當然了，但事實上，我們的想法很幼稚。

　　但我看到了他的努力，我知道了他有多么在乎我，有多么想要在我身邊，有多么為我們的未來著想，所以我一丁點都不生氣，一丁點都不怪他，反而為他的默默付出而感動不已。

　　人生有時候就是一步之差，就相差甚遠。后來我再次回想這段記憶時，我總后悔當初只找了沈老師一個人，如果當初陸遠也去找了許媽，結果必然不同。因為兩個老師一起說必然會更有力度，而且作為一個老師，許老師也希望招攬更多的好學苗來自己班級，以陸遠入學時的領先成績，絕對能夠說服許媽留下他。但當時我卻沒能想到這一點，日后再提，不過是馬后炮罷了。

　　如果當初陸遠找到了許媽，如果他成功的轉到了我們班，那未來的種種事情，都會有不同的轉機。由此可見，人生有時候就是一步錯釀千古恨。我們以為很小很小的一件事，都對未來有著難以想象的巨大影響，決定著我們未來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走向，決定著我們根本無法想象得到的種種事宜。

　　“團支部的班干部，今天第八節下課到我辦公室開會。”許媽給我們下了命令。

　　第八節下課，我們如約來到許媽辦公室。

　　“今天把大家都叫過來，是因為我想要開一個班會，有關早戀的。所以把你們團支部的成員都叫過來，說說自己的想法。”

　　“我覺得早戀根本不是事，很正常的啊，沒什么大不了的啊，我的爸爸媽媽就是中學的時候在一起的啊。”郭明玉首先說道。

　　說起郭明玉，我們之間真可謂是冤家啊。從高一開始，我們之間就有各種各樣的糾紛，什么競選團支書、競選語文課代表、進學生會，都是我們的對決。還有一次，竟然是為了陳東，那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誤會。

　　話說陳東，是郭明玉的男友，他們是初二就在一起了，高中依然在一起。陳東對郭明玉，那絕對是好得沒話說。但是他們之間也存在很多問題，比如郭明玉家庭條件非常優越，而陳東的家境卻不容樂觀；比如郭明玉要比陳東還高；比如郭明玉的家人都不大看好陳東，不希望他們在一起……這些事情，在他們好的時候，很少有人會提起，但并不代表這些問題不存在，也不代表沒人知道這些事情。相反的，大家都很清楚，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不可能最終走到一起。

　　所以說，不要以為春日暖陽下萬物皆笑意芊芊，其實背后隱藏的可能盡是凄風苦雨的摧折。

　　“那你是要效仿你的父母是嗎？”許媽問起郭明玉。因為郭陳之戀，不止在同學之間不是秘密，就連老師們也都清楚得很。

　　“老師，難道就一定要反對嗎？”我就這么問了一句，許媽顯然是一臉的驚奇。

　　“老師，其實我覺得這也沒什么啊。我們現在這么小，也不懂什么，就算真的談戀愛了，也不過是一起吃吃飯、聊聊天、一起走走罷了，也沒什么不好啊?而且兩人之間可以相互鼓勵，那樣就未必是壞事了。”我給郭明玉解了個圍。

　　現在想起當時自己說的那些話，真的是太幼稚了。的確，當時我是初涉愛河，以為相愛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至少給對方帶去快樂和陪伴，滿眼滿心盡是美好。等到時間久了，愛的沖動過去了，才發現，生活其實現實得很，我們是平凡世界里的蕓蕓眾生，不可能總是相敬如賓，而是難免爭吵，甚至再久一些，一點點小事都能吵得面紅耳赤。但是吵架也是因為愛和在乎，所以能吵架也不全是壞事。如果兩個人最后連吵都不愿意了，那么這份愛，才是真真正正的走到了盡頭。

　　當然，我們的力量是薄弱的，我們的話語也沒有起到什么致命的作用，盡管我們的許媽是個開明的民主的老師，但她還是有著自己的堅持與信念的。

　　所以，班會按原計劃舉行，并被命名為“美麗的錯誤”。

　　班會開始，許媽問我們，從小到大，有過男（女）朋友或是有過喜歡的人的同學請不要有顧慮，把手舉起來。

　　許媽只是想簡單了解一下情況，但她一定沒有想到，全班五十幾個人，四十多個都舉起了手，甚至包括我班年紀最小的那個小家伙。

　　那一刻大家都笑了，因為我們清楚，我們每個人的心里都有這樣一個或追求或欣賞過的人，在我們年少的時候。

　　時至今日我仍不能忘記那一天，我班一個男生上前說了一段經典的話：“我媽說了，兒子，你不該找對象的時候你找了對象，媽著急；你該找對象的時候你要是找不著對象，媽更著急。”這一句看似調侃的言語，卻道盡了天下父母之心。

　　班會開了整整一個半小時，開過以后，我突然就很迷惑。

　　本來我和陸遠就屬于是曖昧階段，彼此喜歡，卻沒有真正走到一起，因為我心里有太多的顧慮。

　　班會上，許媽苦口婆心的說了很多事和道理，我不知道別的同學有什么感受，反正我是很有觸動。我覺得我不能談戀愛，因為這不是一個合適的時候。許媽還說，大學談戀愛不成的都遍地皆是，更何況是高中呢，幾率連百分之一都不到，只能是零點零幾。就是這一點，讓我想要退縮了。

　　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那一次我就狠下心來放棄這份感情，后來的種種故事又會怎樣發展？是不是就能夠懸崖勒馬了?

　　但是陸遠，根本就沒有給我這樣一個逃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