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生,患惡疾,臥榻苦久,痛急則大罵閻王無道,恨不速死。一日,瘥昏。有皂隸持勾牒來,樂而隨往。
日既昏,路側有茅棧,遂投店息止。逆旅主人迎于門首,狀甚恭。生覺面善,細審,鄰之王伯也,已故世十余年矣。生將相認,主人屢屢以言語相遮掩,且目止之。食間,主人輒頻頻勸二隸飲。須臾,二隸酩酊。主人請曰:“二位上官可至上房安歇。此囚作何安頓?”隸曰:“柴屋可也。彼有刑具,不至逃匿。”主人遂舉火引生至柴屋,反身閉扉,以指壓唇作噤聲狀,細語云:“日前吾表兄來,已述賢侄事。蓋因賢侄為世過狂,言語間屢涉三界隱惡,天庭甚厭,著陰司以痛疾施小懲。然爾狂性不改,繼而大罵閻君。閻君震怒,已奪爾一甲子壽數并利祿,且有拔舌之苦。吾表兄見在殿前為押司,故知之甚詳。”生愕然,曰:“將何以為處?乞王伯示之!”曰:“吾表兄憐爾才氣,已為爾慮之。彼述陰間‘神經病’重癥者可免,如有此疾,當述焉,或生轉機。尚喜吾兒清明奉冥銀頗多,現贈賢侄百萬,以備一時之需。”生曰:“諸多銀兩,如何攜帶?”笑曰:“癡子!陰間早使貫冥銀卡,何需作騾負哉!”
翌日巳時許,至一城。城內皆披頭跣足者,狂呼亂語。生問隸:“彼等何作此狀?”隸曰:“神經鬼也。”俄頃,見宮闕嵯峨,類世間之名寺寶剎。入,綠焰灼灼,鬼氣森森。二隸帶生上殿繳牒。有王服者南面坐,叱生曰:“汝恃半支禿筆,三寸爛舌,亂語三界事,懲之猶狂,今有何辭?左右,大刑伺候!”生高聲呼:“吾神經病也者!”“可有診斷書?”“‘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吾信彌堅,從未診斷。”旁一押司,語于閻君:“可著冥醫官驗之。”閻君:“準。”即遣差役解生至冥醫院。
醫官乃一碩體人,眼如豆。炯炯視生之舉動。生會意,行冥賄十萬。醫官即取一編號為“壹萬萬零壹”之診斷書,舔筆書云“神經病”,捺指為印。生再輸十萬,醫官加書“重癥”。生三輸之,再加“危殆矣”。生欲再四,醫官止之曰:“吾雖好財,尚不足以‘貪’。開世間人折財免禍之途,本為積騭。過之則干天和。現世間人‘神經病’已十近其一,與陰間所差無幾矣。”
重返前殿,王者已不復見,止押司候之。押司曰:“陰間無黑白之分,言論大自由,只緣皆‘神經病’者。陽世略有別,重癥者可言而無阻。君已‘重癥’,無礙。閻君已復君之福祿壽,望好自為之,銜此速去!”出一丸,納生口中,以笏板擊生頂,喝:“咄嗟!”
生豁然而醒,環視,素燭白帷,妻、子跪于前。生伸體坐,笑曰:“癡哉!吾僅‘神經病’而已,何乃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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