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A)
墮落是天使,生命是從墮落開始的,然后才在別人的引導下,一手一語地把你帶入希望。那種希望是可以自由,可以分辨,可以獨立行走。
在漫長的一生中,墮落天使會光臨很多次,我如何與它相對,誰來帶我離開這種黑暗和恐懼。他對她說。她是Z.N,他的心靈湯藥。
這個Z.N有著沙啞清澈像山澗細水一樣的美妙聲音,他從來沒有聽過的女孩子的音色,聽著她的聲音,如同回歸到大自然之中,又或者像是鉆到自己溫熱潮濕的身體里面聽自己的心跳聲音,總之,他感覺是有種無可抗拒的魔力。而她,又神秘得無法猜測,他們之間的原則是互不猜想對方,互不詢問對方,互不打聽對方的住處和真實姓名,甚至互不可關心對方或對對方動感情。他們堅守著這種底線,然后像跟自己聊天一樣,無所顧忌。但是,他感覺奇怪的事情,她對他內心的了解甚至比他自己對自己的了解還要清楚,在聊天的時候,她居然猜測得到他的表情和每一個不知不覺的小動作。他懷疑過她,他曾經懷疑她是珍妮,可是她說話的聲音,說話的方式,她的笑聲,她對他的心情,完全不同,她是另一個人,他不得不承認她不是珍妮。她只是用著珍妮的舊手機號碼的女人,這種事情又不是不可能發生,他曾經也換過的舊手機號碼,現在打過去同樣有人接聽,要么是老人,男人,女人,這很正常,不是嗎?而且,他明顯記得他撥打這個號碼,聽得最多的聲音是10010的電臺回復,您撥打的電話號碼已暫停服務。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
當然,他每一次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倒在沙發里,就著手機屏幕的光按下這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直接對著電話開口的第一句,都是珍妮的名字,他說他很想她,他說他愛她,不能沒有她,沒有她的日子過得毫無意義,像在地獄中度日如年。
她說,你又喝酒了,你醉了,早點休息。
他已經不記得,是什么時候他突然發覺電話的另一頭,聲音已經不是10010千篇一律電臺回復的甜美女聲,他不記得,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他猜想也許是某個深夜凌晨,她被手機鈴聲吵醒來,然后聽著一個醉鬼漫天蓋地,語無倫次的悲傷酒話,她的第一反應是什么?直接關機,或者大罵回去,或者痛苦地睜著眼睛,等天一亮馬上去換掉一個新的號碼。天知道這個號碼牽連的另一頭是這樣一個男人呢,變態地早已把這串數字深深地銘刻在自己心頭,定時撥打,真是命中注定。
他的膝蓋骨紅腫發熱,像火一樣在里面燃燒,他不上藥,很固執。從小到大,小傷大痛,他從來沒有去過醫院,不吃藥不看病,任由其疼痛煎熬,直到傷痛自己痊愈。他覺得自己遺傳父親的性格,像牛一樣倔和頑固,但他從來不表達。
那一天,他坐在搖椅里,天空是霧靄的陰沉,內心很壓抑,風把木架上的花葉輕輕撩起,很無禮,他突然很慶幸自己受傷,他不知道如果去公司,會遇見那兩個女人,如何逃避那種尷尬。一個是直接的肉體上的侵入,他不愛她,一個是與她在感情里的撕纏不明,他不知是否是愛她,好像那一個晚上,他是受到了詛咒,接二連三地滑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他看到墻角里一盆君子蘭開起來一朵小花,橘紅色花瓣,很孤獨地開在那里。他伸長腿架在茶幾上面,電腦里放了音樂,從臥室里柔和地傳出來,他閉起眼睛,享受著那份安寧。
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中,總能回憶起一些支離破碎的東西,迷迷糊糊,如夢如真。
是在學校外面的餐館,夜幕開始籠罩玻璃門外的事物輪廓,變得模糊起來,有一種淡淡的夢魘般的錯覺。餐廳不大,幾張桌子都空落著,有一只狗慵懶地躺在地上,眼睛一眨一眨地忽閃。餐廳彌滿酒的味道,最里面的小方桌里有三個人,他,陳濤,還有郭林,簡單的菜湯配著高度酒喝。
宥成,我們要去北京創業了,你要不要來?他是陳濤,陳濤是他的老鄉,在學校跟他關系較好。
什么?
我,跟陳濤。準備上北京,準備去創業,去實現我們的夢想了。郭林滿臉通紅,聲音很大聲。
真的嗎?確定下來了嗎?他問他。
嗯,確定下來了,我們堅決不做打工族,堅持創業,自立更生。陳濤插話道,那股強勢和決心似乎要把人給吃掉。
那時候他們躊躇滿志,年輕,激情,重來沒有與社會接觸,對社會的了解,只在那些書本和各自自認為的認識里。一個個成功創業故事的激勵,他們感覺夢想并不遙遠。
真的有準備好了嗎?他問。
什么?那腦袋里看來已灌了很多酒精。
我說創業的資金,錢。他大聲音說。
嗯,我們商量好各自從家里拿10萬塊,就有20萬了。
你們做什么?
開個服裝店。
地點呢?
北京。
北京哪里?
還沒確定。
你們有誰去過北京?
陳濤望郭林,郭林看陳濤,陳濤說,去了就知道。
你們對那地方有多了解?門面會很貴,你們的資金不足,只能在偏僻的地方選個地,門面不好,然后進貨呢?辦理營業執照,還有門店裝修,如果資金不足,有沒有備用的流動資金?如果生意不景氣呢?有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他清楚那兩個人的家境,10萬是個不小的數目,也許家里面也就能再給他個10萬,就真的掏不出了。對于那些出生就不同的人,就另當別論,畢業的那一天,給他一輛勞斯來斯去參加PARTY,扔個百萬給他練練手腳,輕而易舉的事。
我們是下定決定的。
有決心,不代表有能力。
我不要去打工。
其實我也不想去打工,你養我?
我們是去定了。
再幾杯酒下去,三個人都暈暈沉沉,攙扶在回宿舍的馬路里,他們沿著馬路奔跑,車子很少,脫下外衣,像三匹野馬,路燈給他們照亮一個個舞臺。
我們要去創業了,我們要去擁抱世界,讓所有人都為我驕傲。他們的聲音是那個夜晚最美好的回憶。
我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狂風一樣舞蹈掙脫懷抱……
有的時候熱情真的就那樣難能可貴,在他們生命中出現的時候,他們都那樣的青春,美好。誰都有過那樣的過程,充滿理想,充滿熱情,有著向世界挑戰的欲望,那時候的夢想是一個圓實飽滿的果實。
當然,他們的計劃后來是泡湯了,原因是零零碎碎的一些瑣事,他最終認為是他們不夠堅強,不夠勇敢。這種事情在那個年紀發生得很多,其實很像戰亂年代,那些校園中青澀的學生革命者,可是現實是什么,現實是校園外面那些堅硬冰冷的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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