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19

　　之前的時候我姐姐有時候放學還會和我一起回家，她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和我們一起去放羊。可是自從王哲的事以后我姐姐就對我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厭煩。

　　我也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也不再死皮賴臉的找各種理由接近她了。一開始還覺得心里特別失落，覺得自己失去了最值得驕傲的東東西，時間長了就慢慢習慣了。

　　我們連爸爸媽媽不在自己身邊都能習慣，還有什么習慣不了的。這是后來靜靜對我說的，因為我的心里話只對她一個人說。

　　雖然覺得靜靜有時候瘋瘋癲癲的，可是有時候我覺得能在她身上看到媽媽的影子，那種感覺特別的溫暖雖然只有一瞬間。后來也在很多女孩子身上找到過這樣的感覺，但是靜靜是最令我向往的。

　　我長大以后才知道那種感覺叫做母性的光輝。

　　我心情不好的那段時間就自己一個人去河邊放羊，不叫春妞姐，甚至連靜靜也不叫。我甚至喜歡上了獨自一個人坐在河邊發呆時的感覺，想象自己是孫悟空，是紫桐仙子，是奧特曼。。。。。。

　　我坐在河邊，閉上眼睛。想象著河邊，村子里，樹林子里，只要是有樹的地方都開滿了紫桐花。然后紫桐花落到了竹葉河里竹葉河的河水就變成了紫色，然后浮萍與河邊的葦子也變成了紫色，并且還是透明的。

　　小魚也透過浮萍浮出水面，而且連小魚也是紫色透明的。

　　我變成了小魚一直在水里游，還有我的爸爸媽媽。我還看到了靜靜頭上插滿了紫桐花坐在桐樹上唱歌。

　　可是當我睜開眼睛以后什么都沒有，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很高興。

　　我第一次開始認真思考靜靜對我說過的話，我們應該像桐樹一樣每年都開出一樹一樹的紫桐花來守望這里的土地和每一個角落里的點點滴滴。靜靜的作文寫的一直很好，有時候她說的話也不是很容易聽懂。雖然我不是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可是我覺得很有道理。

　　我覺得做一棵桐樹也沒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像靜靜說的那樣：可以守望這里的土地和村子里的點點滴滴。

　　“嘿嘿，你也來這放羊呢？”

　　我正在閉著眼睛幻想，聽到這句話以后我慢慢地睜開眼睛，林本森正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抽煙。

　　他沖著我傻笑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牙已經掉的差不多了。

　　林本森是靜靜她們村子的。他無兒無女，是個絕戶頭，也還是鄉里的五保戶。我從小就認識他，因為我去上學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可以看見他在河邊放羊。有時候他還會去學校撿廢紙。

　　大人都說他精神有點問題，還是以前當兵的時候留下的，十里八村的人都認識他，因為他一直是別人開玩笑的對象。

　　我曾經無意中聽大人們聊天聊到過他，說他參加過抗美援朝。我聽了以后還不知道抗美援朝是什么東西，就問那些大人。他們說抗美援朝就是打仗，而且是在外國打仗。從那開始我就對林本森心懷敬意，因為他在外國打過仗。

　　那時候我還小，總覺得上戰場應該是每一個男人的理想。

　　去年夏天我和書輝書啟去竹葉河洗澡劉書昆也非要和我們一起，他去了以后就在水里罵正在放羊的林本森。林本森氣得站在岸上用土坷垃往水里砸他，把我們嚇壞了。所以從那開始就有點害怕他。

　　“嗯”我說。我心里有點害怕他會想起去年的事情，因為他也分不出我和書昆，只是知道我們是一個村子的。萬一他把我當成了書昆打我一頓怎么辦？

　　“嘿嘿，你的這只小母羊多大了？長得還挺壯的。”林本森說著話抽了一口煙，然后張開他沒有幾顆牙齒的嘴把煙吐出來。

　　“差不多兩三個月了吧！具體我也不太清楚，這是我在書輝家賒的！”我站起來，走到離他稍遠一點的地方蹲下來，看著他說。

　　“書輝是誰呀我還真不認識，他家大人家什么名字，只要是你們村子的我應該都認識！”林本森說。

　　“哦，書輝他爸爸叫劉遠興。”我說，可是我不敢再看林本森，生怕他想起去年夏天的事。

　　“劉遠興，哦，劉遠興就是那個走路腿腳有些不方便的那個是吧？我認識，這個肯定認識。他一開始喂羊的時候小羊羔還是在我這里買的呢！”林本森說著就興奮了起來。

　　“哦”我說。

　　然后我們兩個之間就是很長時間的沉默。

　　“孩子，你家大人，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呀？”林本森在土地上坐下來問我。

　　“我爸爸叫劉遠風。”我看了他一眼，說。

　　“哦哦，我認識，我認識。你爸爸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他。”林本森說。

　　我沒有說話，眼睛一直看著他手里的那根專門用來趕羊的鞭子。

　　“你爸爸打架挺厲害的，啊。他小時候打架就挺厲害。”

　　“好像是吧。”

　　“這么一說我看你長的和你爸爸還真的挺像的。你爸爸小時候每天上學都從我家門口走。日他娘時間過得還真快，一轉眼孩子就這么大了。”林本森把玩著手里的鞭子說。

　　“書回家的羊是在你家買的，我的這個羊是在書輝家賒的，這要是按輩分我的羊還要叫你的羊姥爺呢！”在沉默之后我終于找到了一句話說。

　　“哈哈，哈哈！是嗎？”林本森聽到我的這句話就笑了。

　　“羊這東西，喂的時間長了就有感情了，跟人一樣。不，比人還好！”林本森接著說。

　　“哦，就是就是。”我附和著他說，雖然我聽不懂他說的羊比人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嘿嘿，嘿嘿。。。。。。”林本森笑起來看著很憨。

　　他笑著的時候臉上的皺紋特別明顯，他臉上的皺紋要比一般的老人深得多，看上去像假的一樣。

　　“我聽我們村子里的人說你打過仗，這是真的假的？”我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問。

　　“打仗，呵呵，哦。這是真的。”林本森說著就望向了遠處的土地。

　　“你真的好厲害呀，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是怎么打仗的？我真的好想聽聽，我也特別想去打仗。”我走到他身邊，坐下來。

　　“呵呵，打仗。打仗的那些事情我早就已經忘記了。”林本森嘆了一口氣說。

　　“啊？那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會忘記呢？”我有些驚訝，又有些失望。

　　“打仗沒有什么好講的，我給你講一件別的事吧！我見過火車！”他說，也許是怕我失望吧。

　　“啊，火車，你見過火車？那火車是什么樣子的，和電視上一樣嗎？”我對火車充滿好奇。

　　“當然不一樣，比電視上的大多了！那家伙，像竹葉河一樣長，像你們村的房子一樣高。”他一邊說還一邊用手比劃著。差點打到我。

　　“那火車的輪子的有多大啊？”我特別想知道。

　　“輪子可大了，比一個大人都高，比家里曬糧食的簸籮大！”他說著還擤了一把鼻涕抹在了自己的鞋跟上。

　　“真的嗎？那么大一下子能坐多少人啊？”我迫不及待的問他。

　　“能坐好幾百口子人呢？讓你們村的男女老少全坐上面都沒有問題，而且還有晾衣服的地方呢！”他越說越高興。

　　“能做這么多人呢！以后我長大了也要買一個火車，讓我們村的人都坐在上面，也讓你坐，你說好不好？”我說。聽他說完我真大已經想買一個火車了。

　　“好啊，我還給火車補過胎呢！”他說。

　　“哇，你太厲害了！那要是以后我買了火車胎被扎爛了你幫我補好不好？”問討好的問他。

　　“好啊，我對那個可拿手了，內胎外胎都會補。到時候我給你免費補胎。”他看著我說。

　　“好，等我長大了買了火車一定會讓你坐的。”我看著河邊的那棵大桐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