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話，她顯然已是很疲憊。我倒了一杯水給她，她接過來喝了。

　　“一切都過去了。”我安慰它。

　　“并不。”她堅定的說，“事情雖然過去了，但留在心里的痕跡永遠長存。”

　　“昨天語文老師讓我轉話給你，讓你原諒他。”

　　“他應該知道他不可原諒。”

　　“是，他知道。可他畢竟是你爸爸，沒有他，就沒有你，是他給了你生命。”

　　“但他除了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之外，其他什么都沒有給我。而且即使這生命，也是他的一廂情愿。”

　　我無法去反駁她。她說得對，全天下的父母生下一個孩子的之前，都沒有問過這個孩子，他愿不愿意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因為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所以我們一廂情愿的認為他是同意的。

　　豈不知，這個世界并不是那么如意。

　　“你買的這朵花很漂亮。”片刻，林夢蝶對我說。

　　“你喜歡就好，我還怕你不喜歡。”我笑著說。

　　“小的時候我也養過一株紫羅蘭，但沒過多久它就枯萎了。”

　　“自然現象。”

　　“就像人早晚都會死亡一樣？”

　　我點了點頭。

　　“是。再美艷的花朵也有凋零的那天。”

　　她說完這句話，我起身離開。在臨走的時候，我叮囑她好好休息。

　　“記住，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說。

　　當天晚上入睡，做夢了。夢見林夢蝶出嫁，我距離很遠看到她穿著婚紗，一個男人牽著她的手，待走近些，看清那個男人是語文老師。我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這怎么可能。當我站在她面前的時候，才看清她并不是林夢蝶，那是另一個女子，和她很相像的女子。這時她對我說：“我是小蝶的母親。”

　　五一勞動節之后，語文老師重新走上講臺，李方娟依然沒有回到學校。

　　一日林夢蝶告訴我，說李方娟輟學了，現在在北京，找了一份簡簡單單的工作。

　　我實感意外，“這怎么可能，她那么年輕。”我說。

　　“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林夢蝶淡淡的說，語氣中含著絲絲的敬佩與向往。

　　“和她男朋友？”我問。

　　“沒有。一個人。”林夢蝶說。

　　我和林夢蝶都小覷了李方娟，我們一直認為她是個任性，養尊處優生活過慣了的女孩，沒想到她會這樣選擇自己的將來。

　　我在心里佩服她。

　　那個時候林夢蝶已和語文老師生疏了很多，偶爾，他會去看她，但話很少，只是坐一小會，就起身離開了。

　　他和她的關系照舊沒有公開，外人除了我之外，并沒有人得知。

　　我總以為以后林夢蝶會安分守己一點，平穩的過完余下的高中生涯。沒想到的是，她還要繼續“折騰”下去。

　　李方明出現的那個下午，我正在教室里做一張數學試題。那本是一節體育課，由于昨日不小心扭了腳，我只能乖乖的呆在教室里了。當李方明叫我的時候，我恰好解決了最后一道大題，起身伸了一個懶腰，然后就聽到他的聲音：“同學，請問林夢蝶是在這個班級嗎？”

　　我轉過身看他，那時我并沒有馬上認出他，只是覺得有點面善。

　　“你找林夢蝶有什么事？你是她什么人？”我沒好氣的問。

　　見我氣勢洶洶的樣子，他顯然沒有料到，表情先是吃驚，后微笑著說：“我和她是朋友。你能告訴我現在她在哪里嗎？”

　　“她在上體育課，在操場上，站在河畔柳樹下的那個女孩就是她。”每次上體育課，她總是喜歡站在那棵柳樹下，一站就是一節課。最奇怪的是，體育老師竟然容忍她。

　　“謝謝你同學。”他說。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他是誰的。

　　“你是李方明？”我在他身后問。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又面對我。

　　“你忘記了，上次我們還一起喝過酒呢。”我笑著說，并再次提醒他，“和大牛在一起，我同學大牛。”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想起來了，你叫周如文，是不是？”

　　“難得你還記得我的名字。”我說。

　　“記得記得。你可真不勝酒力，那次喝那點酒，就東倒西歪了。”他笑著說。

　　這時我想到他來此的目的，問道：“你認識林夢蝶？”

　　“認識認識。”他一臉快樂的回答。

　　我想起他說他是她的朋友，可林夢蝶對我說過，除了我之外，她是沒有朋友的。

　　“實話告訴你吧。她是我女朋友。”李方明又說。

　　他還沒有說完這句話，我的心就沉到了谷底，想必臉色也難看的可怕。

　　“你怎么了？”他問。

　　“沒什么。”我勉強笑笑，“林夢蝶確實是個美麗的女孩。”

　　“是。她很美。”李方明陶醉似的說，他的神情告訴我，他已經徹底愛上她了。

　　“你知道嗎？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被她深深吸引了，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他歡樂的回答。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我問。

　　“在縣城的廣場上，她走過來借我手機打電話，然后我們就攀談起來，就這樣漸漸的認識了。”他甜蜜的回憶。

　　但我知道，這顯然是林夢蝶故意和他搭訕，目的就是接近他。

　　我自然不會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李方明，這個已經深陷愛河的男子。我想不到如果我對他說，你不能去愛她，因為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那結果會怎樣？他肯定會懷疑我說話的真偽，還會質疑我這樣說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在故意拆散他們？他還會問：“這怎么可能，她為什么要這么做？”我會回答：“因為恨，她想報復。”他會驚愕的說：“這不可能，這樣的話，那就太可怕了。”

　　是的，她就是這么可怕。

　　“你們認識多久了？”我又問。

　　“快半年了。”他說。

　　這么早。看來林夢蝶是早就想好的，這一切都是她計劃好的。

　　“她很愛你吧？”

　　“很愛，每周都會去看我。只是以前她不允許我來學校找她，她說怕同學知道了不好，可前段時間她突然對我說，有時間的話，可以來學校看看我。”

　　我當然明白她為什么突然讓他這么做。她希望語文老師知道，她在和他的兒子談戀愛，并且他已深愛上她。

　　多么可怕的事情。

　　“你爸爸，也就是我和林夢蝶的語文老師，知不知道你和她林夢蝶的事情？”

　　“小蝶說不能告訴他，她怕他知道了會反對，畢竟她是他的學生。”

　　那也是以前，現在她希望他知道了。我想。

　　“怎么，你和小蝶很熟？”聽我問他這么多問題，他反問我。

　　“她是我的同桌。”

　　“難怪你對她的事這么感興趣。”他很警惕的說。

　　我很尷尬，也不便再多說什么。他適時的說：“好了，我要去找她了，有空和你聯系。”

　　我看著他絕塵而去的背影，突然對李方明有點憐憫。如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這個墜入愛河的男子會怎么樣？我不敢想象。

　　當日放學的時候，林夢蝶收拾課本，看得出她有事，動作麻利迅速，想來李方明在樓下等她。

　　“急著約會？”我明知故問。

　　她微愣，看我一眼，說：“是。有個男子在下面等我。”

　　想不到她很坦誠，毫不隱瞞。或者說她有恃無恐，還害怕別人不知道也說不定。誰又知道她的內心真實想法呢？

　　她是個復雜可怕，像謎一樣的女孩。我想到故去的老張對她的評語。

　　林夢蝶走后，我站在窗前朝下俯瞰，果然看到她和李方明的身影，兩人在緩緩地朝校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