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小皇子離開了那個大人,跟著一片花瓣來到了第一個陌生的星球。
房屋的門虛掩著,流出了一道鵝黃色的光,小皇子拉住門環,在門上敲了三下。
“請進!”里面傳來了一個大人的聲音。
小皇子推門走了進去,門吱呀地發出了一陣呻吟。
“您好,先生,外面下雨了,我可以在您家里避下雨嗎?“
那人沒有回話。
他怯怯地補充了一句,“雨停了我就走。”
小皇子又向前走了兩步,環顧著整個房間,四周的貨架上堆滿了各種廢舊的東西,一個滿臉胡子的男人正坐在桌前,搗鼓著一臺報廢的機器,一個缺了角的花盆擺在桌子的一角。那是整個房間里唯一充滿綠色生機的地方,令小皇子驚訝的是,花盆里種的竟然不是花而是一盆草,小皇子走近才發現那是一株瘦弱的含羞草。
“你好,小朋友。”垃圾大王拆下了一個螺絲釘,看了小皇子一眼,然后又低頭拆著下一個,嘴角上始終掛著笑容,“歡迎你來到垃圾的王國,我是垃圾國國王垃圾大王二世。”整個桌子已經被螺絲釘和螺母占據著。
“您為什么喜歡垃圾呢?”
“我也不知道,因為我爸爸垃圾國王一世喜歡垃圾,所以我也喜歡垃圾。他說垃圾就是財寶,財寶也是垃圾,等你老了就知道了。”小皇子不明白是大人不敢讓孩子聽懂他們說的話,還是他們覺得孩子聽不懂他們說話。
“‘等你老了’應該比‘等你長大了’還要嚴重”,小皇子現在可不想長大。
垃圾大王拿起桌上一個破舊的煙斗吸了一口,突然想到,“對,不能在小孩子面前吸煙。”
“咳,咳。”他輕咳了兩聲。
小皇子走到他的身邊,拍著他的后背,“你是不是生病了?”
“謝謝你,小朋友,我沒事,咳——咳——”他把煙斗放到了一邊說:“我雖然是垃圾大王,但我從不亂扔垃圾。我很愛他們,它們也需要我的愛。你看,它們多可憐,所有人都討厭它們,只有我愛它們,給它們一個家。”他趕緊糾正道,“不,是一個王國。”
“要不要嘗一嘗我做的點心,垃圾王國的特產?”垃圾國王從抽屜里拿出一盤點心。
“這是什么?”小皇子疑惑地看著這塊有裂痕的盤子,和上面的彈珠、木屑、塑膠帶。
“垃圾沙拉。”垃圾國王隨手抓了一把塞入口中,口中發出清脆的聲音。
“哦,謝謝,垃圾大王,我不餓。”小皇子擺著雙手,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件被人拋棄的垃圾。“可垃圾生來就是被清理的!”
“沒有誰生來就是被清理的,一切都是人們的喜新厭舊,它們都曾經給人們帶來了歡樂,可人們得到歡樂之后就拋棄了它們,要它們成了垃圾。人類是制造垃圾的罪魁禍首,他們就是垃圾。”他大聲叫道:“他們,他們竟然連垃圾都不放過,還要,還要把它們送進粉碎機,焚燒爐,將它們徹底地,徹底地毀滅!”接著他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起來。
小皇子自言自語地說:“原來也有人像愛花一樣愛著垃圾!”
垃圾國王哭得很傷心,但他的眼淚像雨水一樣晶瑩。過了一段時間,他才和天上的云一同止住了哭泣,一邊用袖子擦干了眼淚,一邊繼續說起了他父親的名言:“一切都是垃圾,垃圾就是一切。對不起,我不應該在小孩面前哭的。”
“這沒什么,大人們也會有不如意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就應該哭,因為眼淚會把悲傷沖洗干凈。”對他而言,每個人都有哭的權力。
“那你會在垃圾箱里撿小孩子嗎?”小皇子想起了表哥說的話。
“不會,我討厭小孩子,他們長大后會制造垃圾。”
“那你可以要他們不要制造垃圾。”
“人類不會聽從垃圾國王的建議,只有垃圾才會聽垃圾國王的話。”他兩只紅紅的眼睛拂過一絲憂傷。
“人類為什么要制造垃圾?”
“人類總是這樣,花了許多時間去準備一桌豐盛的飯菜,飯菜的數量超過了他們胃的容量。他們不停地做飯,不停地吃飯,不停地倒飯,結果肚子永遠是空的,桌子也是空的,卻多了許多垃圾。那些垃圾都是無辜的。”垃圾國王用一條破手絹擦著剩余的淚,“不過這些垃圾根本不會在乎主人的冷落,它們只會在乎自己是否能給別人帶來歡樂。它們知道大人們的憂慮,但始終無法開口去說,因為制造它們的大人從未和它們說過話。”。
突然,響起一聲炸雷,震得窗戶都響了。小皇子一把抱住垃圾大王,把臉埋在他的懷里,他突然覺得垃圾國王身上的機油的氣味不再那么刺鼻。
“別怕,在垃圾王國你很安全,這里沒有害怕。”垃圾國王摟著小皇子溫柔地說。
“謝謝你,垃圾國王,你真好!垃圾國王,雨停了,我得走了,謝謝你讓我在你家避雨,我回去后一定會善待垃圾。”他緊緊地抱著他,親吻了他濃密的胡須。
“謝謝你,好孩子!”垃圾國王抱住小皇子說,“是你讓我開始喜歡上了小孩。”
“再見!垃圾國王!”
“再見!小朋友!”垃圾國王又動情地落下了一滴淚。
7
屋外還下著毛毛細雨,一切都干凈了許多,就像童話里的世界。小皇子拒絕了垃圾國王給他的雨傘,離開了那個充滿溫情的王國。就在這時,一位大姐姐撐著傘走了過來,甜甜地說:“小朋友,你是不是沒帶傘啊?”
小皇子點了點頭。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大姐姐笑著說。
“不用了,雨不大,我可以一個人回去,我來的時候,天也下著雨。”
“我可以送你到我學校的門口。”,大姐姐向小皇子靠攏過來說:“小朋友,你長得和我的一個弟弟好像!”
小皇子說:“你也好像我的姐姐。”然后低著頭思索著,“什么是上學?那上學好不好玩?”
“呵呵,上學當然不好玩啊,上學是為了學知識不是去玩,你得學數學,語文,外語。”
大姐姐笑著牽起他的手,“你,冷不冷?小手都凍得通紅。”
他搖了搖頭,無法理解姐姐的想法,人怎么可以干自己不喜歡的事,“那你為什么還去?”
“人到了一定的年齡都得上學。”
“去上學的人真可憐。”小皇子惋惜道,“好人也要去上學嗎?”
“是啊,好人也要去上學。”
“為什么每個人都要去上學?”
“長大了你就知道了。”這句話好像大人說的。
“我才不想長大。”他在心里賭氣地說到。
我沒有告訴小皇子我雖然是個大人,卻依舊還在上學,雖然我學會了許多精明的學問,甚至還學會了一門外語,卻再也無法懂得鳥語和花音。漸漸地,我發現我離那些我討厭的大人越來越近,卻離自己越來越遠。
8
第二個星球上住著一個睡覺大王,整個星球被一個巨大的花圃覆蓋著。他是被小皇子無意間發現的,因為他正在找尋著一朵屬?自己的花。
“叔叔,叔叔。”小皇子看見一個人躺在一個花圃里,陽光正好照在他身上。茂密的樹叢把他與外界隔離開來,小皇子撥開樹枝,鉆了進去,喃喃地說:“竟然有人在外面睡覺。”
“啊——,哪個小孩又把我睡覺大王的好夢給趕跑了,”那人打了個哈欠,“你是誰?”
“我叫小皇子。”小皇子關心地說,“你這樣睡會感冒的。”
“哦,原來是個小孩。放心吧,感冒可不喜歡我這個邋遢鬼。”睡覺大王呵呵一笑,起身靠在一根樹干上,“那你一天睡多久?”。
“我不知道,累了就睡,醒了就起。或者看太陽公公什么時候叫我起床?”
“哈哈,怪不得你那么瘦,肯定是睡眠不夠。”睡覺大王繼續說道,“小孩子對時間都沒有概念,因為他們手頭有大把的時間。”
“你怎么那么喜歡睡覺?”小皇子露出了一個笑容,覺得非常有趣。
“一天有24小時,有八個小時用來睡覺,人們總喜歡把時間拆開來花,三分之一用來睡覺,三分之一用來工作。而我,睡覺大王,只不過先把我人生的三分之一通通用來睡覺。噯,人們總喜歡把事情弄得那么復雜!”
“什么是三分之一?”大人們總是說一些孩子們聽不懂的話。
“就是把一個蘋果分成三分,你只拿其中的一份。”
“哦。”小皇子恍然大悟。
“睡覺大王,那你為什么不回家睡覺?”
“我也在想我為什么不回家。”他問,“小朋友,什么是家?”
“家就是一個大房子,里面住著爸爸媽媽和小皇子,還養了許多花。”
“你看我睡的地方,不是也有許多花嗎?”
小皇子看了四周點點頭,“那你為要在外面睡覺呢?”
“因為我在外面睡得更香,你摸摸,這泥土是不是比床還要柔暖,這陽光照在身上是不是比被子還要暖和。人類的床和被子對我這個睡覺大王來說都是多余的東西,這些東西不屬?你也不屬?他。聽小鳥唱歌,看花睡覺,不是很舒服嗎?”
小皇子點著頭,用手按了按地上的泥土,心想“怪不得花都喜歡睡在泥土里。”睡覺大王抓起一把泥土放到小皇子的面前,“你聞一聞,是不是很香?”
小皇子嗅了嗅,點點頭,他喜歡泥土的味道。
“大地給了我們很多東西,我們最終又要回歸大地。人在回到大地之前都應該試著在泥土上躺一下,熟悉下泥巴的味道。”
“睡覺大王,你說的沒錯。我的花兒就是大地給的。”
“看樣子,你比那些大人聰明多了。不過,我現在該睡覺了,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是最美的太陽,這段時間應該用來睡覺。噯!喜歡顛倒的人們,卻把這么寶貴的時間用來工作。唉!這可惜!”他打著哈欠,伸直了腿。
睡覺大王在陽光下打起了呼嚕,小皇子離開了他,感到身上多了一股陽光的味道。
9
小皇子抓著一片云來到了第三個星球,這是所有星球中最小的一個,上面住著一位演員。
“您好!請問,你為什么站在鏡子面前和自己說話?”
“因為我是一名演員。”那個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演員是干什么的?”
“演員是一個非常高尚的職業,談到政治,碰到商人我就和他們談金錢,碰到男人就和他們談運動,碰到女人我和他們談漂亮。碰到有大人陪伴的小孩子,他們就會夸他可愛。不過從家長們高興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們喜歡聽這些話。”
“可是,小孩子的世界是簡單的,他們從不掩飾自己的情感,他們會為了一只狗的死亡而傷心不已,會為了一個值得思念的朋友而茶飯不思,他們會站在北緯二十七度的街口想念住在北緯二十五度的你。”
“那你為什么不做自己呢?”
“為什么要做自己呢,我們的心能映出世界上最美的花朵,卻無法照出我們自己。我的這項技能給我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獲,這使我無法割舍。”
“我覺得這只是一個借口,只有做了真正的自己,我們才能知道自己是否快樂,因為只有我們自己才能感受到自己內心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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