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酒

　　“這么說，你最近還不錯咯，威廉？”在波特街的一家小咖啡館里，一個三十歲不到的男人

　　在咖啡桌上問著對面的另一個男人。

　　“哪里。最近經濟那么糟糕，不過家里最近還不錯，勉強周轉開。那你呢，西德尼？”對面

　　的威廉用一個小勺在涼掉的卡布基諾里攪動了幾下，里面的奶泡也所剩無幾了。

　　“啊，和你比簡直是糟透了，安妮最近總是不回家，也不是很清楚這女人是受了什么刺激，

　　總是三更半夜才回來還一回來找我就要錢，我們那個禿頭的經理最近似乎是賭博輸了

　　一大筆錢，心情郁悶得很，我們最近有個叫卡爾的新人已經被扣了兩個月薪水了。”西德

　　尼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兩個正在爭吵的婦人，撓了撓自己稀疏的頭發。

　　“我的天，那你真是夠糟的啦。”威廉也朝窗外那兩個穿著庸俗的婦人看了一眼，“看你最近

　　那么不景氣，今天就我請了吧，畢竟我最近似乎比你好些了。”

　　“是嗎，那可真是謝謝你了。”西德尼似乎被那兩個婦女的爭吵所吸引了，也不知是看不上這

　　一頓飯的錢，總之他也并沒有在意威廉的好意。不久那兩個婦人的爭吵還是在繼續，但是她

　　們兩個誰也沒挪動一步，總之這使西德尼失去了興趣，于是無聊的他又轉向了威廉，“你最近

　　真沒什么影響？你們那個七老八十廢話連篇喜歡刊登那些稀奇古怪的填字游戲的編輯居然

　　也有為難你？”

　　“噢，這倒是有。”威廉似乎回憶起什么不快的事情，厭惡的答到，“你知道嗎，她最近居然

　　要我們刊登一個從南方一個鄉鎮報紙里找來的填字游戲，你知道‘量子力學里用于計算光子

　　能量的常數’是什么嗎？”

　　“愛因斯坦？”

　　“是‘普朗克常數’。”威廉笑了笑，招了招手打算買單。

　　“對了，威廉。”西德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最近有空嗎？”

　　“最近一個月我都得在家收集和百老匯有關的填字游戲。”來了一個二十來歲的服務員小姐，

　　可能是剛剛來打工，她甚至把總消費的25塊看成了35塊。差點就讓威廉找來他們經理談談

　　這位要10塊小費的服務生的去留問題了。

　　“那待會我想來你家看看，正好家里應該也沒人，沒什么要照看的，行嗎？”西德尼說道。

　　威廉先是楞了一下，之后又說：“行……倒是也沒問題。不過你怎么突然要來我家看看了？”

　　西德尼笑了笑，待那個年輕的服務生匆匆忙忙的走了之后便站起身來，說：“很久沒去看看

　　了，以前我和安妮還沒結婚的時候看過一次，之后再沒看過了。怎么，有什么為難嗎？”

　　西德尼好像感覺到了什么，于是這樣問到。

　　“啊，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威廉也起身了，“只不過，我家現在住著另一個人，我租出了

　　一個房間。全靠他的租金我最近生活還算穩定”

　　西德尼聽威廉這么說，才剛剛走出咖啡廳就打聽起來：“嗬，誰這么有錢，都現在這情況了

　　還有錢租房子，給的錢想必不少吧。”

　　“數目也并不多，但是維持生活是沒問題了。”威廉又轉過頭去，“那么，你還來么？”

　　西德尼想了想，說，“你的房客不介意的話，我倒是想來看看。”

　　威廉掏了掏口袋，摸出一包三塊錢的香煙，隨手拿了一根抽起來，抽了一口之后，等他慢慢

　　在空氣中吐出一口白煙，他說：“這個……我想，他這個人深居簡出，我也很少看見他，只要

　　不打攪他的話，我覺得你來看看也是沒問題的吧。”他又抽了一口，這回一邊吐著白煙一邊

　　說，“不過，你到底要來我家干什么呢？說實話，我家十年前就是那樣了。”

　　“我就是想來看看……對了，最近我鄰居送了我一瓶紅酒，你知道的，我最討厭那玩意兒，如

　　果你要的話，我正好能給你送來。”

　　“紅酒？”威廉有了點興趣，“什么樣的紅酒？”

　　“這我也不清楚了。我對于酒的事情完全一竅不通，什么品種年份我一概也是不知，不過這種

　　東西好像也就是拿來喝吧？所以應該也沒什么別的用處才是。送給你沒事可以喝喝看看，似乎

　　是種不錯的酒，不過我挺喜歡那瓶子的顏色的。那瓶子給我感覺挺好的。”

　　“那好吧，老兄。”威廉在一個岔路停了下來，說，“那么一會兒你先回去準備準備，我也回家

　　安排一下，等到下午3點左右的時候你再來，到時候我會好好接待你的。不用擔心房客的問題，

　　他下午睡午覺。”

　　時值深秋，路兩邊枯黃的樹葉成堆的堆積在一起，路的中央也稀疏的散落著一些。威廉的家

　　在波特街西面，而西德尼的則在北面。兩人分開之后，已是午后大約2點的時間了。

　　時間也過得也挺快，似乎兩人才剛剛分開，威廉家的門便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來的自然是

　　西德尼。

　　“怎么樣，來的不算遲吧？”西德尼看了看表，在門口打理了一下，把包放在門口，打算進屋子。

　　“不不，剛剛好。本來也不急，我對于時間要求不高的。進來吧。”威廉揚了揚手，請西德尼

　　進來。西德尼把衣領整了整，引得威廉一陣好笑，“又不是去什么宴會，不用那么正式吧……”

　　西德尼一進來，就發出一句“還真的是沒變啊”的感嘆，那語氣活像是他早已是個六七十的老

　　頭子。不過確實如他所說，威廉的屋子，整個就是一種十年前流行的色彩。頗有磨損的紅色

　　皮椅，褐色大理石壁爐，迷你的舊電視機和米色的沙發，彩色玻璃拼接而成的玻璃隔開客廳

　　和廚房，桌上擺放著兩個陶瓷的咖啡杯，盡管墻紙已經剝落了一些，但是當地氣候并不很潮

　　濕，因此墻上也沒有嚴重的霉變。不過，有一件事倒是讓西德尼頗為吃驚。

　　“我說，威廉？”西德尼環顧了一下周遭，“你家怎么那么干凈？當年我和安妮來你家參觀的

　　時候，我記得可是一片狼藉啊？當時安妮好像還差點嚇得暈過去了。難不成你還去請了個保

　　姆打理不成？”

　　“啊…這個啊…”威廉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有些吃驚也有點尷尬，總之是一種難以捉摸也不

　　能用語言形容的表情，過了一會他說到，“這事情說來也怪，我那個房客有點潔癖，于是每次

　　一下樓看見我這里像是剛打完世界大戰，于是就隔一個禮拜來清理一回。”

　　“哦……是這樣。那你可得好好謝謝他了，我起先覺得你家擁擠的很，現在看來倒是很干凈的。”

　　西德尼拿出一根香煙，在口袋里掏了兩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說，“啊啊……糟糕，我打火

　　機忘在我家沙發上的大衣里了，雖然你平時好像不抽煙……不過你家有打火機嗎？”

　　“有的，就在書架下邊柜子從左往右數第三個抽屜里。”

　　西德尼過去翻找，只見柜子里安排很是齊整，放的都是紙巾牙簽等等一類的生活用品，西德尼

　　很快便在幾個積了灰的咖啡杯之后找到了，他笑了笑，抽起煙來。

　　“怎么樣，我就說吧，老兄。”威廉看了看他，打開了電視，“你來我家也沒什么事可做的，不是

　　嗎？對了，你的紅酒呢？”

　　“哦哦！我差點給忘記了！”西德尼大叫到。“對對對，就在門口我放的那個包里，能幫我拿一下

　　嗎？那家伙可真是沉死了。”

　　“好的好的，我現在就去拿。”威廉從沙發上站起，去臨近門口的地方拿來了西德尼的包。他把

　　包給了西德尼，徑自去了廚房的冰箱里拿了兩罐橙汁，回客廳正巧西德尼把那瓶紅酒拿出來。

　　正好他也湊過來看看。

　　這瓶紅酒外觀十分普通，與一般紅酒類似，瓶身上貼著大大的標簽，上面畫著莊園一般的圖案，

　　底部寫著類似于“LA”“CH”一類的字樣，不過已經磨損了一些。里面暗紅色的液體很是迷人，

　　層次分明的仿佛要把人吸進去。

　　“怎么樣？”西德尼問到，“是什么酒？”

　　威廉露出一股不自然的表情，過了一會，他說“這酒……是哪來的？”

　　西德尼說：“我鄰居給我的啊。他最近去了法國，為了感謝我平日幫他忙，于是就送我一瓶紅酒

　　來著。我想我留著也浪費，就打算給你。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說著，他拿起打開橙汁罐子，

　　倒進面前桌上的咖啡杯里，喝了起來。

　　“這樣啊……”威廉思索了一陣，“也沒什么，挺普通的酒，不過年份似乎有點，不過也并不是很值

　　錢，你不要的話就給我吧。”于是接過紅酒放進了冰箱。也像西德尼那樣，把橙汁倒進咖啡杯喝。

　　紅酒的事說完，兩人便一邊喝著橙汁一邊瞎扯淡起來。兩人一邊看著電視，一邊開始東拉西扯，

　　從西德尼結婚之后一直聊到現在，雖然兩人講話幾乎沒有什么主題，但是聊的似乎也是挺高興的。

　　很快，距離西德尼來到威廉家已經近2個小時。兩人桌前的垃圾桶里塞滿了橙汁罐子。天色漸漸

　　暗淡，屋外溫和的陽光照射進來，透過彩色玻璃映出了猶如教堂一般的光輝。

　　此時電視中正播放著無聊乏味的肥皂劇，里面的一男一女正進行著散步這種陳詞濫調一般的情節。

　　威廉和西德尼都沒有說話。

　　“我說……威廉。”西德尼開口了。“你也差不多和我說實話了吧。”

　　“嗯？你說什么？”威廉略有疑惑。

　　“其實你家樓上……根本沒什么房客吧。”

　　西德尼這一句，著實讓威廉吃了一驚。“什么？你在說什么呢？”

　　“唉，別隱瞞了。”西德尼擺擺手，“雖然我的頭發是有點少，腦細胞卻是不缺的。你說你們家那個

　　房客在睡午覺，但是我們在這里開了兩個小時電視又聊了兩個小時天，他怎么可能不醒過來呢？”

　　“他睡得沉嘛……所以才沒聽到吧。”

　　“這可是不能隨隨便便能糊弄過去的，之前我問你要打火機，你一下子就說出來放在哪，而且你

　　又是個不會抽煙的人，那只能說明——這是你自己整理的。”

　　“因為我碰巧知道嘛……之前有一次我要用打火機，正好用著了才知道的。”

　　“如果這還不能算的話，”西德尼撓了撓頭，“還有一點你絕對是賴不掉的。我來你家的時候，桌子

　　上只有兩個咖啡杯，之后我故意把橙汁倒進去喝，你沒說什么，自己用另一個咖啡杯喝，這說明，

　　這兩個杯子都不是那個有潔癖的房客的。然而那個房客肯定把所有杯子都整理到一起，就在那個

　　有打火機的柜子里。但是那個柜子里的杯子已經積灰了，至少有兩個禮拜沒用，他怎么可能兩個

　　禮拜都不喝水？所以，恐怕你對我撒謊了，威廉。”

　　威廉臉上凈是驚訝的神色。一時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么，我想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干？”

　　“好吧。”威廉兩手一攤，“既然你這么說，我就告訴你吧。其實我，最近干著走私外國紅酒的生意。”

　　威廉這么一說，西德尼簡直嚇了一跳，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好友原來在干這種勾當。

　　“而我的紅酒倉庫，就在樓上那個房間里。”威廉繼續說，”本來我可以直接拒絕你來我家，但是我想

　　只要掩飾的好，讓你來的話問題也不大，于是就想了這么一出。”

　　一段沉寂之后，威廉指著那瓶西德尼帶來的紅酒，說：“說實話，你知道這是什么酒么？”

　　“不知道。”西德尼直截了當。

　　“1982ChateauLafiteRothschild。羅斯柴爾德家族拉菲酒莊于1982年生產的世界頂級紅葡萄酒，

　　就算標簽磨損了，但是我想我是不會看錯的，我估計，市場價會賣到1萬美元左右一瓶吧。”

　　1萬美元！！這對這兩人來說可是相當誘人的數字了，尤其是這種時候，誰會讓這1萬美元的瓶子

　　溜走呢？

　　“你告訴我……是什么意思？”西德尼不解的問到。

　　“我騙了你，老朋友。”威廉似乎有些難過，“我不想再騙你了。如果你想要把這酒拿回去的話，

　　我不會攔著你的。”

　　西德尼看看窗外，天色依然是昏暗的金黃色，行人紛紛回家去了，大街上還是很安靜，只有偶爾

　　才有颼颼的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如果我把這瓶子給了你，你會賣了它嗎？”終于他又開口了。

　　“原本我是想的。”威廉的表情有些扭曲，似乎是難過的過了頭，“但是啊，現在我可算是明白了，

　　西德尼。這瓶子就是你啊！我又怎么舍得賣了？”

　　“唉……”西德尼嘆了口氣，“算了吧，這酒，你拿去吧。”說完，他站起身來。“我要去邁阿密的海灘

　　度個假了，可能要一兩個月才能回來。到時候我們再見吧。”于是向門外走去，留下了在沙發上

　　低著頭的威廉。

　　”砰”的一聲，門關了。過了好一會，威廉站起來，走到門口，打開門探望了一陣，又關上門回到屋子，

　　拿著那瓶拉菲走上二樓。

　　二樓的風格就樸素多了，基本都是實木結構，沒有什么色彩，一上樓是一條走廊，底部是廁所，

　　途中只有一個房間。威廉慢慢走過去，笑著敲了敲門

　　“親愛的？安妮？快開門吧，寶貝兒。你們家那禿子走啦。快來看看那蠢貨帶來了什么好東西吧，你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