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九月,霜降。“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唐代詩人杜牧的這首詩仿如是萬羅山的寫照,秋天的萬羅山是紅色的海洋,遠遠看去,滿山遍野的紅葉,似火,似霞,連綿不斷,其中偶爾展露的一抹綠意,仿如女子紅裙上精繡的點綴,更襯出萬羅山的艷來。
梁紅玉帶著鴻燕一早去客棧接了柳如翠三人,五人打馬離開市集,直向萬羅山而去。萬羅山離池州很近,不過十多里路,不多時幾人就到了山腳,將馬寄放在一農戶家中,幾人也不停歇,直接沿路上山而去。此時正是萬羅山風景最美時節,又是天清氣朗的好天氣,游人眾多,特別是一些學子,邊嘗風景邊吟詩作賦,更覺風雅,所以自是三五成群結隊而來。柳如翠和小四本是小孩心性,最是好玩,當下一路雀躍,興奮不已,五人所過之處沿途歡聲不斷,喜悅的笑聲驚起林中的鳥兒,相互唱和著,更顯得熱鬧非常。
五人都是有功夫底子的,這點山路自然不在話下,所以雖是悠閑的趕路,卻仍是越過了好幾撥人群,那些人群都是些文弱書生,如何趕得上他們的腳力,當下那些書生看著五人身姿矯健的越過而去,其中還有三位清麗的女子,一些人不由看呆了去,一些人不敢當面直視,趁機將自認得意的詩作念上幾句,眼光不經意似的瞄上幾眼,以期獲得美人青睞,更有甚者,一邊偷偷摸摸的打量著,一邊搖頭晃腦,念念有詞:“世風不古,世風不古啊,光天化日,不避世人,攜同出游,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眾人聽后還不待有所反應,只見小四已走至那書生身前,學著那書生的模樣也搖頭晃腦的說道:“這位兄臺,此言差矣,差矣,難道不光天化日,還待黑燈瞎火么?”說完此話,故意裝作想了一下,點頭接著說道:“是了,是了,兄臺定是想要黑燈瞎火,避開世人,再攜同出游,唉,兄臺之高見,小弟望塵莫及,佩服啊,佩服。”說完雙手作揖,一臉欽佩的表情。那書生怔了半響,想明白后氣得抬起一只手顫顫的指著小四:“爾,爾……放屁。”小四連連擺手:“兄臺,不可,不可,吾等讀書人怎可說此粗俗之語,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眾人絕倒,柳如翠更是放肆的朗笑出聲,那位書生氣得白臉紫漲,在眾人的笑聲中灰溜溜的躲到一邊去了。
眾人笑過之后,繼續沿路而上,柳如翠一想到那書生氣倒的樣子就忍不住咯咯直笑,不想一回頭,見著梁紅玉眉頭微皺,似是心中不快,不由問道:“梁姐姐,剛小四整治那個酸腐秀才,可解氣了,梁姐姐為何卻不高興?”
梁紅玉微微搖頭:“唉,我只是想,如今世道混亂,國家內憂外患,朝庭正是用人之際,作為讀書人當以身作則,學以致用,報效國家,可你們也看到了,那些書生只一謂讀死書,胸中既無見識,又不明事理,只會將些自己也不能遵守的道德框架加諸世人身上,若此,反還不如那些農人,躬身事麻,雖無點墨,卻還做些實事。”
“是啊,咱們大宋壞就壞在這些半通不通的讀書人身上,長此下去,情勢危矣。”小四接口道。
“梁姐姐,朝庭的事自有朝庭的人操心,咱們就不用多想了,好不容易出來游玩,可不要為了不相干的掃了玩興,還有,小四,你可不許再學著他們說話,累得慌。”
“極是,極是。”小四故意又搖頭晃腦著,惹得大家又是一陣響亮的大笑。
梁紅玉也按下心中一時的感慨,將心思放在沿路的美景上。這一路燕云飛極少說話,卻始終滿臉笑意,顯是心情十分愉悅,自聽過梁紅玉的那番話后,就時不時的轉眼看著她,眼中有著光彩閃掠而過。
幾個時辰之后,眾人終至山頂,山頂有一座簡易的石亭,年代久遠,據說是以前一得道高僧的靜修之地,站在亭中,俯瞰山下,一望無余,山體周圍,良田千頃,遠處池州如龐然大物龍盤虎踞在平原之上,好一幅山川錦繡的美麗畫卷。山頂遍植松樹,此時風聲呼嘯,松濤陣陣,眾人不禁長吸幾口氣,再將濁氣輕吐出口,頓覺神清氣爽,仿若平日的煩惱郁氣都已排出體外,此處果是個清修的好地方。
“哇,這兒景色真美。”柳如翠不由感慨著。
“是很美,只是如此美景不知我等還可再見幾回?”梁紅玉經嘆道。
“姐姐這等年紀,卻如此悲觀,我看,是姐姐太杞人憂天了。”
“妹妹單純活潑,自信樂觀,自是難得,可畢竟年少,涉世不深,我經常出入軍中,對一些事情自是比妹妹知曉得多些。如今北方金國已有一統之勢,我大宋雖與金國約定共同對抗遼國,怕只怕遼國滅亡之日,亦是我大宋邊關戰火重燃之時。更何況現下權臣當道,底下官吏只知一味向上討好,不理民政,普通民眾早已怨聲載道,近日更是聽聞官府又增加一種名為科配的稅賦,致不少人家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各地流民四起,只怕內禍也不遠矣。”
眾人聽后,也知其所言非虛,俱默默無言以對。一旁的燕云飛在梁紅玉說到金國時眼神微閃了幾下,不過眾人皆低頭沉思,并未有人察覺。
“梁姐姐心懷天下,憂國憂民,比之男子猶過之,真是天下少見的奇女子。”柳如翠和小四俱在心中暗暗想著。
“唉,可惜我家小姐是個女子,若是男子,一定是這世間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說不得百年之后還會流芳千古,為后人所景仰呢。”鴻燕滿臉惋惜的嘆道。
“你這丫頭,哪有這樣夸自個兒小姐的。”梁紅玉笑點著鴻燕的額角:“不過,此話我并不茍同,生為女子,就一定不如男子嗎?不然,我等女子亦有不少可敬可佩之人,單說北魏的花木蘭,還有我朝的穆桂英、楊家眾女將,她們哪一個不是頂天立地的立足于世,為家為國,忠孝雙全。我既生于這亂世,不求聞達于世人,若能以微薄之軀貢獻綿薄之力,在家盡孝,為國盡忠,其愿足矣。”
“梁姐姐此言,真令我輩男兒汗顏不已。”小四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臉,很真誠的說道。
“是啊,我也要成為象梁姐姐一樣的人。”
“就你,功夫那么差,還是先把功夫學好再說吧。”兩人就象天生的對頭,柳如翠不管說什么,小四總不忘刺上一句,換之亦然。
“本小姐功夫怎么差了,你也好不到哪里,當日還不是被人追得上躥下跳的,還自以為多光彩呢。”
“哼,那是小爺我不屑與他交手。”
“哼,盡管胡吹吧。”
梁紅玉三人在旁瞧著好笑,倒也習以為常,只當是兩個孩子斗嘴而已。
“啊,松鼠!”鴻燕突然叫道。眾人順著一看,只見一道黑影在斜下方的松林中一閃而過,柳如翠與小四當下都忘了斗嘴,忙起身跟隨而去。鴻燕站至梁紅玉身前,一臉興奮的說道:“小姐,我也去了。”不待回答,就一溜煙的跑走了。
梁紅玉看著他們身影落入林中,轉眼不見,不覺笑著搖了搖頭,如今亭中只余她與燕云飛倆人,只覺異常寂靜,仿如松針落地的聲音都可聽聞,不由抬眼向燕云飛瞧去,只見燕云飛正目光灼灼的凝視著她,眼中神色復雜,似憂似喜。
梁紅玉不由俊臉染上一抹紅暈,雙睫微垂,輕聲說道:“燕大哥為何如此看著玉兒?”
“我在想你。”燕云飛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頓時將梁紅玉羞得滿臉通紅,直欲滴出血來,燕云飛也似覺不妥,忙解釋著:“啊不,我是說我在想玉兒姑娘昨日的模樣。”
“看見玉兒姑娘,我就會想起我的娘親,與我想象中一樣的明亮,一樣的溫暖。”
“我自小雖得父親喜愛,但母親一直對我冷淡有禮,兄弟們也排斥疏遠于我,原我以為是因我長得不似家中諸人,后來才知我叫了二十多年的母親竟不是我親生的娘親,他們都因她是漢----她的出身而詆毀于她,我知道他們是故意的,所以一氣之下離家而去,我想找到親生娘親,不管當初她為何丟下我,我想找到她,若她不愿回到父親身邊,我可以陪著她隱居山林,不聞世事。可我走遍了她可能待過的地方,都找不到,也打聽不到她的任何消息,我不知該怎么辦,玉兒,我該怎么辦?”燕云飛將其經歷娓娓道來,臉龐微仰,眼中滿是迷惘和無助,就如迷路的孩童,令人憐惜。
“燕大哥,你別急,你一定會找到你娘親的,你娘親也一定在等著你。”梁紅玉心內隱痛,只能溫言安慰著。
兩人又默坐了一會兒,燕云飛轉臉看著梁紅玉,微微一笑,那俊美的臉龐如有一層霞光籠罩,眼中黑玉般的眼珠又清又亮,帶著一種堅決直直得看著她,在兩人目光交錯中,這樹林的一切、這亭子、這世間仿如都已遠去,只余二人存留于天地之間。過了許久,風中才傳來三言兩語,又被風一一吹散了,但散了,并不代表不曾存在過。
“玉兒。”
“嗯?”
“能遇見你,真好!”
“嗯”
玉兒,玉兒,風一陣陣刮過,松林一聲聲應和著,仿佛全都是輾轉壓抑的呼聲,只把這座山都要叫醒了,只把心也要叫醒了。太陽已至中天,那樣的明亮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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