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翠回到莊里,變得少有的安靜,也沒在莊子里上竄下跳,也不出去東逛西逛,只保持著坐在桌旁,一手托腮一手拿書的姿勢,如此良久,間歇時(shí)不時(shí)的來個(gè)微笑。
鸝兒越看越心驚,小姐莫不是病了,或是出去被什么不好的東西給驚了,咋變得這樣。正好大丫頭春兒拿些時(shí)新的水果進(jìn)來,鸝兒忙把她拉到一邊,小聲嘀咕著:“春兒姐姐,可怎么辦,小姐這是咋了,是不是病了?”
這時(shí)夏兒也湊了過來,狡黠一笑:“我看了,小姐是病了-----相思病。”
“別胡說,讓人聽見于小姐名聲有損,大家記著,再不可亂說了。”春兒恨恨的瞪了夏兒一眼:“鸝兒你也別一驚一乍的,小姐只是累著了,歇會兒就好了。”
如此幾天過去,柳如翠終于正常起來,又開始帶著鸝兒在莊子里大搖大擺的“巡察”,鸝兒也終于松了一口氣。這期間大小姐柳如煙也來看過幾回,奈何雜事纏身,也只是讓丫頭好好照看著,并無深究。
再一日,柳如翠正百無聊賴的指揮著丫頭們抓樹上的鳥雀,嫌它們吵醒了她的好夢。夏兒一徑跑過來,氣喘吁吁的說道:“有媒人上門提親了。”
柳如翠一聽,頓時(shí)心里象吊著一只水桶,七上八下的,想著是不是他來了,又想著若是他當(dāng)如何,再想著若不是他,不由又一陣失望,如此忽憂忽喜,臉上神色變來變?nèi)ィ赃咞Z兒看見了,問道:“小姐,您不舒服嗎?”
柳如翠正好以此為借口,進(jìn)房躺著去,耳朵支楞著,但夏兒急著跑過來,也說不出個(gè)所以然。
至晚間的時(shí)候,大小姐柳如煙叫了柳如翠到她房里,將白日之事說于她聽,原來是城中富戶曾家來人,為曾家小公子求親。
柳如翠靠在姐姐的懷里,柳如煙摸著妹妹的頭發(fā),嘆道:“想我們父母雙亡,姐妹相依為命,又無個(gè)兄弟照應(yīng),如今有事也找不著人商量,雖然你我都是未出閣的閨女,訂親之事本不該親自過問,如今也顧不得了。”
柳如翠聽著,眼圈也不由一紅。
“翠兒,當(dāng)日母親將你交于我,囑我好生照看,將來為翠兒尋戶好人家,姐姐一直惦記著。如今曾家家境殷實(shí),曾小公子又美名在外,聽說其貌美如玉,又溫柔多情,曾放言只有黃州城第一等的女子才能與之相配,不想今日到我們家提親,我就想著翠兒嬌俏可愛,與之可謂良配,但不知翠兒意下如何。”
柳如翠聽著,心里是又驚又喜,正混亂間,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姐姐,不知曾家求娶的是姐姐還是?”說到后兩字時(shí)已不可聞。
“這……”柳如煙沉吟不語。旁邊的大丫頭素兒倒急了,回道:“稟二小姐,今兒媒人求娶的是大小姐。”
柳如翠聞聽臉色一白,失望至極,看來不是他吧,若是他怎么會求娶姐姐呢。
柳如煙瞪了素兒一眼,轉(zhuǎn)頭憐惜的看著妹妹,說道:“不妨,我已著媒人回復(fù),愿將妹妹許配于他,想來明天應(yīng)該就有音訊了。”
“姐姐。”柳如翠想到自父母親過逝后,姐姐一力承擔(dān)這個(gè)家的重任,心頭不覺一酸,落下淚來:“姐姐已為翠兒犧牲良多,為了照顧翠兒原耽擱了終身,如今再錯(cuò)失良緣,叫翠兒心何以安,姐姐轉(zhuǎn)年就十八了,我不想姐姐成為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笑話兒,那樣即使翠兒嫁了,又安能幸福呢。況且翠兒還小,自有計(jì)較,姐姐就不用操心了。”
“妹妹。”柳如煙也被說出淚來,不覺兩人相擁而泣,旁人也一陣心酸。
第二日,媒人來回復(fù)說曾家小公子堅(jiān)決要求娶大小姐,請求成全之類的話,柳如煙在眾人的期待及柳如翠的一力攛掇下終于點(diǎn)了頭,并由柳家二小姐出面答復(fù),兩家交換了八字庚貼,這門親事算是訂下了。媒人見了柳二小姐,嘴里嘖嘖不已,心里想著又是一朵好花兒,也該去尋模尋摸合適的人選,好再去做成一門生意,媒人自歡天喜地的回去,暫且不表。
又是十幾天過去,柳家因著這門親事,又變得熱鬧起來,一些媒人陸續(xù)上門為二小姐說親。柳如翠只是一句話,問:四月八日,公子在何處做何事。媒人好奇兩頭傳話,二小姐聽到回復(fù)后每每臉色沉郁,也不答話,只是搖頭不語。眾人看著,不到一月時(shí)間,二小姐竟是清減了許多,也沉靜了許多。
轉(zhuǎn)眼已至端午。黃州城是個(gè)文化濃郁的古城,自古文風(fēng)盛行,端午又是紀(jì)念屈原之日,所以歷來被文子學(xué)者所追捧,在這一日,城內(nèi)不管士農(nóng)工商都攜家拽口,至江邊賞美景,看龍舟,而且這一日也無禁忌,許多閨閣女子亦可拋頭露面,所以這一日也隱性成為了眾多青年男女相親、私相授受的節(jié)日。今年的端午尤其歡樂,只因府尹大人喜好熱鬧,著令各縣選送龍舟隊(duì),預(yù)備在當(dāng)日舉辦一場大型的龍舟大賽,吸引了不少各縣豪杰、富家前來。
柳如煙因著妹妹近期一直悶悶不樂,想著帶妹妹出去散散心,自己也趁機(jī)親眼幫妹妹看看是否有合適的青年俊杰,所以提前就在江邊最大的酒樓“一字樓”里訂下了靠江邊的位子。
端午當(dāng)日,龍舟大賽還未開始,江邊草坡上已滿滿都是人影,許多少年公子擠作一堆,談詩論賦,附庸風(fēng)雅,眼珠卻四處亂竄,泄露了心事。柳家眾人坐在二樓靠窗的位子,一邊吃著茶點(diǎn),一邊小聲議論著。
夏兒掀簾進(jìn)來,神秘兮兮的說道,曾家姑爺來了。眾人一問才知曾家小公子與一伙少年在大廳里喝酒,談話中被夏兒聽到了,不由多看兩眼,真真是個(gè)少見的俊俏公子。
眾人被說得好奇,加上柳如翠是少年心性,于是一群人擁簇著跑到走廊去瞧瞧姑爺?shù)哪樱挥嘞铝鐭熢诜績?nèi)羞紅了臉。
“喏,那兒。”在夏兒的指點(diǎn)下,柳如翠定睛一看,樓下七八個(gè)少年中,其中一位尤其出彩,如同鶴立雞群,襯得其他人了無顏色,柳如翠當(dāng)即五雷轟頂,如遭雷擊,整個(gè)人晃了晃差點(diǎn)倒下,那個(gè)人不正是當(dāng)日的那位公子么,為何,為何,思緒混亂間,也不知身在何處。旁邊的丫頭們看出了不對,也不敢詢問,忙扶著進(jìn)了包間。
柳如煙看著臉色煞白的如翠,不覺急道:“這是怎么了?”
丫頭們也說不出個(gè)所以然。柳如翠漸漸醒轉(zhuǎn),看著姐姐,心中悲凄,一時(shí)自嘆,一時(shí)感慨,無法自處。如此良久,仿佛下了決斷,先是退后一步,對著姐姐曲膝行了個(gè)大禮,含淚說道:“姐姐,請恕翠兒放肆一回,自此以后,但凡諸事都聽姐姐的。”
柳如煙嚇了一跳,連忙扶起,說道:“翠兒,這是干什么,有話直管說。”
柳如翠揮退眾人,只余幾個(gè)貼身的奴婢,并招手叫過春兒,附耳說了幾句,春兒頷首而去,不多時(shí)在簾外輕聲回道:“曾公子來了。”
柳如煙一聽,含羞想避,如翠拉著,輕聲道:“姐姐不必如此,如今也是一家人,見一面也無防。況且翠兒所行也不想回避姐姐,只望姐姐莫要誤會了才好。”
簾子一掀,春兒走進(jìn)退至一旁,其后曾家公子清玉斂袖一禮,口中如珠吐玉盤:“清玉見過兩位小姐。”
柳如煙雖害羞,不過倒底是大家閨秀,倒也大方,當(dāng)即站起還了一禮,并請?jiān)逵褡拢愿郎喜瑁皇悄抗饴詾橄麓梗K是有些局促。柳如翠站起來,并未回禮,只是站著定定的看著他,曾清玉抬眼看著著翠綠衫子的少女,驀然想起十里亭外的茶寮里,不覺驚道:“是你?”
柳如翠苦澀一笑,他終是記起了,可是記起又如何,他如今是姐夫,姐夫,這兩個(gè)字如重山般壓在她的身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翠兒。”柳如煙擔(dān)憂的看了看如翠,回首歉意一笑:“舍妹失禮,讓公子見笑了。”
曾清玉轉(zhuǎn)眼看著柳如煙,含笑搖頭,眼前的柳如煙與想象中一模一樣,溫雅嫻淑,貌美如花,不覺一時(shí)呆住。
柳如翠看到此,心中越發(fā)傷感,不覺兩行眼淚落了下來。
柳如煙和曾清玉都是聰明伶俐的心思,看如此情形,心中透亮,卻又不能點(diǎn)破,當(dāng)下一時(shí)沉悶,都不知如何是好。曾清玉到底是個(gè)男子,沉吟良久,站起一禮,說道:“清玉魯莽,望兩位小姐見諒,當(dāng)日見過二小姐,清玉慕名不已,又多處聽聞大小姐的美名,更是向往已久,今日得見,不負(fù)所望。”
柳如翠直是定定看著他,并未說話。
曾清玉斟酌了一下,接著說道:“清玉不才,雖重樣貌,但更重品性,大小姐之才情品德,正是清玉向日所求,能得大小姐親睞,清玉不勝榮幸,清玉以后一定如兄長般好生對待翠兒妹妹,以全大小姐的姐妹之親。”
一席話讓柳如翠神色灰敗,看來向日一切不過是自作多情而已,罷了,罷了,柳如翠輕輕一笑:“謝過姐夫。”那笑在柳如煙眼中看來卻比哭還難看。
自江邊回后,柳如翠就病倒在床,對外只說是受了風(fēng)寒,柳如煙心內(nèi)愧疚,總覺是自己搶了妹妹的幸福,又不能說,只是坐在如翠的床邊暗自流淚。柳如翠昏昏沉沉中聽到姐姐的低泣聲,掙扎著睜開眼睛。
“翠兒,你醒了。”
看著姐姐腮邊來不及擦掉的淚水,柳如翠滿懷歉意,強(qiáng)自展顏一笑,坐起靠到柳如煙的懷里,只覺有滿腹的話兒不知從何說起,最后只化為了“對不起”三個(gè)字。
柳如煙一聽心里更加難受,只怪自己一心操持家務(wù),忽略了妹妹的心思。如果能早知一切,她一定會犧牲自己,成全妹妹的。
柳如翠靠著姐姐,仿佛回到了母親在世的時(shí)候,她也是如此依靠著,覺得溫暖又滿足,這個(gè)世上她唯一的親人,一直包容她,愛護(hù)她,給予了她所有的愛,而她呢,她做了什么。柳如翠撫上姐姐的臉頰,歉疚道:“姐姐,我一向魯莽,做事不知輕重,每次闖禍都是姐姐幫我收拾,如今又害姐姐傷心,翠兒真是……”
柳如煙心內(nèi)明白,又不知如何安慰,只是眼淚溢在眼眶里,拼命搖頭。
“姐姐,有些話你不好說出口,還是翠兒來說吧,那日我不該一時(shí)糊涂,行事欠周全,希望姐姐全都忘了,我是衷心的祝姐姐姐夫幸福美滿,姐姐幸福,也是翠兒的幸福。”
“翠兒,你別說了。”柳如煙再也忍不住,抱著柳如翠哭出聲來。
自此,此事再也無人提及,幾個(gè)知情的貼身丫頭也被柳如煙封了口,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柳如翠帶著鸝兒又開始在莊里到處閑逛,時(shí)不時(shí)的捉弄一下其它的丫頭們,讓得莊里的人見了她二人都繞道走。
不久,曾家祖母病重,言稱希望能看到最疼愛的小孫子娶媳,故派人來商定嫁娶之日,柳如煙因著如翠,原想緩個(gè)一年半載,為她謀個(gè)好親事,如今事發(fā)突然,只得找借口推托,曾家為此頗有異議,甚至隱有退婚之意。柳如翠無意中知道了,出面找來媒人周旋,為姐姐訂下了好日子。
回到房中,柳如翠左思右想,自己留在家中,終是讓姐姐難做,一時(shí)又無合適的人,況且自己暫時(shí)也無結(jié)親的心情,想自己好歹也有些武藝傍身,不若到外面大好的世界去走走,或許能消解一切煩愁呢。
如此一想,再不猶豫,當(dāng)晚即避開眾丫頭留書一封,趁夜收拾了些細(xì)軟,牽著棗紅馬離開了家,這一走,就是三、四個(gè)月光景,出了湖北,進(jìn)入安徽境內(nèi),離家是越來越遠(yuǎn)了。
千里共嬋娟。月兒照著徐家客棧,也照著黃州古城,吹吹打打的鼓樂聲在這一天響了幾條街,紅色喜慶的新房里,新人已掀了蓋頭,喝了合巹酒,卻只是相對無言的呆坐著,良久,新娘子喃喃自語:“翠兒,你在哪里?”新郎伸出修長的手,輕輕握住那正用力絞著帕子的手指,安慰著:“煙妹,你放心,翠兒妹妹一定好好的,此刻她一定在為我們祝福。”聲音漸不可聞,燈滅了,月兒還在,正溫柔的眨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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