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訂婚

　　一直到放假，李珞文的婚也沒結(jié)成，據(jù)說是女方的家長拒絕出面。這是葉茜茜晚上燒烤的時候講的。

　　葉明楷一邊翻著魷魚須，一邊皺著眉頭聽，裴景暑假沒回父親那邊，成天就跟這兄妹二人混吃混玩，在游艇上兜了一下午風(fēng)回來，這會兒只覺得面頰被海風(fēng)灼的發(fā)燙，渾身一丁點兒也不想動。

　　阿姨在樓下叫葉茜茜，茜茜飛速的下樓，過了一會兒探頭到樓上，“恬恬姐，哥，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回來。”

　　葉明楷心不在焉，揮了揮手，等她都下到樓底了，才想起來沖她吼，“明天媽就回來了，你早點回家！”

　　剩下裴景和葉明楷兩個人坐在天臺上，頭頂星空璀然。裴景把烤饅頭渣捏碎了喂池子邊上的錦鯉，葉明楷不做聲的點燃一支煙，又摸出來錢夾不知在看些什么。

　　裴景一個人坐了一會兒沒意思，就說，“太晚了，我先下去了。”

　　葉明楷這才驚覺有人坐在身邊似的，朗朗一笑，“明天陪我跟朋友吃個飯吧，我找不到女伴。”

　　第二天中午，葉阿姨就回來了，帶了不少新款的化妝品和首飾分給她們，葉茜茜正好缺一枚方鉆，歡欣鼓舞的踩著舞步上樓去配衣服了。

　　裴景坐在桌子邊幫葉媽媽收拾行李，葉媽媽很疼裴景，坐在茶椅上取衣服給裴景比劃，“你皮膚白，穿這種香檳色特別顯氣質(zhì)。”又從包里取出個朱紅色的盒子來，純黑的絲絨內(nèi)襯，里面躺著一枚戒指，美洲豹頭，兩枚小小的祖母綠嵌作眼睛，它家的經(jīng)典款，葉媽媽拉著裴景的手給她戴上。

　　裴景一愣，忙推脫，“這個不行，我戴不合適。”

　　葉媽媽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有什么不合適，我這個都沒給葉茜茜，是專門留給你的。她皮膚黑，戴這個不好看，我戴又小了。”一面說一面扶著裴景的手笑呵呵的看，拍了拍她手背，“真不錯，好看。送給你了。”

　　裴景還是不安，“可是無功不受祿嘛。”

　　葉媽媽只是含笑望著她，“你呀，”還沒說完，葉明楷已經(jīng)走下來，看見她們倆，就打個招呼，“媽，你回來了。”又叫裴景，“不是說好中午出去見朋友么，還沒換衣服？”

　　被他一提醒，裴景這才想起來，忙站起來，“阿姨，等我回來再陪你聊天啊。”葉媽媽握著她的手，不許她脫戒指，又拿著那套香檳色的禮服，“穿這個出去吧，我再給你梳個發(fā)髻，又典雅又漂亮。”

　　裴景回頭看葉明楷一眼，葉明楷半笑不笑的挑了挑眉，裴景只好從了。

　　片刻拾掇完畢，連葉媽媽也怔了一下，她看著裴景長大，從來沒留意這小丫頭變了這么多，尤其是眉眼，愈發(fā)像她媽媽。

　　裴景揉了揉耳墜，看見那么多雙眼睛看著，不禁有一絲尷尬，“好看么？”

　　葉明楷已經(jīng)先出門了，撂下一句，“我去車?yán)锏饶恪！?/p>

　　裴景有些尷尬的被晾在那里，倒是葉阿姨拽著她的手，“恬恬啊，等你晚上回來能不能抽一點時間給阿姨？阿姨想和你說上幾句話。”

　　雖說是意料之外，裴景倒也答應(yīng)的沒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

　　去了會所，裴景才知道是陪葉明楷見外籍客人。雖然沒有明說身份，只是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姓氏，但光看派頭就不能小覷。葉明楷是正經(jīng)海外游學(xué)歸來的，各國語言都會一些，帶口音的英文也聽的毫不費力，但為了正式，還是讓專業(yè)口譯陪同。

　　請這宗人吃飯實在是規(guī)矩繁多，裴景聽著他們巴拉巴拉的說著不知道是哪里的話，一邊出神的左思右想，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桌面上的叉子。這才被那些人注意起來，又說了幾句之后，就看見他們齊刷刷的微笑著看自己，不由內(nèi)心磣得慌。直到翻譯輕輕伏在她耳邊說，“他們說您長的和會長很像，很有貴族氣質(zhì)。”

　　這也太扯了，裴景看著葉明楷悄悄問，“他們是誰啊，認(rèn)識我爸？”

　　倒是那些老外用中文搶先一步說，“我們和您父親是很好的朋友。您很漂亮，你們都很友好。”

　　等吃完飯把這些外籍客人都送上賓利車，裴景才自在的長舒口氣，“這頓飯吃的真別扭。那花白胡子的老頭干嗎老沖我笑，他們是做什么的？”

　　葉明楷無奈之極，“他們是代表那邊的王室來投資的，總沖你笑的那位老頭是他們的駐華大使。我路上跟你交代的時候你全沒聽見？”

　　回去的時候裴景坐前排，她一直有個奇怪的毛病，吃完飯乘車不能坐后排，一坐后排就暈車犯惡心。葉明楷沒辦法，就跟司機說，“你坐后面的車回去吧，我給她當(dāng)司機。”一面說一面把外套撂給她。

　　車上了快速通道，右邊全是海景。裴景高興起來，把車窗摁下去，伸開手指去兜風(fēng)，人在空調(diào)房里坐久了，四肢冰冷冰冷，外面陽光燦爛的一股股熱浪騰在手上十分舒服。葉明楷卻不由分說把車窗給她關(guān)上，“一點兒都不端莊。等會兒再把衣服吹出去，你想造成交通事故嗎？”裴景也確實嫌抱著那團衣服礙事，就開了隔板把它往后座上扔，一不小心倒把暗袋里裝的皮夾給抖掉了。

　　葉明楷眼風(fēng)掃見她手里拿著皮夾要看，忙就猛一打方向盤一腳踩了個剎車，后面跟著他們的幾輛車子也都紛紛踩停，差點造成連環(huán)撞。

　　裴景頭差點磕到擋風(fēng)玻璃上，不由叫起來，“葉老三！！！你要殺人啊！？”

　　她和那些人不一樣，別人叫葉老三是以示親密，她是只有在急怒攻心的時候才喊他葉老三。換做平時她這樣喊一句，葉明楷早該陪不是了，這時候卻只淡淡瞧著她手里的錢夾，“拿給我，我把它放回去。”

　　裴景余怒未消，只是惡狠狠的瞪著他，“什么破錢夾，比命還重要？”

　　葉明楷皺著眉頭舔了舔嘴唇，這是他的小動作，生氣至極的小動作，裴景十五歲那年在酒吧門口被小流氓圍上的那回，他就是這樣把她拉進車?yán)铮欀碱^舔著唇角。

　　裴景卻是吃軟不吃硬，信手就把錢夾打開了，飛快的掃了一眼，里面沒什么錢，也就只有一張卡，還有兩張電影票，證件格里別著半張照片，被撕的殘破的半張。

　　一看見照片上那張臉，裴景就知道自己闖了禍，心里頓時明白過來，只是怦怦直跳，面上還要裝的波瀾不驚，咽了口唾沫把錢夾合住遞給他，“這里面又沒錢，啥都沒有，有什么好稀罕的。”

　　葉明楷接過那錢夾，盯著她一語不發(fā)，足足瞪了有一分鐘，才一腳踩下油門。

　　整整一路，他一句話都沒說，要進電梯之前，他才咳了一聲，“什么都別跟媽講。”

　　裴景打定主意裝糊涂，“講什么啊？”

　　葉明楷看都沒看她一眼，連脖子都沒有歪一下，“行了，別裝了。我知道你認(rèn)出來了。”

　　頓時裴景的心就涼到底了，就像吞了塊方冰，卡在喉嚨里凍的生疼，一路疼到胃里去。大樓很高，他們又換了一部電梯，電梯里裝飾考究，黑白相間的菱格地磚，手工縫制的暗紅真皮扶手，針腳細(xì)密精致，三面都是黃銅色的鏡子，重重疊疊，映著許多張葉明楷冰冷的臭臉。

　　出了電梯門，裴景幾番欲言又止，到后來葉明楷都受不了她了，驟然收步，停在寬闊的大廳中央，“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別等回家以后再忍不住。”

　　真是霸道，何等霸道。裴景頭一扭，“沒什么想說的，你把東西收好，我就當(dāng)沒看見。”

　　晚上葉媽媽還真是拉著裴景的手話了半天家常，說了許多葉明楷小時候的趣事，在大院里的那些伙伴，以及讀初中時因為不學(xué)好而挨打，還有許多。說了那么多，多到裴景記不住，直到最后，葉媽媽才從保險柜里拿出一張紙，“恬恬啊，你明年就畢業(yè)了吧？”

　　晚上的空調(diào)吹的人脖子有點冷，裴景扯了扯圍著的紗巾，算著年份，點了點頭。葉媽媽將那片紙交給裴景，“我和你媽媽是很好的朋友，你媽媽有許多東西讓我代為保管。當(dāng)時她就是為了以防萬一才把這個留給我，讓我等你大學(xué)畢業(yè)前交給你。”

　　裴景不由發(fā)怔，那一頁厚厚的紙上只有幾排數(shù)字，數(shù)字很長，很密，是她媽媽的字體。裴景的母親是北外科班出身，年輕時候做外交工作，人長的美，且深得姥爺真?zhèn)鳎瑢懙靡皇趾米郑绕涫悄切┌⒗當(dāng)?shù)字，寫的又順又滑，微微的傾斜，漂亮的連體。

　　葉媽媽并不知她想了這樣多，只是笑著教她，“你看，這個是戶頭，這個是密碼，這個是二級密碼，回頭還要驗指紋和你的簽名，你小時候去過的，就是你媽媽領(lǐng)你去過的那家瑞銀。”

　　裴景只是持著那張紙細(xì)細(xì)的看，母親過世時她的世界就好似天下大亂，什么都變了，甚至連她母親早就寫好的遺書都沒有瞧見半分，那時候成天都是律師，指導(dǎo)她在各種各樣的文件上簽字。這頁紙如今反倒成為她母親留給她唯一的字跡了。

　　葉媽媽還在那邊絮絮的說著什么，暗黃色的壁燈，透明的玻璃爐里燃著幽蘭的火苗，她腳踩著搖椅前的皮草，輕輕軟軟的絨毛撫著她的腳踝，忽然周遭的聲音就清楚起來，她聽見葉媽媽說，“阿姨和你父親都商量過了，想讓你和老三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