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那樣一種愛情 3

　　半夜飆車黨大多都是礦主家的小二代們，今年原煤價格回暖，老子們的氣色也漸漸好起來，手頭寬裕了，兒子們自然也就都換了新車。

　　地方出了鬧市區的路段，就在新體育場的高架底下，嶄新的路面，還有修繕的工地圍墻未拆完，上面五彩斑斕的粉刷著喜迎奧運。裴景就鬧不明白這個，好好的奧運，非得全國都跟著雞飛狗跳，各地的大城市全都變成了塵土飛揚的大工地。

　　他倆耽誤了點時間，待他們趕到，已經有四五輛車在那兒排成溜兒等他們了。裴景從來沒跟這些人玩過，覺得很新奇。杜至聞也存心顯擺，慢悠悠的掛著檔溜過去，開著車窗介紹，“這是我初中的小師妹，漂亮吧？艷羨吧？都趕緊著。”

　　幾個男生都帶了伴，女孩子穿的也都很大膽。這些人看見杜至聞，紛紛圍過來打招呼。其中一個男的是林平年的熟人，見了裴景喲了一聲，“這不那誰家的大小姐嘛！”

　　裴景倒詫異了一下，那男生白天看著斯斯文文的，還真看不出來是個會玩香車美女的主兒。其實今兒晚上主要是陪著其中一哥們試車，沒事的上路繞了幾圈也就下來了。裴景被晃的直惡心，臉色蒼白的勉強笑了一笑上一邊歇著去，場邊還有個女孩子也在坐著，她暈車，玩不了這個。

　　月光還算清晰，裴景看了看她的臉，覺得面熟的很。她平時不怎么看娛樂八卦，但隱約記得她是一個才被曝了緋聞的藝人。

　　她知道裴景要說什么，忙先開口，“我叫何田田，你是？”

　　裴景笑起來，“是蓮葉何田田的那個‘何田田’？真巧，我小名也叫恬恬。”

　　兩個女孩子覺得脾性相投，很快就能聊到一起去。何田田性格溫順，對人也沒什么戒心，很快就悄悄拉著裴景的手，“后天能不能麻煩你陪我去醫院？你有空嗎？”

　　裴景一怔，“怎么了？你身體不舒服？”

　　何田田看了看四周，“不是的，我是去那個。完事了還得回北京。”裴景一時沒反應過來，“那個？‘那個’是哪個？”何田田臉漲的透出粉紅來，“我，我懷孕了，就是去那個呀。不敢弄的太大動靜，就悄悄來這里。”

　　頃刻之間，裴景就可憐起她來，悄悄的說，“你為什么要做掉啊？生下來不好嗎？你經紀人呢？”何田田的嘴唇薄薄的，緊緊抿了一下，“就是他讓我做掉的。”裴景這才猛地想起來，曝出緋聞的正是她和那家經紀公司的小兒子。

　　幾輛車上高架橋兜了個大圈回來停在橋下，杜至聞和哥們勾肩搭背的走出來，見她倆聊的投機，就笑話她。裴景拉著何田田，“我想送她回酒店。”

　　何田田顯然沒什么話語權，兩只眼睛只是楚楚的望著帶她來的男子，那個男人聳了聳肩，很風度的比了個隨意的手勢，杜至聞一看，就笑呵呵的笑納了。

　　到了酒店，何田田下車，裴景也跟著下車。杜至聞忙攔她，“你就這么走了，我怎么跟林平年交代？”裴景回身笑盈盈的說，“有什么交代不交代的，你本來就沒碰見過我。”杜至聞急了，“小姑奶奶，這都要凌晨三點了，你不回家打算干嘛啊？”

　　裴景笑了，“這你別管了。你自己早點回家吧，開車慢點，注意安全，別讓叔叔阿姨著急。”

　　她笑的甜，話也甜，把杜至聞說的心里美的直冒泡，哎哎答應著就開車回去了。何田田住的是雙人房，隔壁間住的是跟著她來的助理。

　　兩人才洗漱完睡下，林平年的電話就來了，“你在哪兒？趕緊給你爸回個電話，他要急死了。”

　　偏是這兩人，偏是林平年打電話來和她說她爸，這是她此時此刻最不想聽見的兩個人，一聲沒吭就把電話掛了。

　　正想關機，鈴聲又響。何田田在被子里哧的一聲笑出來，“沒關系的，你接吧，我一般晚上都不怎么睡。”

　　裴景一看屏幕就愣了，13992881314，9288是個小小的密碼，那是“我愛恬恬”的拼音首字母對應的鍵盤號，1314……1314……那是在她心里默念了無數遍的號碼，那是，趙思成的電話。

　　接了電話，趙思成喂了一聲，裴景只覺得癡癡如夢，他晚上生活很規律，十二點是一定會睡的了。凌晨三點打來的電話，聲音自然帶著倦意，“不好意思，我方才睡著了，沒聽見電話。十二點多是哪位給我打的電話？”

　　她換了新的號碼，趙思成自然不認得，她沉默的聽完，才說，“我是裴景……”話沒說完，就聽見那邊傳來咔拉一聲玻璃杯摔碎在地上的聲音，接著是床咯吱咯吱的響了半天，電話嘶啦嘶啦的被摩擦了好久，他才終于說了一句，“我方才夢見你了。”

　　只用這一句話，一瞬間。裴景覺得眼眶一酸，視線頓時模糊下來。趙思成在那邊兀自說，“你現在在哪里？這些天好不好？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裴景只是拿著電話聽他絮絮叨叨的說，一句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到最后，他仿佛是清醒了，恍然意識到什么，這才停了下來，良久之后喂了一聲。

　　裴景抱著電話，咬著嘴唇“嗯”了一聲。趙思成的聲音小的不能再小，含糊不清，“裴景，我想你。”

　　何田田連抽了好幾張紙巾靜靜的遞給她，她把電話丟在被子上，哭的不能自已。何田田皺著眉頭看她，眉心處淺淺的擰了一個結，拿起電話，只聽了一下，就忙把電話重新塞在裴景耳邊，裴景正要搖頭，卻聽見他在那頭說，“我忍不了了。裴景，你回來吧，回來吧。”

　　事情接下來就不用再說了，打完電話，裴景覺得心都要飛起來了，快活的直拽著被子在床上打滾，何田田也覺得開心，開心了沒一會兒，就又有電話打進來，裴景忙著打滾，哪有心情搭理。

　　何田田幫她接起來聽了一下，就遞還給她，莞爾一笑，“你還真是個千金大小姐，走到哪里都有電話追著。”

　　裴景吐了吐舌頭，拿過電話，是柴榮，一上來連喘氣的時間都不給她，“你現在在酒店？和誰在一起？林平年說你離家出走，我又問了一圈人才知道你在這個酒店。”

　　能這么快就找到她，也是不簡單了。裴景唔了一聲，“我沒事，剛陪杜至聞試車，我現在很安全。你放心吧。”

　　柴榮難得的慌了語調，“我怎么能放心？你還和杜至聞玩飚車？他不要命你也不要命？”

　　裴景揉了揉鼻子，“哪有，他們比車，我在邊上看。”

　　柴榮這才平和下來，“沒事就好，以后少和他們在一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一下，“剛才你電話講了挺久的，我從三點半開始，打了十幾遍，電話一直占線。”

　　他的聲音很好聽，很沉穩的男中音，加上平時話很少。裴景一下子就想起來他唱K時候的樣子，黑色的呢子大衣，素黑白邊的襯衣，棕色的皮帶腕表，鑲鉆的袖扣。當天外面干冷漆黑，他的眸子卻熠熠生輝，就好似迷路時的北極星。又想起來他遞給自己的那件襯衣，還記得他卷起袖子替她收拾化妝包時，側過臉瞧著她，微微一笑。

　　那天的同學會真是個意外，她是做夢也沒想到還能再遇見他的。

　　想著想著，就忽然記起來他說的那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愛情，記起來他的呼吸觸在自己耳畔的感覺，滾燙的，讓人全身過電一樣。不由打了個激靈，忙說，“是好消息，你看你不停的逼供，害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說。”

　　聽見那邊低笑了一聲，“你說。”

　　裴景覺得喉嚨有些發干，抿了口礦泉水，“是趙思成，他打電話給我，我們和好了。”

　　到底是好消息，她說完以后心里就不再怦怦亂跳，這難道不正是她盼了許久的好消息嗎？

　　然而柴榮卻不說話，裴景也只好跟著沉默。電話里沒聲音，房間里也一絲聲音都沒有，只是聽筒里隱隱約約有風聲嗚咽。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柴榮才說，“恭喜你倆了。”

　　他說的很慢，裴景聽的很清楚，可是好奇怪，心臟就好似被魚鉤掛住，狠狠扯了一下的疼。她拿著電話發呆，自己這是怎么了？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柴榮聲音已經如常，甚至帶了一絲笑，又說了一遍，“恭喜他了。祝你和他這次能幸福長久。”

　　裴景心下那種被拉扯的疼痛感愈發強烈，不得不伸手抵在胸口，笑了一笑，口不對心的說了句，“謝謝。”她說的含糊又快，險些咬著舌頭。

　　柴榮遲疑了一會兒，說，“不客氣。”

　　不客氣……裴景覺得連胃都隱隱作痛起來，張開嘴吸了兩口氣，才重新恢復了笑，“這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今晚是我不好，折騰了你們大半夜。”

　　“這事無所謂。”柴榮接了這句話，就好似不知再說什么，開口叫了聲“恬恬。”就又沒話了。

　　裴景站起來，走到窗口，她想透透氣，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晾在岸上的魚，大口大口的呼吸，每一寸腮都在用力，卻仍舊感覺窒息。她們住在四樓，樓下是酒店后門外的小花園和停車場。

　　凌晨四點，應該是最寂靜無聲的時候。她拉開窗簾，打開窗戶，看著遠處街道的霓虹燈。

　　好像過了許久許久，感覺這電話都不存在了似的，才聽見那邊說，“別站在窗口，晚上風涼，小心感冒。”

　　裴景一驚，輕輕啊了一聲，“你怎么知道我在窗口，你在哪兒？”

　　柴榮不回答，只說，“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