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宜秀一家終于走了,這也意味著元旦短暫的假期結束了,雖然還很眷戀不用上課的日子,但是上課和宜秀所帶來的困擾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粗麄円患译x開,春雪的心情總算可以恢復正常了,就像送走一場嚴重感冒一樣。
桌子上還有早上沒吃完的半個柚子,它表面的皮早已干癟不堪,像是一個人冬天里好長時間沒抹點補水霜的皮膚一樣。春雪站在客廳里,看著那半個柚子,一粒粒的柚子粒在兩層裂開的皮之間整齊又無奈地呆著。
“桌子上有柚子,拿的吃??!”媽媽路過客廳往廚房走去。她腳下踩著一雙新的拖鞋,看上去很暖活的樣子,實際上她也沒有哪雙冬天的鞋不暖和,雖然她總在抱怨腳冷,但春雪一點也不相信。
春雪呆呆地“哦”了一聲,她本來不想吃的,但是現在像是被命令了一樣。春雪就像是接受了女王優厚的賞賜一樣,這感覺非常不好。但是沒辦法,平民是無法拒絕女王的賞賜的,哪怕她賞給你的是毒藥,也得千恩萬謝并且面帶微笑喝下去。出于這種想法,春雪還是走了過去,用手撕扯了好久,才終于把兩瓣柚子完整地挖出來了。于是帶回房間去,準備扔在桌子上置之不理的,可她終究沒那么狠心讓它們自生自滅,不,沒有自生,只有自滅,或者他滅。
春雪試圖撥開一個柚子瓣的皮,可是只扯下一塊像蒜皮一樣的東西,絲毫不帶水分。春雪又像撥蒜一樣一點點撕掉上面的皮,最終還是留了一點白色的皮在上面,好在看上去能吃了。春雪咬了一口,那些撕不掉的皮在嘴里像刀子一樣來回割著,她實在受不了了,就把它吐了出來,那刀子在最后離開的時候還是割了一刀,割破了春雪的嘴唇,留下了一條紅色的裂痕。
“春雪,去買包鹽回來?!?/p>
還沒來得及看嘴唇上裂痕,這樣的聲音就從遙遠的廚房傳來,窗戶像被這聲音吵醒了一樣,開始發起牢騷來。
二
春雪走在那個巷子的時候,狂風從巷口襲來,幾乎要把整個巷子都吞掉。春雪閉上眼睛在巷子里奮力前行,要知道,家里還等著鹽炒菜,回去晚了可不僅僅是沒菜吃的問題。
可是在這種大風天氣下跑步,簡直就像被孫悟空施了法一樣,春雪感覺自己仍然在原地沒有任何進展。好不容易挪出了巷子,大風在街上肆意縱橫,天空是很厚重的白色,那白色里又像是包裹了無盡的黑色。
天快要黑了,可它又好像在等待著什么,就是黑不下來。街上的小商店里亮起了暈黃的燈光,那燈光在風里忽明忽暗,像是在對春雪眨眼睛。春雪走到那個商店門前,一眼就看到了一包鹽。“終于可以完成差事了!”春雪這樣想著,正準備走進去的時候,就被一個雄渾又粗壯的聲音給嚇住了,“出去出去!不賣不賣!”春雪看了那人一眼,原來是個像女的一樣的男的,實際上卻是個像男的一樣的女的,很難稱之為“老板娘”的人獸!春雪那原本被大風吹得就像干了的柚子皮一樣的臉瞬間像是被放在冰箱的柚子皮一樣,實在難變換出什么憤怒的表情。
她懶得再跟這人獸講一句話,更不會問為什么,要是真問了,不是自己找罵嗎?誰知道發什么神經,不賣就關門??!沒錯,像你這樣,早晚會關門!
春雪一路發著牢騷,大風吹落了她眼睛里的東西,春雪感覺到了她臉上有一粒發熱的小珠子滾過,沒過一會兒她就覺得委屈了,自己憑白無辜被吼了一通,憑什么呀……可是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受了委屈就回去向爸爸媽媽訴苦,等著爺爺奶奶的安慰,準確地說,現在已經不是小時候了,沒有人會因為這點小事來安慰自己,更何況,這也確實沒什么好安慰的。春雪想,要是換成了向葵,不是在店門口大鬧一番,就是回去對她媽大講特講,直到心情平復為止,事實上,這兩種情況是會同時發生的。
春雪又走了好遠都沒有看到賣鹽的商店,只得去超市買。當她終于買到鹽的時候,她卻沒有什么來之不易的喜悅。
推開家里的門,一股暖氣迎面而來,春雪受不了那么大的溫差,不自覺地吸了吸鼻子,然后馬上關著門,不是怕暖氣跑出去了才關得那么快,而是怕暖氣跑出去了而被媽媽說才關得那么快。
“怎么現在才回來啊?菜都不能炒,都放涼了?!贝貉┑膵寢屇眠^春雪手里的一包鹽,面帶微笑地發著勞騷。
春雪縮回手來,把凍得失去知覺并發著紅的兩根手指縮進溫暖的拳頭里,只是說了句:“商店關門了?!闭f了就覺得自己說的多余了,對方拿著鹽,根本就沒有要聽的意思。當春雪買到鹽的時候,春雪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只是自己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了。
回到房間,春雪又覺得冷了,客廳的溫度和房間里的溫度實在相差太大,但是她還是寧愿待在自己的小房間里。那撥的一半的柚子在桌上顯得更加干癟,春雪一進去,就直接把它扔進了拉圾桶。為什么自己要強迫自己吃掉那塊兒柚子?
三
“是不是自己太沒用了?連包鹽都買不好?!?/p>
春雪望著窗外發呆,天空或許依然是那種包裹著黑色的白色。隔著厚厚的玻璃,春雪看到了窗外搖晃的樓房,玻璃用力地抖動著,連它也在努力地發泄著心中的不滿。房間里沒有開燈,顯得有些昏暗,春雪喜歡這種在黑夜中的感覺,像是擁有一個沒有人會發現和干擾的小空間一樣。
在春雪一個人靜靜地享受著這黑夜的寧靜時,冬天里一場久違的雪拉開了序幕。
春雪早早關上了燈準備睡覺,睡覺之前她看了看外面的世界,一片片可愛的小雪花靜靜地落在窗臺上,然后安靜地睡著。
地上鋪上了一層白色的地毯,一個黑衣少年在雪地上走過,他抬頭看了看一個剛熄滅燈的窗戶,開始輕輕地拍打手中的籃球。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腳印和一個又一個圓圈……這些印子像一個小小的圍墻,守護著春雪沉睡中的夢。
四
許亦彰站在簡陋的陽臺上,看著對面的小屋上白色的屋頂。這附近的人都離開了,安靜得就跟這雪夜一樣。他抬了抬頭,天空是白色的,讀不出任何意思。記憶中每一個下雪的夜晚,外面的世界都那么明亮。
樓下有開門聲,許亦彰踩著木頭做的樓梯哐當哐當就下去了,一圈圈小雪花在父親頭上粘著。他父親露出了憨憨的笑容,從那件舊得發亮的藍大褂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串新鑰匙遞給許亦彰?!敖o!”父親說完就一手拿著鑰匙放在半空中,一手放在鼻子上,吸了吸鼻子。“爸!”許亦彰的聲音托長了好久,才接過鑰匙,他把鑰匙握在手里,鑰匙還是熱的,他久久說不出話來,只覺得眼睛酸酸的。
“上次咱倆看的房子我買下來了。就是還沒裝修?!备赣H走過來,用手拍著兒子的背,很自毫地說:“你小子,現在都比老子高了,爸現在搭不夠你的肩膀了!”
許亦彰低下頭,撇著嘴笑著,像是努力地在咽著什么,然后他小聲地說:“干嘛買房子,我覺得這兒挺好的?!?/p>
父親開玩笑地說:“你不要算了,我兒媳婦兒會要的?!?/p>
“你兒媳婦兒在哪兒都不知道?!痹S亦彰貧著嘴。
這可以是最冷的雪夜,也可以是最暖的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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