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窗口,來了一陣冷風。秋天也許也到了末尾,因為天空開始變得很清很遠。在白天里,熱氣消去,但陽光卻越發地烈,曬在人臉上,烘得人張不開眼。
本來就小的眼睛,讓苛多感覺世界變得更小,只有走在前面的行人入了他的視線,但留給他僅得一個背影。她們如何阿娜多姿,也不在此刻展現。
手里提著袋子,他渾身肌肉都緊張地抽動,腳步快得要命,這是行走,但是一種平和的跑步(他是這樣覺得的,夠詩意吧。),在人群里突兀得很。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圍著他旋轉,旁邊形形色色的人都是為了他的存在而襯托。襯托出他的獨一無二,他的無可替代。而路上的行車就顯得很生冷,沒有一絲生氣,全在機械和油膏的作用下,遵循著人造出的規則沖撞空氣,或者在某個時間沖撞上它們的同類、人、甚至樹木和墻。那樣的后果可就它們知道了。
他要去哪呢?他自己也沒有目標,只是帶著自己的家當——換洗的衣服,在這個城市的這條路上走著??赡苡腥擞X得這樣的行走應該會有個好心情,一個享受的心情,但苛多的心里已經長滿了荒草,實在沒有留給花朵和詩歌的位置。他覺得自己是應該匆忙的。
一個廢棄的超市,它前面的空地里停著好幾輛的小車,有三兩個孩子在車頭的位置玩著悠悠球。超市大門關著,墻上打著大大的一個“拆”字,垃圾堆放在字下面,風過來還能讓上面輕輕的塑料袋慢慢地轉幾個圈呢。這又是一個沒有生氣的建筑。
關了門,也就沒法進去了,獵奇心驅使的苛多突然想爬到超市樓頂上去,因為他已經很久沒到過不設欄桿頂樓了。超市的左邊橫放著一個竹梯,給了他爬上去的暗示。而看來這已經被打上拆除大字的樓房,現在是沒人關注的,那么到上面去,也不會有什么阻攔的。
他將梯子豎立起來,就搖搖晃晃地爬了上去。地面的小孩子看到這邊有人做著這件很驚險的事,就圍繞過來,看著苛多的鞋底一步步高升,然后踏上樓沿。有個孩子呼了聲:哇,好厲害!苛多往下看,覺得好像他們也有跟上來的想法,就叫他們別圍著了,我是做工的。這顯然是個大人愛說的謊。
樓頂很大,鋪著黑色的隔熱層,放眼看去遠處有著一個用宣傳帶支起來的蓬子,里面似乎躺著一個人。環顧四周,并沒有更多的東西和人——除非把被雨水淋爛的衛生紙也算上。
他輕輕地走過去,近了才確定那的確是一個人,躺在蓬子的陰涼下面,不知是死是活。但看到那人長而亂的頭發和身上又臟又舊的衣服,枕著兩個礦泉水瓶,他肯定這人肯定是活著的。這人是個乞丐,而乞丐的命都是很硬的。
居然來到了一個乞丐的領地,唉!找個地也那么難,下去吧??炼噢D身要下去,回到剛剛的位置。
剛剛把腳探下去,還沒踩穩在梯子上,突然爆炸了,嚇得他差點從樓頂掉下去。定了定神,他才發現那不是爆炸,而是那個乞丐醒了。他大喊了一聲,很像炸藥點燃后的聲音。
神經??!想想看他不可能沖到這邊對他撒潑,苛多對著他大喊一聲:“神經??!”然后繼續下梯子,心跳還沒緩和下來。
“轟”!他的頭突然被一個瓶子打中,隨即是乞丐的一句大罵:“咪咪嗎嗎,神經??!你他媽的才神經?。 ?/p>
這一個瓶子和這一句話,讓苛多怒火中生,看到站起來的乞丐,比量了一下他的力氣,覺得自己可以打倒他,就收回下走的腳,重又爬上了樓頂,沖著他跑過去,打算好好教訓這個小子。
而不想,乞丐也往他沖了過來,兩人一碰到對方,立刻扭打起來。苛多撲倒了乞丐,乞丐緊緊抱住他的腰,使他喘不過氣來;苛多給了他一拳,乞丐還給他兩巴掌。倆人在樓頂上滾動著,互相給對方自認為最有力的打擊。
前面說過,這樓頂是沒有欄桿的,兩人這樣子滾動,很容易地就到了邊沿,但他們就算是在打斗中,還是能分辨出方位,每一次到了危險的位置,都能自覺地相互退回到安全的地方。但打斗是依然的。
這樣近身的打掐,顯然是難分勝負的,反而把兩人的力氣弄得所剩無幾。倆人都揮動不了拳頭,打在身上也像打棉花一樣無力,最終,倆人分開,躺在樓頂上,面向天空,喘著大氣,哈哈大笑起來。
“想不到我竟然和一個乞丐打架!”大笑完畢,苛多自言自語。
“想不到我竟然和一個神經病打架!”乞丐也自言自語。
“你——還想再打是嗎!”苛多大氣,起身指著他說。
“打就打,誰怕誰??!”他也起身指著他。
“唉,算了吧!”對視一刻,苛多又躺了下去,“你打不過我,我打不過你,別浪費力氣了?!?/p>
“也是,不過這么活動一下也不錯?!逼蜇は袷窃趯W他,也躺了下去。
天空中,一朵云把太陽飄過,剛好把太陽擋住。那是一朵很厚很白的云,好一會兒才走過,重又露出陽光。
“你叫什么名字?”乞丐首先問道。
“苛多?!?/p>
“做什么的,怎么跑到這上面來?!?/p>
“我就是——到處走走,心情不好,到一個新地方透透氣。”
“有什么心情不好的,跟家里鬧翻了?”乞丐追問。
苛多用手擋住刺眼的陽光,不回答,反而問:“你呢?這上面又不會有人給你東西吃,干嘛不找個人多的地方,像市中心……”
“喂!”乞丐一下子又不高興了,“你真當我是乞丐啊,我是離家出走的,錢花完了,剛剛去快餐店里偷出來一只燒鵝在這里吃完,想睡個覺,被你吵醒了。又被你說成神經病,所以,然后,就跟你打了?!?/p>
“還有燒鵝,什么世道?。∑破茽€爛的乞丐還有燒鵝吃……”
“喂!我真不是乞丐!我就是一個月沒換衣服,吃的還是不缺的?!?/p>
“哼哼,還挺得意,偷東西你應該很在行吧?!?/p>
“還行。”
他們在這個超市的樓頂上聊著,苛多知道他叫因由,是本市人,因為跟家里吵了架,已經出走一個月。
“我走了,你繼續在這里呆著吧。”太陽已經要落下,苛多不想在這里過夜。
“你到哪去,住賓館?”
“可能吧,不過你別想讓我也給你開房或者跟我一起睡,我沒閑錢,而且我有潔癖?!笨炼嘁呀泚淼搅颂葑舆?。
“我才不去賓館。我是想說,我看你人不錯,想帶你去個更好的地方呆一下。那個地方只有晚上才能去,而且對心情不好的人,perfect!”
“什么地方?”
“去了就懂了,反正不花你多長時間,再說你還沒吃飯吧?”
苛多覺得他又有了偷吃的想法,不想同流合污,就找了個借囗開脫:“我習慣一個人吃飯,你自個兒去吧?!?/p>
“那也行,你去吧?!?/p>
苛多就踩著梯子下去了。因由看著他的背影,在淺色的夜幕中笑了。
看著吧,你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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