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醫(yī)生說,是鄰居打的急救電話。他們迅速趕到老張的住處,那時老張已昏迷。在他的右手里,緊緊抓著一個發(fā)卡。
說完,醫(yī)生從抽屜里拿出那個發(fā)卡,“這個就交給你好了,我們也不知道這個是否和它突發(fā)心臟病有關。”
那是一個深紫色的發(fā)卡。過圣誕節(jié)的時候,林夢蝶讓我買過一個發(fā)卡送給她。那也是深紫色,和這個一模一樣。
“現(xiàn)在老張怎么樣?我是否可能進去看看他?”我問。
“剛才醒了過來,現(xiàn)在又昏迷。”醫(yī)生說,“實話告訴你,他的情況十分危險,隨時有可能死亡,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好像沒有求生的欲望。我的意思你明白嗎?他自己不想活了。”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他為什么要這般輕生。
“對了,光顧著和你說他的情況,還沒有問你和他什么關系?”醫(yī)生說,“當他醒來的時候,我問他怎么聯(lián)系他的家人,他告訴我,他沒有家人。然后就對我說了一個電話號碼,讓我打這個。也就是你家的號。”
“他的確沒有妻子,沒有孩子,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和他最親近的人。我只是和他很熟,算是朋友。”
“忘年交?”
“可以那么說。”我勉強笑笑。
“他什么時候能再醒過來?”我問。
“這要看他的意志,有可能他再也不會醒過來。我這樣說你可明白?”
“明白。”我說。
“那好,你在這里等著就行了。如果他醒過來,我們會通知你。如果他今晚都沒有醒過來,那以后也不會醒了。”
下完這個結論,醫(yī)生就離開了。
不多時,林夢蝶匆匆趕來。我通知的她。
“老張還好吧?”她要比我平靜鎮(zhèn)定得多。
“很不好,醫(yī)生說醒過來都不容易。即使醒過來,也很難熬過今晚。他自己已放棄。”我很悲痛的說。
我可以容忍活著時人生的不幸,但我很哀嘆生命的凋零。
“人人都會有這么一天,包括你和我。你不必這般悲痛。”林夢蝶安慰我。
“我要去看看他。”我說。
隨后我來到病房外,隔著玻璃,看到躺在那里的老張。他很安詳,很安逸,再也不必承受生的苦難。
我應該慶幸才是,但我的心卻痛的無以復加。
我和他并沒有什么血緣關系,但他也是我身邊的人,我們是朋友,很熟。而他一下子要離開這個世界,我深感傷痛。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心其實很脆弱。
“我很想流淚。”回來見到林夢蝶,我實話實說。父母離異我都沒有哭泣,我本以為我很堅強。
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林夢蝶的內心世界要比我堅固得多。她也剛剛失去母親,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掉一滴淚。當然,或許她哭泣的時候我沒有看到。但至少當著別人的面,她一直平淡如水。
她注意到我手中的發(fā)卡,神色略驚愕,既而恢復正常,“這個發(fā)卡怎么在你的手里?”她問。
“是醫(yī)生給我的,他說老張病發(fā)的時候,手里緊緊攥著它。”我答。
“這是我送給他的。他說當年,他也送過一個一模一樣的發(fā)卡給我的媽媽。他說,媽媽也喜歡深紫色的發(fā)卡。”她說。
“你知道我現(xiàn)在想到什么嗎?”我突然問她。
她脫口而出:“睹物思人。”
我緩緩的點點頭。老張病發(fā)時,一定想到林夢蝶的媽媽,那個畫卷中美若天仙的女子。
很晚的時候,老張才醒過來。那時外面已是深夜,我和林夢蝶都沒有回去。我們在外面守著他。
醫(yī)生通知我們說他醒了,要見我們。看醫(yī)生的神情我們明白,這或許是他最后一次蘇醒了。
隨后我和林夢蝶一同走進病房,看到躺在病榻上的老張。他神色平靜,一點倦容與恐懼都沒有。
“醫(yī)生是不是說要快要死了?”他口吻平淡的問我們。
我很悲傷的點了點頭。
“人人都遲早有這么一天的。”他緩緩的說,“我倦了。”他哀嘆。
“你在那邊會見到我的母親,她會等你。”林夢蝶對他說。
“是啊,我快要見到她了。”他長長的舒一口氣。
“等我死了,你們就幫我把書店里的書送到學校去。”
“我們會的,你放心。”我說。
“你還有什么想說的?”林夢蝶問他。
“我這一輩子,孤零零的來,孤零零的去,了無牽掛,也就這樣了。我沒有妻兒,在臨死的時候,身邊有你和如文,我應該感到慶幸了。尤其是夢蝶你,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還能見到她的女兒。其實我心里明白,你知道嗎?其實我心里明白,你的媽媽并不愛我,她愛的是另外一個男人,當初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知道了。所以說,在那邊,她是不會等我的。你們用不著安慰我。只要我愛她就足夠了。”
“好了,我累了,你們回去吧。”他說了最后一句話。
我和林夢蝶看他最后一眼,然后我們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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