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莫名其妙的厭倦

　　有時候陸子喬心里特別煩躁，不過到底煩什么，她自己也說不上來，也不好意思跟身邊的人亂發脾氣。

　　可越是這樣，她就越心煩，有時候，她只希望身邊的人越少越好，這樣，她至少不會覺得孤苦。妹妹，戀人，朋友，他們就像影子一樣，形影不離的陪著她，順著她，遷就著她，她實在是挑不出理。有時候陸子喬也心疼他們跟著自己受罪，既然生病的是她，那么所有的苦難就應該由她自己承擔，而不須任何人被牽連。畢竟，離升學考試只有幾時天了，她希望他們能專注于自己的學習，考出最好的成績，而不是為她浪費寶貴的時間。

　　一個谷峰陪伴的晚自習，陸子喬心里默默的念叨著妹妹、谷峰和柳屏這幾個人，突然計上心來。看著身邊無辜的戀人，她舍不得，可是她必須舍得，因為殘酷的現實告訴她，她陪不了谷峰一生一世，所以只能選擇讓他早點離開。理了理思緒、定了定神后，陸子喬撕了張紙，寫了一句話，遞給谷峰，兩個人就開始聊起來。

　　“謝謝你一年多以來，一直無怨無悔地關心愛護著我，我很感動，但事實上，我已經厭倦你，而且也不再需要你，我們分手吧。”陸子喬的第一話，就已經言不由衷到讓自己都看不下去。“是不是怕我離開你？不會的，我會一直守護你的。”看到戀人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語，谷峰楞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少廢話，趕緊分手，你多一秒在我旁邊，我多受一分罪。”這個時候，陸子喬知道自己一定要硬氣，否則，這幾天的規劃就好前功盡棄。“是不是擔心連累我，不會的，相信自己，你會好起來的，我們會一直好下去，好到老的。”“你不同意分手，那么從今天開始，我不吃藥，不打針，不學習。”害怕被戀人的柔情蜜意打敗，她竟然開始用威脅的語氣說話。“你給我三天時間，讓我想想。”看到陸子喬開始動真格，谷峰只能用緩兵之計，等跟陸子欣商量之后，再決定如何面對這樣的問題。

　　這場對白之后，兩個人都無心學習，卻不希望對方擔心，于是都裝作一本正經地在看書。好不容易熬到晚自習結束，陸子喬第一次丟下谷峰，跟妹妹一起回宿舍去了。谷峰則悵然若失地走了，不過，他并沒有立即回自己教室，而是跑到柳屏的教室，氣喘吁吁地對柳屏說：“陸子喬說厭倦我了，要跟我分手，怎么辦？”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柳屏沒有感到驚訝，并很快猜測到好友的心思：“陸子喬是很善良的女孩子，你這么好，她怎么可能厭倦你？她一定是不想連累你，才要分手的。”“我就是擔心她胡思亂想，所有才跑來和你商量對策的。她說，如果我不同意分手，她就不吃藥，不打針。”“這還有點麻煩。要不你先回宿舍休息，我回宿舍找子欣，問問她怎么辦？”“嗯，好的，再見。”

　　快要熄燈的時候，柳屏去陸子喬宿舍找她，跟她聊了一會之后，就徑直去了陸子欣宿舍，把陸子喬要和谷峰分手的事告訴她。陸子欣嘆了口氣，說：“我知道我姐不是真的想分手，可是她從小就倔強，想到的事就一定會盡全力做到，要不你就勸谷峰不要再堅持了吧！”“可是她們是相愛的。”柳屏怎么舍得好友在人生的最低谷，又失去自己朝夕相處的戀人。“現實和命運面前，相愛有什么用？”“難道就沒辦法讓陸子喬改變決定？”“沒辦法的，我對我姐非常了解，她是個處處替別人考慮的人。”

　　第二天早晨，柳屏把陸子欣的意思轉述給谷峰。這個意見讓谷峰痛苦不堪、心如刀割，他怎么舍得在戀人最無助的時候離開她？可是，如果不答應她，谷峰又怕陸子喬真的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而不吃藥，照她目前的這個情況，已經禁不起折騰了。

　　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聽坐陸子喬后邊的男生偷偷告訴陸子欣說，今天陸子喬似乎心疼的厲害，可就是沒見她吃藥。谷峰知道，子喬跟他杠上了，他心疼她，可是卻不能為她減輕絲毫痛苦，他恨老天為什么要殘忍地剝奪花樣少女的健康？他恨病魔為什么不能繞道而行？他恨醫學，為什么還這么落后？慌亂中，他寫了一張紙條讓陸子欣帶給陸子喬，紙條上寫著：子喬，你安心吃藥吧，不管你有沒有厭倦我，我都會按照你說的做，下午等我一起吃飯，這算是分手前我最后的請求。

　　中午吃飯的時候，陸子欣問姐姐：“姐，你為什么非要這么做不可？有他陪著你不是更好么？”“我也希望他永遠陪著我，可是我不能永遠陪著他。既然我不能永遠陪著他，那么我就不應該霸占他，不是嗎？”聽到這句話，陸子欣竟然一時答不上話來，許久才憋出一句話：“你一定要堅強。”“可是在事實面前，堅強有什么用？”陸子喬說這句話的時候有怨氣，怨氣來自于她對命運的無可奈何！

　　放學后，陸子喬像第一次等待谷峰那樣，焦急而又期待。想到這個她傾心喜歡了一年的男孩子就要離她而去，她的心就隱隱作疼，想到這輩子不會遇到比他更加珍惜她的人，她就傷心地想要落淚。

　　不一會，谷峰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過來，只是他這次沒有當初那么歡喜，心情也特別沮喪。一路走出來，他們幾乎沒有幾句話，谷峰只是默默地帶戀人去吃他們經常吃的石鍋拌飯，蛋卷。吃飽喝足后，他們又去了陽仙公園。清明節過后的陽仙公園，就像一位剛剛含苞怒放的姑娘，美麗、熱情，花兒微笑，蝴蝶飛舞，絲毫不懂今日的傷悲。西邊，從樹影中露出幾道霞光，似乎在恭迎這對幸福的小戀人。

　　雖然很享受這樣的時光，但是陸子喬還是裝作不耐煩地說：“分手哪需要這么復雜的程序？”“說好了，最后一次聽我的！”谷峰的語氣還是那么堅定而不容置疑。陸子喬只好乖乖的跟著他一路前行。最后，他們在陽仙湖湖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這是他們以前約會時經常逗留的地方。在這里，他們十指相扣，相依相偎，然后順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聽鳥唱蟲鳴，看夕陽西下；在這里，谷峰會給陸子喬講很多曲折的故事，從這些故事里，陸子喬能領悟到很多道理，心胸變得開闊，意境變得堅強；在這里，谷峰指著那片美麗的天空，給她編織美輪美奐的夢，許多時候，陸子喬都沉浸在這樣的夢境里，不愿醒來。

　　過了一會，谷峰終于開口說話：“子喬，我要怎么做，你才會讓我繼續守在你身邊？”“不再相愛的人，留在彼此身邊不過是一種精神折磨。”“莫非是我做的不夠好，不夠多么？”“可是你做的越多越好，我心里就越不踏實越難受！”“你終于說出你的真心話了！子喬，你要堅信，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坎，你一定會走過去，我們會一直好下去的。相信我！”這幾句含情脈脈的話，瞬間抵達陸子喬最脆弱的內心，讓她沒法再倔強，也沒法再偽裝，更沒有底氣再蠻橫無理，她只是默默的流淚。接著，谷峰依然很耐心的開導她，當谷峰的話擊再次擊中陸子喬受傷的靈魂時，她竟然嗷嗷地大聲哭起來。谷峰并沒企圖阻止戀人的哭泣，他只是將她攬入懷中，任憑她放任自己的情緒。

　　等陸子喬的哭聲緩和下來，谷峰才繼續說：“子喬，如果我在你身邊，會給你帶來那么大的壓力和痛苦，那么，我愿意和你分手，今天，是我們作為戀人相處的最后一天。從明天開始，我不再是你的男朋友，你也不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我希望，我們還是好朋友，就像你跟柳屏一樣，可以么？”“嗯，好的！”聽到這幾句話，陸子喬眼前一亮，像是卸下一個沉重的包袱。“我還有最后一個請求！”“什么請求？”“如果哪天你的病好了，請允許我重新回到你身邊，好么？”“好的，一定會的！”然后，陸子喬靠在谷峰的身旁，看著前方，笑了，因為擺在她面前的，依然是一個會讓她深入到骨髓的美夢。她鄭重地做了一個決定，一定要積極配合醫生治療，好好學習，將來的某一天，爭取和谷峰一起天荒地老！

　　最開心的還是谷峰，因為他依然還可以留在陸子喬身邊，雖然用的是另一種身份，但是，只要能繼續關心呵護他愛的女孩，是不是男朋友又有什么關系？最讓他欣慰的是，陸子喬從此放下心結，會以更積極的心態面對每一天。晚上，陸子欣和柳屏聽到事情最后的結局，都由衷的笑了，同時也非常佩服谷峰能想到這么兩全其美的辦法。從這之后，陸子喬的心踏實很多，她開始用真正陽光的心態，去迎接每一次暴風雨的來臨。

　　六月份初，又是一個校刊出刊的日子，主編吳雨晴親自給陸子喬送來一本。沒等陸子喬問清來龍去脈，吳雨晴就已匆匆離開。她沒追出去，只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翻閱著，當發現當前校刊的水準一點都沒有下降時，陸子喬很欣慰，畢竟，吳雨晴是她親手栽培的，這直接證明了她的觀點——知識、能力和信仰是可以傳承的。最后，她的目光在這期校刊的特約作者上停留下來，她非常詫異，升學考試即將到來的緊要關頭，谷峰竟然背著她，做了這期校刊的特寫。

　　不可否認，這些溫暖的文字，如涓涓流水，滋潤著她即將枯萎的心。每當疲倦的時候，陸子喬就會翻閱這些故事，然后極力想象戀人精心為她編織的未來，內心就會慢慢變得明朗起來。她開始期待未來，期待有一天，她能掙脫生老病死的束縛，翱翔在命運的天空。

　　就這樣，陸子喬三天一小痛，五天一大痛，不過好在藥物暫時還能鎮住，因此，每天學習生活還沒有大問題，加上親情、愛情和友情的細心澆灌，所以她還算是幸運的病人。至少生活和命運沒有將她徹底遺棄。

　　她的日記中有這個一段話：感謝父母，給我生命，撫養我長大，讓我有機會播種夢想，體驗生活，迎接每一個挑戰，完成這趟神圣的生命之旅；感謝子欣，讓我細數童年的時候總會有數不盡的樂趣；感謝谷峰，給我勇氣和力量，讓沉醉在雨季的我，也敢和命運勇敢地拼搏一回；感謝柳屏，我的每一個感覺都有人與我分享，我最無助的時候都有人陪伴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