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兒毫無征兆地哭泣,徐柳十分痛心,連忙急切地問道:“喬喬,怎么了?”
“我得病了,心臟病。”陸子喬委屈的回答,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傻瓜,得了病,治好不就行了么?”徐柳順口答道。不過短短的一句話,竟然在陸子喬心里翻起巨大的變化——她感覺像是在無邊的黑夜里,突然看到一束希望之光,照在她奄奄一息的生命上。隨之,她的哭聲也停止下來。
下課后,陸子欣過來看姐姐,徐柳忙問:“欣欣,你體檢順利吧?”“嗯,順利。”“那你趕緊回教室上課,我現在就帶姐姐去醫院!”“嗯,好的,媽媽、姐姐再見。”然后,陸子欣就真的回自己的教室去了,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場面。
原以為徐柳會把女兒帶到人民醫院,但是,徐柳卻把她帶到一個私人醫院——中山醫院,中山醫院的副院長是陸劍鋒的表弟江益民,所以診斷結果相對來說會更可靠。在中山醫院的院長辦公室里,江益民看到徐柳很吃驚:“表嫂過來有什么事?”“昨天,陸子喬的學校升學體檢,說她的心臟有雜音,今天又去人民醫院檢查,被確診為風濕性心臟病。”“這種結論不能亂說,有雜音不一定是心臟病,先檢查一下。”了解情況后,蔣益民馬上把她們帶到醫院最好的內科醫生蔣云峰的診室。
蔣云峰用聽診器給陸子喬來回聽診了幾分鐘,然后還問:“是否經常感冒,是否經常呼吸困難,是否經常莫名的心跳加快。”陸子喬說:“是,上個學期以來就有這種情況。”“哦。”“是不是真的會有心臟病?”陸子喬僥幸地問道。“先檢查了再說。”接著,陸子喬又做了一系列檢查,最后蔣醫生確定陸子喬的確有風濕性心臟病,而且已經潛伏七八年了。
確診后,陸子喬問:“這種病能不能治好?”“一般心臟壞了藥物是很難恢復的,只能通過瓣膜置換手術診治。”“手術后就可以完全恢復心臟功能么?”“肯定沒有原來的心臟好用。”“手術得多少錢?”“七八萬吧。”聽到這個天文數字的醫藥費,陸子喬很自然地放棄了手術的可能性,她的母親已經夠苦了,她又怎么忍心加重母親的負擔。
隨后,蔣醫生給陸子喬開了一些護心臟的藥,包括阿司匹林,青霉素等系列藥,另外還有青霉素和針筒,拿到藥品之后,蔣醫生讓她到注射室注射青霉素。青霉素?這在陸子喬的記憶中是一個與死忙直接掛鉤的名詞,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她班上有位沈姓同學發痧,到附近的診所治療,聽說注射青霉素后當場死亡。
陸子喬想拒絕,可看到為之操勞的母親,她又不愿意再生事端,因為從接受那一個可怕地事實開始,她就學會了順從,順從命運,尤其要順從醫生,做一個優秀的病人。畢竟,她心里有那么一線希望,可是此時此刻,這一線希望竟然化作死神,一點一點地逼近她。
護士很快配好試驗針,然后表面無情地向陸子喬靠過來。她看到那支又細又長的針,整個人就已經癱瘓了大半,她本能的想逃走,可是理智又告訴她不能走,最后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護士把針頭扎進她的手臂,接著一陣強烈的局部劇痛來臨,她好想哭。最后,陸子喬靠著墻壁蹲了下來,她需要支撐的力量,而此時她的母親也扶不起她。
大約一刻鐘后,護士又換了一個大針筒,叫她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說要打屁股針。陸子喬估計這便是記憶中的死亡針,然后她幾乎是用一種視死如歸的心態,正襟危坐在板凳上。等這一針結束之后,陸子喬昏昏沉沉,全身無力,最后是護士和母親扶她到隔壁的病房躺下。病床上的陸子喬猜測,她的小學同學臨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有些昏沉,但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識思維。這點意識足夠讓她留戀她身邊的所有人,媽媽、谷峰、妹妹、柳屏,她舍不得他們,想到即將舍他們而去,一顆眼淚從陸子喬的眼角流出。
陸子喬就這樣默默的回憶著、眷戀著,然后靜靜等待死神降臨。慶幸的是一段時間之后,她驚喜地發現,自己竟然慢慢地復蘇過來,之后看到旁邊的母親,一臉的心急如焚,她深感歉意。從這一刻開始,她下定決心,就算生活再痛苦再絕望,也必須堅強,即使不堅強,也要偽裝堅強,為了母親,為了所有愛她的人。
青霉素注射完畢之后,她們又回到內科一室。蔣醫生問陸子喬:“注射完了么?”“注射完了,還有其他事么?”“沒事了。記得按時按量吃藥,以后每天上午下午都要到你們校醫務室注射青霉素。”“好的,我記住了。”陸子喬禮貌地回答。“要保持樂觀的心態,疾病才會好得快。”在她們即將出門的時候,蔣醫生又急切的冒出一句話。
跟江益民道別后,她們開始往回走,走到醫院附近的水蘭橋時,徐柳突然想起雨傘被落下了,于是讓陸子喬原地等候,她回醫院拿。天氣本來陰涼,母親走后,陸子喬一個人蹲在橋邊,一陣寒風吹來,一種揪心的寒冷,讓她永生難忘。
回到教室,陸子喬看到座位上擺滿了各種零食和水果,心里很是感動。不大一會,陸子欣、谷峰和柳屏聞訊過來,圍著她噓寒問暖,充滿了擔心和愛憐。陸子欣說:“姐,我把書本帶過來了,今晚我陪你上自習,明天谷峰,后天柳屏,這樣輪流來,怎么樣?”“哦,那謝謝各位了。”關鍵的時候,陸子喬竟然客氣起來。“客氣啥?有我們做你堅強的后盾,什么妖魔鬼怪都會繞道而行的。”谷峰給戀人打氣說。“就是。谷峰的小說里,妖魔鬼怪都是蝦兵蟹將。”聽到妖魔鬼怪,柳屏忍不住打趣道。
鈴聲響起后,谷峰和柳屏便各自回教室了。隨后,陸子喬倒了一杯溫水,把今晚要吃的藥一顆一顆地吞下。沒隔多久,藥勁上來,她感到陣陣困意,竟然又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留下旁邊的陸子欣,一臉無奈,不知如何是好,不過,看姐姐睡得很舒服,她便開始專心做作業,畢竟,再過兩個月就要升學考試了。
第一節自習課的下課鈴,將陸子喬從睡夢中驚醒,懵懵懂懂中,她看到全神貫注的妹妹,想起自己最近落下的功課,開始有些著急,因為無論如何,考市里最好的高中,都是她期待已久的,也是她母親期待已久的,她不能這樣荒廢的學業。可是著急歸著急,一時之間,陸子喬根本無法靜心學習。
萬般無耐之下,她只好拿出筆記本。自從她父親走后,陸子喬就習慣在日記里傾訴。一些不能跟他人分享的憂慮和彷徨,她都可以用寫信的方式,說給天堂里的父親聽。她相信他一定能感知到,也一定會為她保駕護航。今晚的信她是這么寫的:
父親,好想你,你在那邊好么?今天去兩家醫院確診了,我真的病了……那時候,我的世界天崩地裂、轟然坍塌。不過,媽媽的一句話讓我重新燃起一絲希望,所以,我一定會繼續努力學習,讓將來的自己更加有經濟實力,這樣至少在將來病危的時候可以抵擋一下。可是我又擔心,如果等不及我長大,等不及我考上大學,我就因病離世而去,那我現在的勤奮還有意義么?其實,我還是有那么一點慶幸的,如果真那樣的話,我跟你相聚的日子應該就不會遠了,到時候,我陪爸爸,欣欣陪媽媽,完美極了!
合上日記本之后,陸子欣遞過一張紙條,然后姐妹倆一人一句聊起來。
欣:姐,我知道你心里很苦,但是也不要把自己鎖在日記里,有什么可以跟我們說,我們會很耐心傾聽的。
喬:呵呵,我沒有鎖住自己啊,只是日記一直是我向來的習慣,不管有沒有這回事,我都會記錄當天的事情的。
欣:這兩天看你總是沉默無語,我好難過。
喬:不要難過啦,可能是有些累吧,不想說話!
欣:姐,我們是雙胞胎,所以你不孤獨,你說的話我都會懂的,你不要總一個人憋著扛著,這樣會很累的!
喬:怎么會?有你們的陪伴,我感動都來不及,怎么會自己忍著?
欣:那就好,我知道我姐最堅強了,一定會挺過去的。
喬:會的,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了。快學習吧,我落下很多啦。
欣:好的,姐姐開心,愛你!
一段真誠的心靈對白之后,陸子欣釋然了,陸子喬也開始安安靜靜的學習。
第二天吃完早餐后,陸子欣陪姐姐去校醫院打青霉素,并看著姐姐把藥吃了后才回到自己的教室。接下來幾天,他們三個輪流照看著陸子喬,并且對陸子喬吃藥的種類和量知曉的一清二楚。親情、愛情和友情的陪伴,讓陸子喬的心越來越平靜。尤其是第三天母親帶著許多家雞蛋來看她時,那雙哭紅的眼睛,讓陸子喬終于深刻地意識到:病在兒身上痛在娘心里。于是陸子喬決定,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要堅強勇敢,并且最大限度地防止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到身邊的人。
這么想之后,陸子喬心情開始好轉,每天還能正常上課學習。偶爾呼吸困難、心跳加速或者心率異常的時候,她會吃一些相關的藥來緩解痛苦。另外,每天去校醫院注射,需要走一段比較遠的距離,陸子喬覺得很麻煩,也很浪費時間,所以,她特地跟校醫學會了注射的方法,之后她便開始自己給自己注射。特別是有一個早晨,可能針扎錯了位置,當她推動注射器的時候,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于是,她不得不把針拔下重來。等完成這次注射的時候,她發現眼淚竟然自己流出來了。
心情沮喪的時候,陸子喬也會自己生悶氣,然后,憤怒地把所有要吃的藥全都倒在手上,接著全部塞進嘴里,滴水不進,并且便強行往喉嚨里咽,結果因為阿司匹林的藥性太重,硬吞不下,于是又吐出來,然后她又強行往下咽,這么反復幾次還是沒咽下去之后,她才不得不喝口水。當然,只有自己的場合她才敢這么做。
時間緊迫,特別是升學考試在即,大家還要小心翼翼地陪在她身邊,陸子喬有些過意不去,于是,她只好把自己的慌張深深的埋藏起來,每天以笑臉示人,讓大家只看到她積極向上的一面。許多同學都說她很樂觀,跟平常沒兩樣,不像病人。
聽了這些話,雖然有些無奈,但是陸子喬還是倍感欣慰,不過雖然自身的困境無法解除,但是能夠盡量減少其他人的憂慮也是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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