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第六章】當時只道是尋常

　　靜默的重華殿，從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道傍晚的最后一道彩霞，夏婉只是獨坐殿中。皇上朝政不忙的時候也經常會來看夏婉，可是夏婉心中總覺得缺了什么。她時常會對著鏡子發呆，一坐就是半天。夏婉少言寡語，再不見當初跟林如爭執時的那份俏皮豪爽。或許，宮中真的是一個磨礪人的地方，它能把人的棱角都磨平，然后用同樣的標準來要求每一個人。每個人都是那么唯唯諾諾，言聽計從。或許人與人之間真的有某種感染力，能把所有人都訓練得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皇后變了，夏婉也變了，她們被囚禁于其中，與其做著毫無意義的困獸之斗，不如做一只討人喜歡的黃鸝，培養著自己小鳥依人的性格。歲月蹉跎，誰還找得到當初的那個自己嗎？

　　“娘娘，太醫來請平安脈了。”夏婉的貼身宮女碧月說道。

　　“讓他進來吧。”夏婉漫不經心。

　　一個年級尚輕的太醫提了個木制藥箱，弓著身子走了進來。夏婉只是在榻上靜靜地讀者《詩經》，見太醫進來了，便緩步挪到書案前，伸出白嫩光滑月白無瑕的右手臂，放到太醫早已準備好的軟枕上。太醫由于第一次來宮里給娘娘請脈，非常緊張，并不敢抬頭，只是彎著身子。夏婉看這背影有點熟悉，腦中立馬浮現過一個念頭，又旋即被自己否定了。只是還是不放心，便說道：“這位太醫本宮不曾見過，想必是太醫院剛剛召的太醫吧。日后肯定要常來與本宮請脈，不必弓著身子了，站直了給本宮瞧瞧。”

　　那太醫聽到了夏婉的聲音，頭皮一陣發麻，忽然間明白了什么。但又迫于無奈，只好站直了身子。

　　夏婉剛剛送到嘴邊的茶碗即刻掉到了地上。“你……你怎么會在這里！？”夏婉心臟一陣抽動，心里五味雜陳，隨即又平靜了些，頓了頓，說道：“林如，本宮問你話呢，你怎么會在這里？”

　　林如看到眼前雍容華貴的夏婉，長得比在宰相府中是更為美艷，美麗中又多了點成熟。林如盯著夏婉那明亮可人的大眼睛，滿是柔情地說道：“婉兒，是阿如對不起你，阿如特來向你賠罪。那天我說的話的確太重了，還有，我，我很想你。”說著便上來要握住夏婉的手。夏婉一驚，趕緊吩咐左右退下，還叫把門窗都關起來。

　　“你想死嗎？這里可是皇宮，我是皇上的妃子。有什么話也等我支退了左右再說啊。”

　　“對不起，婉兒，我……”

　　“你是怎么進的太醫院？怎么又會來給我請脈？快把實情都告訴我。”夏婉用質問的口氣說道。

　　“你知道的，我家是經商的。再加上我從小就喜歡醫術，經常背著爹娘在家苦讀醫書。上次你走了之后我去你家找過你。可是你爹說你已經進宮了，我本想跟你道歉，沒想到你這么快就進宮。我沒辦法，我想方設法要進宮，恰逢宮里召太醫給娘娘請平安脈。我偷偷從家里溜出來，又偷拿了幾千兩銀子給了主考官，他們就讓我進來了。今天是我第一次請脈，我也不知道這里就是婉兒的寢宮。”林如仍舊用飽含深情的目光看著夏婉。

　　“好了，我都知道了。既然這樣，你就好好在太醫院干吧。”夏婉語氣平靜，似乎那個雨天的陰影仍舊揮之不去。

　　“婉兒，你……你還愛我嗎？”

　　“現在說這個還有用嗎？你當初摔門把我一個人留在雨中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心里只有你的自尊，可是你有考慮過我的自尊嗎？我愛你，我不愛你，都已經是過去了。現在我是皇上的妃子，你是皇宮里的太醫，我們或許只有學會接受這一切，泰然處之。現在我愛不愛你都沒有任何用處了。”夏婉顯然很生氣，一顆淚劃過夏婉的臉頰，熱熱的，咸咸的。

　　“是，我是對不起你。可是我不是來認錯了嗎。我知道這一切都不是我們能改變的，所以，我別無他求，我只求能靜靜陪在你身邊。”林如看著夏婉，憐惜地說道。

　　“阿如”夏婉又喚起了那個曾經親昵現在卻有點刺耳的稱呼。“其實，我沒有忘記你，我一直都是……愛你的。只是我現在身處深宮，不能見到你，你知道嗎，這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天天在這里打發時間，我都快悶得瘋掉了。阿如，我不求別的，只求你能常常來看看我。只有你，能讓我已經死去的靈魂重新活過來。”夏婉的眼神是那么嫵媚而深情，林如簡直快融化在里面了。

　　“好，我一定做到。”林如信誓旦旦，緊緊握著夏婉那雙冰冷的玉手。

　　窗外，一個英俊的男子倚著窗，看著里面發生的一切。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去承認。手里那株白如雪的百合在那男子在窗外聽到里面說的話的時候就已經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微風輕輕撩動著男子的發絲，可于他，卻是一把血淋淋的匕首插進了他心中。沒有人敢阻攔他窺視，因為，他是皇上。

　　或許，皇上對于夏婉，只不過是林如的一個替代品。而皇上，卻已經深深愛上了婉兒，這個與柳兒長得又幾分相似卻有著自己獨特性格的女子。他深深地被他迷住。她于他，是那么清新活潑美艷動人。即使他是九五之尊，而在她面前，卻只是一個渴望愛情被她所吸引的少年。

　　他不愿讓她傷心，他不能殺了林如；他卻無法自拔地愛著他，他又不容許林如的存在。這一切是那么矛盾，那么復雜。即使擁有至高無上的皇權，他也難以權衡。

　　他愛她，她愛他，他是皇上；她愛他，他愛她，她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