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生死之間

　　晏卓先定睛看清楚，這個滿身是血的來人正是Van。他的衣衫已破爛不堪，上衣胸襟被撕得稀爛，雖則渾身是血卻不見他裸露的皮膚上有傷痕，即使如此晏卓還是覺得于心不忍，一直沒有滾出來的眼淚在這個時候決堤了，她直想撲到Van的跟前，撩起他的衣服看看傷勢到底重不重。

　　Van的目光偶爾掃向晏卓，眼中露出一絲晏卓不曾見過的關切。但此時的情況不允許他如此，眼前的要做的大事是先解決了吉爾斯，才能帶晏卓離開這里。但偏偏事不遂愿，尤其讓晏卓感到絕望失落的是，吉爾斯雖然被突然冒出來的Van擾了好事，卻更快回到戰斗的狀態。剛剛經歷一次戰斗的吉爾斯毫無頹勢；而滿身血跡的Van卻看不出有必勝的把握。兩人從地上打到半空，時而打成一團，忽高忽低，動作之快讓人眼花繚亂。應是投鼠忌器，這次Van并沒有發出能置人于死地的巨吼，晏卓站在懸崖邊，緊張地看著他們打斗，不時閃躲著以保全身體。

　　吉爾斯突然停下來向后躍開四五米，說：“Van，我們這樣下去沒有勝負可分。”他氣定神閑的樣子并不像全力以赴投入生死大戰中，而Van的眼睛發出幽幽紫光，正是殺到興頭的狀態，晏卓見他臉頰上又添兩道血痕，心中不免一陣痛，焦急地看著他，一臉擔心。

　　Van微攢眉頭，目光沉靜，冷冷地回應：“今天，只能有兩個人能離開這里！”晏卓的心隨之一顫——Van的意思是說誰打贏了就可以帶著自己走，今天必須有有個人倒下。而吉爾斯接下來的一句話也表明了他的態度，“我從不和別人分享任何東西！”話音未落他已張開手臂猛地撲向晏卓，讓Van和晏卓都沒有時間反應。看來他料定今天Van不會善罷甘休，故意施展緩兵之計讓Van放松警惕，繼而上演挾持人質的戲碼，并且他得逞了。

　　晏卓被他勒住脖子牢牢控制在手中，望著含淚的晏卓，Van怒火中燒，兩只眼睛幾乎要噴出紫色的火苗。

　　“退后，不然，我就讓她立刻死在你的眼前！”吉爾斯威脅說。Van雙拳緊握，手臂和脖子上青筋暴起，卻只能強壓怒火，順著他的意思向后退了幾步。此時晏卓橫下一條心，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能拖累Van，她雙手用力扣住吉爾斯冰冷的右臂，仍是一副驚恐萬分的樣子，突然低下頭看一眼腳下，猛地大喊：“塞壬，救我！”

　　又是虛張聲勢的一招，但不知為何狡猾的吉爾斯還是上當了，果真低下頭看地上的塞壬，晏卓趁機從上衣袋里拿出那塊在密室里撿起來的碎片，用力朝著吉爾斯的手臂刺去。Van驚訝地看著晏卓瘋狂的舉動，想不通明明是死路一條，為什么她還要這么做？

　　吉爾斯吃痛后怒不可遏地松開右臂，繼而換做左手來抓晏卓，趁著這轉瞬即逝的機會，晏卓飛也似地逃出他的控制，吉爾斯的左手指尖滑過了她的衣袖。Van趁機襲向吉爾斯，這次兩手直逼吉爾斯的頭顱，是斃命的殺招——要殺死一個吸血鬼絕非一時，他們敏捷的身手和可怕的力量都是保證他們在生死大戰中能保全生命的制勝砝碼。和他們斗，只有以更快的速度做出致命一擊才有獲勝的可能，但是，除了吸血鬼獵人，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做到這點，而且今天依然如此，即使是最優秀的吸血鬼獵人Van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吉爾斯的速度與Van的敏捷是頂級的較量，吉爾斯行動的身影像一道光影，而Van像一條黑色的閃電，晏卓已是第二次在腦海里冒出“黑色閃電”這個詞，她記得在Ben家的窗外也曾見過這道閃電般的身影，可以確定那就是Ben，今天他亦是拼盡全力戰斗，他越是如此晏卓越是痛苦——到現在晏卓已經目睹過數次死亡，即便是“不死”的阿格里也一次次“死”在她面前，每每遭遇死亡場面，她都會感到理智被踏碎，精神支柱也遭到摧毀，其實最大原因并不是她貪生，而是害怕離別。

　　Van的突然襲擊打亂了吉爾斯的戰斗節奏，對方倉促閃躲幾下邊急忙躍開，落到相對安全的位置上高聲說：“凱奧斯給了你多少好處？值得你這么賣命？”Van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又沖上去和他糾纏在一塊，狠命地掐住他的脖子，他額頭兩側血管都鼓漲起來。

　　“你想過沒有，如果你能擁有生命之匙，你也可以擁有統治世界的權利。和我一起干吧，否則你永遠只是一個不干凈的人！”吉爾斯受制于他，但并沒有退縮的意思，反而再一次赤裸裸地引誘他。

　　吉爾斯說這番話別有用意，在晏卓看來他非常善于體察他人的需求，但Van好像很反常，眼里的紫色光如同加強了電壓，頓時亮了很多，他的樣子像沒有理智約束的怪物，眼睛里安靜沉穩的東西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獸類的殘忍。

　　吉爾斯，他統治著吸血鬼家族里最兇殘的一支吸血鬼，他也是第一個膽敢破壞與獵人約定的吸血鬼，這個約定已經存在300多年，魔靈與獵人之間維持著基本的和平，只是現在這曾經神圣的約定當他做廢紙撕毀了。

　　沒有Van的出現，也許他已經打開晏卓身上的結界，也許已經找到信物；也許他已經獲得了哈迪斯賦予的力量，成為最強大的吸血鬼，最可怕的魔靈。一切假設已變成不可掩飾的仇恨，除了死亡，沒有妥協。此時吉爾斯每一次出擊，他的手臂會匪夷所思地變長，力量卻絲毫不減，每一個殺招都增加了致命風險。

　　Van謹慎地處理每一次閃躲和進攻，眼中閃著兇光卻相當機警，當他利用閃電般的速度襲到吉爾斯的背后，突然止住腳步，自背后抱住了吉爾斯的臂膀。吉爾斯的身體已無回旋余地，稍用力掙扎并沒有成功，臉上露出鬼魅的邪笑。身子向前稍微一松，猛地一縮，整個人像一條泥鰍一樣逃出了Van的控制，繼而穩穩地停在前方五六米遠的地方。二人的動作一氣呵成，遠遠超過常人的反應能力，但晏卓的心里卻像裝了高敏攝像機，她意識到吉爾斯的舉動有詐，毅然向Van沖過去。果然吉爾斯站穩后并沒有停住，而是原地一擰身，雙手并攏，身體像鉆子一樣高速旋轉著沖向Van。晏卓的動作保護了Van，他被推開兩三米遠。性命交關時刻，塞壬橫在地上的身體害了晏卓，她的左腳后跟被狠狠一絆，身體失去控制，張開雙臂直挺挺地向后仰倒，但她身后不是實地，而是一澗深淵。

　　“Van。”她這一聲低低的呼喚或是留給Van的最后一句話，她不舍地看著對面滿身是血的Van，不管當時她如何接近死亡，不管那一霎那如何短暫，她在Van驚愕的眼睛里看到了刺骨的痛。與此同時吉爾斯的余光掃到晏卓跌倒，Van伸出的雙臂還舉在半空中，又被因慣性沖過來的吉爾斯撲到。

　　從懸崖下墜到峽谷底部的河流中，只是短暫的幾秒鐘，十七年的人生片段便在其中快速回放。直至背部觸到水面的那一剎那，她認命地打消了求生的念頭，輕輕闔上自己的眼睛。

　　晏卓確定自己已經在世界的另一端，胸腹內因猛烈的撞擊而產生碎裂般的疼痛，痛到頭皮發麻，她眼前一片模糊，意識越來越遠！而她的思維并未完全終止，心里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到，就這樣結束了嗎？Van都救不了自己，也許這就是命運！晏卓在心里哀嘆，為告別塵世無限感慨。

　　死亡的天空是灰暗的，一切聲音都似有若無，塵世間的一切都變得遙遠又飄忽，她似乎看到了片片烏云，淡淡的光透過層層烏云，凄冷地照耀在另一個世界！

　　她感到自己越來越遠，完全沒有方向，直到眼前的微光漸漸變亮，四周的景物形象逐漸清晰起來。她已走在一條紅土路，曲折的小徑兩旁長滿了綠色的藤蔓，姥姥哼唱童謠的聲音忽遠忽近，“翻過山，趟過河，紫色的喜子在做窩；紅土路，綠藤蘿，白色的瀑布罩窠窠；遠飛的燕兒要回窩，銜來金枝開鎖鎖……”

　　“啊！姥姥！”晏卓想叫姥姥，但喉嚨里發不出聲音，心里焦急萬分，四周似乎已無路可走，自己被包圍在樹叢中不知所向，這時她在茂密的枝葉縫隙里看見了一條壯觀的瀑布。

　　“晏，醒醒！”悅耳的聲音就在晏卓耳邊響起，兩條手臂正穩穩地拖住了晏卓的身體。

　　光線猛然變得強烈，遙遠的聲音瞬間變得真實可信。方才亦幻亦真的景象和聲音瞬間消失，晏卓想不到自己睜開眼睛，見到的竟是Crystal,她依舊那么冷艷迷人，憂郁深沉的眼睛正緊張地望著她。晏卓張開手臂撲進她的懷里，痛痛快快地將淚水灑在她的肩頭。

　　Crystal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懷抱雖然冰冷卻給了晏卓最溫暖的慰藉，“好姑娘，沒事了，我們這就去巴托麗那里找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