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會這個人,口齒伶俐,一向瞧不上鄧艾這個結巴鬼,可是他知道鄧艾這家伙打仗很猛,要是硬干的話,自己雖然兵多,卻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因此正在那發愁呢。也是活該鄧艾倒霉,居然會在大功剛剛告成之際犯了這樣的錯誤,這下子鐘會的機會可就來啦。他馬上給司馬昭寫了一份匯報材料,在上頭詳細地羅列出罪狀,狀告鄧艾專擅大權,意圖造反。寫完后,鐘會把衛瓘找了來,請他過目。
當時,衛瓘作為監軍,就跟在鐘會的隊伍里。他聰明著呢,把那材料拿來,打眼一看,就知道鐘會想要搶功勞,打算借機除掉鄧艾。衛瓘知道,現在他人在鐘會營里,要是他在此時對這份奏章表示反對的話,鐘會恐怕要對他不利。再說劉禪的投降以來,鄧艾的所作所為的確是有些過分,就算真要告他圖謀早發,其實也不為過。于是衛瓘點頭表示這份材料沒問題。倆人最終就此事達成一致:要是先向皇帝請示,然后動手的話,恐怕等不到皇帝的批示,鄧艾早就反了,因此他們決定假稱圣旨,先把鄧艾囚禁起來再說。
主意拿定了,計劃也商量好了,就在這時候,鐘會開始跟衛瓘玩陰的了。他對衛瓘說道:“瓘哥啊,你看,我跟小艾呢,我倆是平級關系,他帶他的兵,我帶我的兵,要說讓我去抓他,小鐘我實在沒這個權力。可是您不一樣。您呢,是皇帝親自派來做監軍的,您代表的,可是我皇的意志和精神啊。我想,只要您往那兒一站,把圣旨那么一念,小艾還不得把自己捆好了交給您處置啊?所以這事兒啊,我看還是得麻煩您跑一趟。”
說這話時,鐘會小嘴“巴巴”的,心里小算盤也打得“啪啪”的。他心里清楚,就憑衛瓘手下那千把小兵,跑到人家鄧艾那大營里去,那就是個死。到時候一旦衛瓘被鄧艾給殺了,鐘會手上就又多了一道抓他的憑據:擅殺監軍大臣。另外,這樣一來,不但使得逮捕鄧艾的行動變得更加名正言順,而且順便除掉了衛瓘這個司馬昭的眼線。只要衛瓘一死,以后就再也沒有人可以節制于他了。鐘會把這計劃在心里細細地盤算一回,忍不住得意地笑起來,他一邊笑,一邊開始思考一個問題:我真棒。我怎么就這么棒?我實在是棒!可是他得意的太早了點。他不知道,這條一箭雙雕的計策,對一般人都好使,可是用來對付衛瓘的話,那可就要打個問號了。
話說當時兩人對坐,衛瓘一看鐘會臉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這孫子沒安啥好心。他很清楚,鐘會這是打算讓自己去送死啊。可是問題是,他說的這些話,卻又句句在理兒。逮捕鄧艾的計劃,怎么說也是經過自己審核通過,并且簽了字的,因此這一趟不去又不行。衛瓘明白,這實在是一個莫大的危局。賴著不去呢,肯定是行不通的;去了直接抓人的話,又注定是死路一條。若是換成別人啊,可能干脆選擇第三條路,找棵歪脖樹吊死算了。衛瓘可不會那樣,越是在這種危急的時刻,就越能見出杰出人物的過人之處。
當時衛瓘辭別了鐘會,欣然上路,趁夜來到成都。進城以后,他也沒有徑直去抓捕鄧艾,而是按照自己的計劃,鋌而走險,走出一步殺招。他以自己的名義,派人偷偷給鄧艾手下的那些將領們一人發了一紙檄文,聲稱自己已經得到了皇帝的詔書,奉命逮捕反賊鄧艾。在這紙檄文當中,衛瓘著重聲明,他們這次要抓的呢,只是鄧艾一個人,其余的人,他一概不予追究。檄文里面又說,大家若是肯向官軍投誠,一定會被加官進爵;可是如果有誰膽敢伙同鄧艾作亂的話,那就誅他的三族。
這紙檄文,完全是衛瓘瞎寫的,而那所謂的詔書,更加是無中生有。然而衛瓘畢竟是全國總政治委員,說話是很有份量的。這種事,大家當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于是,等到天快亮的時候,鄧艾手下那些將領們一股腦都跑來向衛瓘報到了,只有他身邊那幾個最親信的將領,因為沒有收到那紙檄文,仍然留在他身邊。等到天徹底放亮后,衛瓘帶著一彪人馬,坐著車子,長驅直入,來到成都皇宮大殿跟前。那個時候,人家鄧艾還在帳里呼呼地睡著呢。結果他跟兒子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就給人從被子里拎出來,關到籠子里去了。
主帥被關起來了,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鄧艾手下那些將領,一開始被衛瓘那份檄文里嚴厲的措辭給嚇著了,害怕災禍降到自己頭上,所以都乖乖地跑到衛瓘那兒去報到。可是幾個時辰過去后,這群人的腦子就變得清楚一點了。他們聽說大帥不但被捆了起來,還給丟到籠子里去了。這些人跟著鄧艾,東征西討許多年,感情相當深。再說,人被丟到籠子里去,怎么想,都會跟一件特恐怖的事情聯系起來。這些人越想越不對,于是紛紛抄起家伙,一起跑到衛瓘軍營里去,想要把他們的大帥搶回來。
衛瓘得到消息后,不慌不忙。其實他早就料到這邦人早晚會有醒過神來的時候,因此他事先就已經寫好了一封書信,到了這時候,從容把它拿出來,遞給鄧艾的那些兄弟,對他們說道:“同志們哪,你們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可是這件事呢,我也是受了皇帝的指示才這樣做的。你們以為我不了解鄧將軍的為人嗎?你們以為我愿意把這么一位國家的功臣關進囚車嗎?youwrongme!我不想這樣的!可是有什么辦法呢?皇帝的命令,我不能違抗啊。不過請大家放心,我知道鄧將軍是被冤枉的,這里頭一定有什么誤會。我呢,已經寫好了一封書信,里頭把鄧將軍絕無反意的事實向皇帝詳細奏明,所以請大家耐心等待一下,相信過不了幾天呢,事情一定可以得到澄清的。”那些武將多是粗人,沒多少心眼,聽了這話,居然都信以為真,于是各自回營去了。
事情到這時,還遠遠沒有結束。這不,騷亂剛剛平息,鐘會就帶著他的部隊來收拾殘局,坐享其成了。照他的估計,衛瓘這時候,一定已經身首異處了;而鄧艾呢,肯定一身是血地愣在那里。這下他抓人可就方便啦。可是到了城里一看,人家衛瓘好好地在那兒站著,倒是鄧艾,被關在籠子里,鎖得牢牢地。鐘會撓撓后腦勺,實在想不通怎么會是這樣一個局面。不過不管怎樣,鄧艾總算是給抓起來了,也算部分地達到了目的吧。他見機極快,仍舊裝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向衛瓘道賀,同時派人押著囚車,向京城進發,把鄧艾交給司馬昭去處置。
鄧艾被抓起來了,可是后面的事情還有很多,這是鐘會和衛瓘兩人迅速達成的共識。要知道鄧艾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留著他們可是禍患。鐘會不想冒險,他設了條毒計,把鄧艾最信任的部將胡烈等人請來議事,結果這些人一來,他就讓事先布置好的刀斧手一擁而出,把他們都捆了起來,關進大牢。這下鐘會開心了,他認為一切準備工作都已就緒,于是派人到自己軍營里去,讓他的弟兄們收拾收拾,準備正式宣布造反了。
事實證明,鐘會把“造反”這游戲想得太簡單了。他以為這就像玩《三國志》電腦游戲,在命令主菜單里選擇“造反”的指令,只見中國版圖上立即多出來一個政權,然后城里的武將、兵士和百姓就死心塌地跟著他干了。可是現實中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他也不想想,跟著他前來伐蜀的那些士兵,他們全是魏國人。大家打了勝仗,都心急如焚地等著領了賞金好回家見老婆孩子呢,哪個愿意在這西南邊陲,冒著殺頭的危險幫他造反呢?再說,這些兵士的父母妻子,他們可都沒跟著一塊兒來,這些士兵若是響應鐘會的號召,他們的親人都會變成反賊的同伙,哪里還有活路呢?因此啊,鐘會派去宣布造反的人,他的喊聲還沒落地,軍營里就炸了鍋了。所謂“內外騷動,人情憂懼”,真是毫不夸張。
鐘會滿心以為,抓了鄧艾,就再沒什么值得擔憂的了。可是士兵這樣的反應,跟他的預想實在有些反差,這下鐘會心里有點慌了。他心想,這么多兵,真要亂起來,他一個人可控制不了局面。最后他拿定主意,須得殺他幾個,淌點血,才能鎮住這群白癡。這些人里頭,鐘會最怕的就是鄧艾手下的那群兵,一定不能讓他們帶頭鬧起來。
拿定主意后,這一回鐘會又把衛瓘請來,跟他商量計策。不過,鑒于這件事實在太大,鐘會不敢跟衛瓘直說,因為怕被人聽見他的密謀,究竟怕到什么程度呢?他先是把左右屏退,屋子里只剩了他和衛瓘兩個人,就這樣,他還不放心,后來干脆在紙牌上寫下一行字:“欲殺胡烈等”,然后舉起來給衛瓘看。
鐘會滿以為,衛瓘這回仍對他言聽計從。可是出他意料的是,衛瓘看后,搖搖腦袋,對這計劃持否定意見。這下鐘會可火兒了,心說,你個老小子,前頭那一計,沒能把你弄死,這一回你想干嘛?想壞了我的大事嗎?你也太拿自己當盤菜了吧?還跟我搖頭?這件事啊,你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于是他原態畢露,蠻橫地把衛瓘扣在殿里,不放他走。其實鐘會心里清楚,衛瓘是皇帝欽點的監軍,自己不能跟他來硬的。可是既然衛瓘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計劃,而且對這計劃表示否定,肯定不能就這么放他走了。一旦放他走了,立馬就會出事。對了,不如就這么拖著他,不讓他吃飯喝水,不讓他睡覺休息,使用疲勞折磨法,早晚讓他點頭認可這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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