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祭。
一場古老的祭祀。
七月十四號開始到現在,基本每天下午天空下著窸窸窣窣的小雨。
非常及時,勝過我對生活的渴望。
雨是沒有聲音的,只是我總是撐著黑色的鉛筆傘,走在一棵棵高大的樹下。雨便理所當然變成了窸窸窣窣的。
或許,我應該說明我走在什么樣的樹下。增加文字的可觀性,就算我不知道自己經過了什么樹下,也應該杜撰一個,比如梧桐,香樟,白樺,常青等等。每一個名字都讓文字更加文藝,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它太高了,我看不清它的樣子。只是每當經過它時,總能聞見悠悠的清香。讓人不討厭,也喜歡不上來的清香。
黑色的鉛筆傘,從零八年開始我都喜歡撐黑色的傘,只撐黑色的傘。
那年天帝勃然大怒,世界在短短的幾秒鐘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房子傾塌,山體滑坡,街道開裂,樹子被連根拔起,河水洶涌著泥土的顏色流進了街道,流進活人才改跳躍的世界……
女巫為了安撫天帝的憤怒和不安,果斷決定使用活人祭。在天帝發怒的同時讓人類這些軟弱無力的臣民無處可藏,帶著發臭的鮮血被埋進深刻黑暗著的地下空間里。
從此,與陽光絕緣。
與清風絕緣。
與呼吸絕緣。
世界顛倒了。
我塞著耳機,穿過擁擠的十字路口。現在,我已經不怎么反感人群了,我怕李尚過于擔心我,我開始對著李尚以外的人微笑,與他們交談,與他們說笑,與他們天南地北。
他們總說:“李禮,你好幽默啊?!?/p>
或者說:“李禮,你懂得真多。”
對此,我從未發現,亦無話可說。
我不幽默,幽默的人不會為了幽默而幽默。
我懂得是否真多呢,對此我不愿意做出任何評價。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懂得很多,有時候又覺得自己一無所知。
前者對于文學作品而言,后者對于阿翔而言。
我是敢四指朝天言說。
天地為證,日月可鑒。
手指因為拿了一下午的蠟筆變得花花綠綠,撐著傘的時候那些奇異的顏色總是吸引我的視線,讓我不能專心看著前方的路。
這可不是,汽車的鳴笛聲在我被一雙手往回拉的時候響起。那種急促的聲音,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狐貍嗷嗷。我先看了汽車,咧嘴,笑笑,“帥哥,抱歉啦。”
等汽車開走了,我才回過頭看著身后的那個人。
“你怎么在這里?”
“如果我不在這里,你現在就應該躺在地上了。說不定連個打120的人都沒有?!?/p>
“你過濾了,你看”我微笑地指指周圍的人群,打趣道,“到處都是人?!?/p>
“但是沒有人說只要你被車撞他立馬為你打120,人再多,與你無關也是空無一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林子桓眼里明明就飽含著淚水。他為什么會如此傷感呢,人再多,與你無關也只空無一人。
這句話的本身就太過寂寞和絕望了,我想至少不應該由林子桓說出來。
畢竟他的眼神,曾那么溫柔,那么澄澈如月華。
我沒再理他,轉過身自顧自地離開了。
他也沒理我,抬起腿自顧自地跟在我后面。腳步聲很重,像是背上還背著一個我看不見的人。我猜想,若我們正走在濕潤的泥土道路上,林子桓的后面,應該留下深深地腳印,就像時光留在人容顏上的刻痕。
傷感,卻又無所謂。
“林子桓,你不用上班嗎?”走到家門口時見他還跟著,我問。
他沒理我,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那串鑰匙,是李尚的。上面的掛墜上鑲著我和李尚的照片。
我搶過鑰匙,林子桓已經進門了。
“李尚住哪間房?”
“干什么?”我沒好氣。
“幫他拿點東西?!绷肿踊敢贿呎f一邊看著我的眼神,他一定是猜到了李尚的房間,他走進去,拿了一些衣服,塞進禮尚的包里。出門時,他說,“李尚最近有事,要在外面住一段時間。”
整個人已經踏出房門,林子桓像想起什么似的轉過身看著我,眼神變得和那晚的月光一樣溫柔。
挎著李尚的背包,林子桓親了我,他眼神波瀾不驚,“李禮,這是你欠我的?!闭f罷轉身離開了。
我什么都不在意,不管林子桓的唇會壓在我唇上多久,那都是小事。
我只關心,李尚怎么了。
并且林子桓的眼神和他生硬說出的話語,不是一回事兒。
我一次又一次的打李尚的電話都是關機。
以至于手機響起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叫了哥。
是林子桓。
他說是李尚給了他我的號碼,李尚的手機暫時不能用了。
我跑到李尚工作的商場,誰也沒告訴我李尚哪里去了。
那些冷漠的眼神,急急躲閃的身影,就像從來不認識李尚一般。明明前幾天來的時候,他們都微笑的說李尚是他們遇見的最好的主管。
原來最好的,也可以如此輕易地消失。
坐在百貨商場的門口,看街燈閃爍,看車水馬龍,看人來人往。
李尚不見了。
我該去哪里呢。
“李禮,回去吧。”林子桓還穿著工作服,出現在我身后。
“回哪呢?”我望著眼前中橫交錯的道路,每一條似乎都通向未知,通向恐懼,通向死亡。
“回家吧?!绷肿踊傅穆曇艄止值?,像帶著哭腔。
想哭的是我呢,我還沒哭呀。
我動了動僵硬冰冷的手指,臉上早就濕了一大片。我沒有哭,我在想李尚,哪有時間哭泣呢。
“我很小就死了父母,我的家就是李尚。你不跟我說李尚在哪里,你要我回哪兒呢?!蔽肄D臉看著林子桓,他的表情顯現出無盡的溫柔和疼痛。
他上前幾步,俯下身子,一邊擦著我的眼淚,一邊揚起嘴角,“聽話,李尚說不定已經回去了。我們回去看看吧。走。”
被林子桓牽著,我沒有行走的感覺,卻真實的融進了寂寞裸露的燈光中。
車流,人流;
燈光,云層;
荒蕪,蒼白……
我握緊了林子桓的手,看著他,像看著萬千黑暗中的孤火。
“林子桓,只有你會帶我找到李尚,是不是?”
“嗯。我會的?!?/p>
“李尚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p>
“不要撒謊好不好,子桓,沒有李尚就沒有李禮了。我們公用一顆靈魂的。”
“我知道?!?/p>
“那你跟我說李尚去哪里?不管是多么絕望的地獄,我都愿意一個人前往。我只要李尚?!?/p>
“回家吧?!?/p>
林子桓慢慢的走著,我聽得見他沉重的步子,比我的腳步聲輕松不了多少。
生命不能承受之輕如此真實的降臨,我望著匆匆而過的人群,尋找李尚在也不可能出現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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