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座可惜（一）

　　誰是三國時期第一謀臣？這個問題，相信足以令三國迷們打破腦袋。

　　諸葛亮？周瑜？陸遜？郭嘉？賈詡？還是司馬懿？

　　隨著近年來人們對三國這段歷史的認識的增加，小亮已經絕不再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人選。上面提到的這些人，每一個都是足智多謀，為自己的君主進獻過克敵制勝的良策，為三國鼎立局面的形成做出過卓越的貢獻。

　　因此這是一個沒有公論的問題。

　　可是我改一下問法：誰是三國末期第一謀臣？

　　這個問題，爭議可能就沒那么大了。

　　鄧艾？鐘會？姜維？陸抗？

　　都不是。

　　我在前面寫到，公元263年，司馬昭派出三路人馬，力求滅蜀，這次伐蜀的戰役，進行得非常順利，魏軍當年夏天出發，同年十一月，蜀國就宣布無條件投降了。可是蜀國被平定后，魏軍內部卻生出亂子來。被司馬昭派去幾個人，有的居功自傲，被人誣陷有造反的跡象，比如鄧艾；有的，干脆聯合蜀國勢力，想自己稱王，比如鐘會。消息傳來，大出司馬昭的意料，他沒想到鐘會居然會造反。可是消息確鑿，鐘會確實反了，司馬昭屁股上像是有幾千根針扎著似的，坐不安穩。他先是派親信賈充帶兵西進，前去平叛；隨后又打算親征。

　　然而事實證明，司馬昭的憂慮完全多余。因為甭管是鄧艾，還是鐘會，他們全都在這次內亂中送了性命，而送命的原因，則是被人巧施連環計，束手成擒。那么這個施連環計的牛人，他是誰呢？能夠把三國晚期魏國最杰出的兩位軍事人才打包收拾掉，一定是個狠角色。這個狠角色，就是衛瓘——三國末期天下第一謀士。

　　衛瓘字伯玉，河東安邑（今山西夏縣）人也。他老子衛覬曾經做過魏國的尚書，因此衛瓘也算得上是出身于官宦世家了。不過，衛瓘的童年是十分不幸的，因為他十歲的時候就沒了父親。衛瓘非常孝順，守喪期間，他孝思感人，再加上他平時就性情安靜，聰明有識，于是遠近知名，才二十歲時，就做了魏國的尚書郎。

　　當時已是魏國末期，在司馬氏的統治下，法律嚴苛，當時的名士動輒得咎，經常是稀里糊涂就丟了腦袋。衛瓘他老娘陳氏擔心他也會因為不小心而得禍，成天惴惴不安的，到后來心臟都有毛病了，去醫院一查，被確診為竇性心率不齊，外加心軸右偏。衛瓘是個孝子，他為了讓老娘放心，自請調任，去做了個不太容易得罪人的中書郎。

　　魏國末期，司馬氏與皇族矛盾激烈，他們各自拉幫結派，無論得罪了哪一派，都不會得到好下場。衛瓘在朝為官時，給夾在這些人中間，卻自有處置的方法。他從來不會親近這一派，卻也不疏遠那一派，所謂“優游其間，無所親疏”，居然給他混得左右逢源，如魚得水。我們說，這種本事實在不得了，從古到今，但凡想要做官，想要仕途通達的，若是沒有這種本事，大多行不通。衛瓘的這種潛質，很被時人看重。當時有個頗會相面，名叫傅嘏（音古）的，就因此稱衛瓘為寧武子一類的人物。這個評價不得了。

　　寧武子是春秋時期衛國的大夫，他在極其混亂的國政下連佐兩任衛王，從來不做虧心事，卻也從不得罪人，最后居然保得自己和國家雙雙平安，就連孔子他老人家都曾經稱贊過此人有大智慧。因此，當時年紀輕輕的衛瓘就已經有做高官的潛力了。衛瓘為官十年，經歷了無數的磨練，后來一直做到散騎常侍。這個官相當于皇帝的高級私人顧問，雖然實權不大，卻因為有經常在皇帝跟前晃悠的機會，實際上卻也是個很尊貴的官職，不是誰想當都能當上的。就這樣，衛瓘在他早年仕官的過程中積累了大量的政治斗爭經驗，從而為他生命中即將發生的最重要的一次事件做好了準備。

　　公元263年，司馬昭派兵西進伐蜀。這件事情，我們在《路人皆知》中已經向大家詳細介紹過，那是司馬昭為鞏固自己的地位而下的非常重要的一步棋。當時天下三分的局面已經維持了幾十年，蜀國因為對魏國連年用兵，國力空虛，再加上劉備的那個傻瓜兒子劉禪親小人，遠賢臣，導致國事日敝，因此蜀國早已不能維持跟魏國鼎立的態勢了。司馬昭敏銳地查覺到這一點，因此才會下定決心派兵伐蜀。不過，蜀國當時畢竟還是魏國最大的對手之一，想要滅它，不動用足夠的力量是做不到的。因此，司馬昭派出三路大軍，分進合擊，共同伐蜀。這三路，分別是征西將軍鄧艾的三萬人，雍州刺史諸葛緒的三萬人以及鎮西將軍鐘會的十余萬主力部隊，陣容堪稱強大。

　　司馬昭知道，伐蜀乃是非同尋常的大事，因此，盡管鐘會和鄧艾都是司馬昭的親信，可他仍然沒法完全放心。他心里琢磨：這次出兵，滅不了蜀倒還在其次，可是這二十萬人的軍隊，可是國家的主力戰隊，萬一統兵的這幾位有個二心啥的，甚至聯合了西蜀那群蠻子，一起掉頭往東打過來，那絕對是滅頂之災啊，因此司馬昭決定找個人來監督他們，讓這人隨時向自己匯報戰事進展的情況。這還不行，萬一前線出了啥事，這個人還得有能力隨機應變，控制局面。這樣看來，這份任務，可真是夠艱巨的。能接得了這活兒的人，不但得反應靈敏，還得有協調多方關系的能力，這種人才，實在是太難找了。不過難歸難，司馬昭還是很快地敲定了合適的人選，這個人不用說，自然就是衛瓘了。實際上，司馬昭這一回派衛瓘去做監軍，主要還是看重他善于處理人際關系的特點，因為畢竟當時他沒有想到日后鐘會真的會反。可是后來的事態發展證明，衛瓘的本事之大，遠遠出乎司馬昭的預料。

　　話說衛瓘被司馬昭任命為監軍之后，帶著衛兵千人，奉命隨同鄧艾、鐘會等人西征。這個監軍是個什么角色呢？大家千萬別小看它。打個比方吧，如果鄧艾和鐘會是司令員的話，那么衛瓘就是政委了。你說他扮演的角色重要不重要？

　　有關這此伐蜀的細節，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看《三國志》中鄧艾、鐘會等人之傳，我在本書中且不作詳述，總之，這次伐蜀的戰爭進行得比較順利，鐘會等人輕輕松松就打到蜀國的中心成都去了。隨后劉禪出城投降，蜀國遂告滅亡。其實這次滅蜀之役進行得這么順利，鄧艾的功勞是很大的，正是他所率的三萬軍隊成功地拖住了蜀國大將姜維的主力部隊，這才使其余的兩路得以銳意直進。可是不幸的是，戰爭剛剛結束以后不久，鄧艾就大禍臨頭了。

　　鄧艾這個人，熟悉三國歷史的人對他應該并不陌生。這個人，統兵打仗是把好手，可是說到跟人耍心眼兒，他可就差得遠了。滅蜀戰役結束后，他也不琢磨琢磨這是什么時候，這時候他的表現有多關鍵。他沒有趕快班師回朝，去向司馬昭復命，反而在逗留在蜀地，飄飄然起來。鄧艾這樣的行為，只有兩種解釋：要么是他心理學修得太差了；要么就是史書讀得太少。

　　想想看吧，鄧艾率著這么一大批將領和兵士，逗留在蜀國的境內，他的主子司馬昭這時候在想些什么呀？難道是高興得在院子里跳公雞舞嗎？別扯淡了，他這時候啊，正是擔心得內分泌要失調的時候呢。司馬昭心里一定在想，鄧艾這小子，這時候要是把小旗兒往那城上一插，然后把龍椅往他屁股底下那么一塞，那不等于憑空又冒出來一個新的蜀國嗎？這種情況，古往今來，凡有戰事之時，總是無可避免。因此那些聰明的將領們，統領重兵外出打仗時，為了要打消君主對他的猜疑，往往會寫信跟皇帝要這要那，比如說要田地啦，宅子啦，錢啦之類的，越是要得多，越是顯出一副貪婪的樣子，皇帝就越放心，因為他會感覺這人沒啥特別大的志向，要求的都是這些東西。這就是成語“求田問舍”的出典所在。

　　可惜的是，咱們的鄧艾將軍就沒這“求田問舍”的心眼。他到了成都，代表皇帝接受了劉禪的投降之后，辦的頭一件事兒，就是賞個王給劉禪當當。這件事兒鄧艾辦得可實在夠暈。“王”這東西，是誰想封就能封的嗎？鄧艾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他這不找死嘛？

　　不過，這件事發生之后，還沒等司馬昭表態，鐘會已經先把他算計上了。當時鄧艾已經進入成都，而鐘會則率軍駐扎在成都城外。鐘會這個人，大家通過我前面的介紹應該已經有所了解。此人陰險狡詐，而且野心極大。別看平時服服帖帖的，他其實早就厭倦了給司馬昭當小跟班的角色，成天打算自己做個皇帝來玩玩呢。他之所以選擇在城外扎營，就是為了方便跟蜀國的大將姜維聯絡，日后好一起作亂。可是這時候，魏國一同來伐蜀的人里頭，手中有兵的可不止他一個，其中對他威脅最大的，就是那個說話結結巴巴的鄧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