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內修與外煉

　　談內修與外煉就涉及道教的專有名詞—修煉。修煉是指內修和外煉，它有兩層意思。

　　談修煉我們離不開另一個概念—道。何謂道，道教和道家卻有不同的解釋。

　　道教和道家是所有區別的，盡管兩者都推崇道，把它作為至高無上的真理，但是道教的道和道家的道是不同的。因此對道也就有兩種解釋。

　　道家的創始者老子認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萬物之母。”他給道作了最高界定，嚴格界定，也是最初的界定。意思道只可以意會，不可言傳，道是不可名狀的，是自然而然的。道是不生不滅，永恒存在的絕對體，道是“無”和“有”兩種狀態的統一?！盁o”是天地之始，是萬物的根源?！坝小笔蔷唧w的萬事萬物，簡單的“有”生出復雜的“有”，單純的“有”，生成豐富的“有”，有限的“有”，生成無限的“有”。因此，“無”是萬物之始，“有”是萬物之母。

　　老子還認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意思道就是一，一是道的一種表現形態，二就是陰陽，表示事物內部的對立雙方，三就是陰陽和合，是由陰陽運動而產生的新事物。有了陰陽和合，從而產生萬事萬物。

　　道可以理解為客觀規律和自然法則。無論是自然界還是人類社會都是有道可循。道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因此，人們在道的面前，只能遵循順從，因而也就是無為的，過分表現人的意志，而不顧道的要求，都會失敗的。這就是無為而治成為道家治國安邦的政治主張內在原因。

　　道教認為道是一種絕對精神，是道教的最高信仰。道教徒的最高追求是得道成仙。仙是道教徒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何謂仙？《西游記》用一首詞間接地作了表述，“觀棋柯爛，伐木丁丁，云邊谷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蒼徑秋高，對月枕松根，一覺天明。認舊林，登崖過嶺，持斧斷枯藤。收來成一擔，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無些子爭競，時價平平。不會機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相逢處，非仙即道，靜坐講《黃庭》”。

　　美猴王聽了，滿心歡心道：“神仙原來就在這里！”仔細再看，乃是一個樵子，正在那里舉起斧頭砍柴。

　　仙可以理解為人性最大的解放，是人自由的發展。仙者隨心所欲也，無憂無慮也，濟世救民也。

　　不過傳統的道教對仙還有另一種解釋，仙是人的絕對精神化，是生命的永恒，是無所不能，無所不會，無所不有的狀態。他把仙分為五種即天仙、地仙、人仙、神仙、鬼仙。認為各個領域都有仙，修煉的程度不同，也就會成為不同的仙。

　　如何得道成仙？道教給出了兩條途徑，一是借助外力，依靠外因，煉丹求術，通過吃神奇的物質成仙；二是借助內力，依靠內因，調和人體內在的精、氣、神，通過內修得道成仙。前者是宣傳物質的無限作用，后者是宣揚精神的無限力量。

　　《西游記》雖然沒有直接闡述這方面的道理，但看得出作者深受道教的影響，并且頗有研究。他在諸多故事情節中，自然而然流露了這方面的思想。

　　在依靠外力方面，大肆宣傳寶物的作用，《西游記》的寶物司空見慣，并且都是威力無窮，仿佛有一種超人類超自然的功能。其中對人起到長命百歲的寶物很多，吃了它就可以長生不老，就可以得道成仙。最主要的有以下幾種：

　　太上老君的八卦爐和仙丹。原來那爐有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方位，故稱八卦爐。這爐是太上老君用來煉仙丹的。不過悟空卻在八卦爐里呆了49天，煉成了金子心肝，銀子肺腑，銅頭鐵背，火眼金睛。

　　金丹，此物乃仙家之至寶。太上老君的煉丹房里面，爐中有火，但見丹灶之旁，爐左右安放著五個葫蘆，葫蘆里都是煉就的金丹。

　　悟空自得道以來，識破了內外相同之理，也要煉些金丹濟人，不期到家無暇。趁老子不在，就把那葫蘆都傾出來，就都吃了，如吃炒豆相似。

　　齊天大圣因大鬧天宮被眾天兵押去斬妖臺下，綁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槍刺劍刳，莫想傷及其身。南斗星奮令火部眾神，放火煨燒，亦不能燒著。又著雷部眾神，以雷屑釘打，越發不能傷損一毫。那大力鬼王與眾啟奏道：“萬歲，這大圣不知是何處學得這護身之法，臣等用刀砍斧剁，雷打火燒，一毫不能傷損，卻如之何？”玉帝聞言道：“這廝這等，這等，如何處治？”太上老君即奏道：“那猴吃了蟠桃，飲了御酒，又盜了仙丹。我那五壺丹，有生有熟，被他都吃在肚里，運用三昧火，鍛成一塊，所以渾做金鋼之軀，急不能傷。不若與老道領去，放在八卦爐中，以文武火鍛煉。煉出我的丹來，他身自為灰燼矣?！?/p>

　　我們看看天庭的蟠桃何用，有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體健身輕。中間一千二百株，層花甘實，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舉飛升，長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紋緗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

　　再看看五莊觀的人生果作用，卻說有座山名喚萬壽山，山中有一座觀，名喚五莊觀。那觀里出一般異寶，乃是混沌初分，鴻蒙始判，天地未開之際，產成這顆靈根。蓋天下四大部洲，惟西牛賀洲五莊觀出此，喚名草還丹，又名人參果。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頭一萬年方得吃。似這萬年，只結得三十個果子。果子的模樣，就如三朝未滿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備。人若有緣，得那果子聞了一聞，就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就活四萬七千年。

　　更有帝君的“九轉太乙還魂丹”，能醫治世間生靈。

　　還有唐僧肉，唐僧乃金蟬長老臨凡，十世修行，一點元陽未泄。吃了他的肉便可以延壽長生。以至于妖魔鬼怪都想吃唐僧的肉。

　　當然《西游記》里能起到起死回生，長命百歲的還有很多的寶物，如來的大乘佛經，觀音的瓷瓶甘露水等，只不過這些寶物不是道教的東西。不論是道教的崇拜物還是佛教的崇拜物，都反應了宗教對神物的崇拜，他們希望有這樣一個超越人類想象力的神器，可以萬能。這折射出宗教無限擴大物質作用的哲學思想，體現人類對生命的渴望與追求。

　　在依靠內因，借助內力得道成仙方面，《西游記》里也有多處描寫，最典型的有以下幾處：

　　第七回里，悟空因大鬧天宮，被天兵押去斬妖臺下，綁在降妖柱上，任刀坎斧剁，火燒槍刺毫毛無損，原來悟空吃了太上老君的金丹，運用三昧火，煉就金剛之軀。

　　還有一次，悟空因不忍清風和明月的辱罵，憤怒之下，把人參果樹推到，鎮元子要悟空把他的寶樹救活方才放唐僧西行。悟空跑到蓬萊仙境，向福、祿、壽三星救援，三老聽悟空說明來意，十分吃驚道：“你這猴子，不知好歹。那果子聞一聞，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活四萬七千年，叫做‘萬壽草還魂丹’。我們的道，不及他多矣！我們還要養精、煉氣、存神，調和龍虎，從坎填離，不知費多少功夫?！?/p>

　　道教認為龍虎、坎離，均指水與火，水指人體內的精，火指人體內的氣。養精運氣，使之協調，便可以長壽成仙。

　　道教還認為，人體內的元精，元氣、元神含藏修煉而成的真火即三昧火，亦稱三昧真火，煉成了三昧真火便可以成仙。

　　在《西游記》第十七回，孫悟空與黑熊羆怪的一段對話，把修道成仙的另一途徑說的清清楚楚:我—

　　自小神通手段高，隨風變化逞英豪。養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輪回把命逃。

　　一點誠心曾訪道，靈臺山上采藥苗。那山有個老仙長，壽年十萬八千高。

　　老孫拜他為師父，指我長生路一條。他說身內有丹藥，外邊采取枉徒勞。

　　得傳大品天仙訣，若無根本實難熬?；毓鈨日諏幮淖碇腥赵驴搽x交。

　　萬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凈體堅牢。返老還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遙……

　　道教認為人體內存在陰陽水火，通過修煉，使陰陽水火交合，便能煉成體內之丹，即使不服丹藥，也能長壽成仙?？矠樗?，離為火。

　　道教這種理論還與中醫陰陽平衡理論是一致，中醫認為，人體內存在陰陽兩個方面，陰陽平衡就健康，生病是陰陽失衡的結果。因此，調和人體內的精氣神，使之陰陽平衡，就會健康長壽。就這點來說，是很有道理的，但是道教的無限夸大化，認為可以永遠健康，萬壽無疆。

　　《西游記》間接說出了道教成仙的二條途徑，因此如何成仙，也就存在兩種方法和理論，一種理論傾向外力外因是主要作用，從而加大成仙的神秘氣氛。道教在加大得道成仙的神秘化的同時，也暴露了他的虛假性和欺騙性。因為沒有任何仙丹妙藥可以使人長生不老，秦始皇求仙丹，漢武帝求仙桃就是最好的例子。另一種理論就依靠內修成仙，認為人是體內存在一種神秘的精神—精氣神，調和精氣神就可以長生不老。

　　外煉方術行不通，怎么辦?唯一的出路是另劈蹊徑?？v觀道教關于得道成仙的途徑，有一個從推崇外因轉向內因的過程，盡管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他是一個進步。

　　單純的依靠外力，宣揚外因的作用，無限擴大物質的力量，在實際的操作中，神丹妙藥根本煉不能出，就是煉出了所謂的仙丹，吃了根本不能成仙。況且這種理論也難以自圓其說，更無法說服教徒，從而陷入唯神物論的泥坑。于是道教也與時俱進，轉向依靠內因，借助人的精神力量了。鼓勵教徒內修成仙，但是無限夸大精神的作用，從而又陷入了唯心主義的泥潭。

　　道教哲學根本宗旨是“全性保真”，即保全個人的生命和自然本性，追求生命的永恒和人性的解放。道教生命哲學從對生命現象的探索中，發現精氣是生命的源泉，認為人通過道術修煉，達到“生道合一”，就可以獲得永恒的生命。

　　道教追求個人的解脫，而很少及他人，很像小乘佛教理念，但他認為人人都有得道可能，問題只在與能否悟道，又很像大乘佛教關于人人都可以修成佛的理念。所不同的是，道修今生，佛修來世。

　　盡管得道成仙無法實現，長生不老只是理想和追求，但道教注重內因的決定作用，提倡人體內在的作用，以及追求人性的解放的思想，還是值得我們借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