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許愿池邊（上）

　　雖然是在冬季，但暖暖的陽光讓人們感覺到了春的愜意。

　　人民公園已經到了。

　　余琛和李夢琛下了車，余琛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看著那川流不息的車流對面的城隍廟似的大門，余琛的內心不由地感到有些莫名的激動。

　　公園的大門的結構就像一個貞潔牌坊那般，有些單薄有些空蕩，就像一個孤零零的架子擺在那里似的。而它的顏色再加上那種貞節牌坊似的形狀卻又好似城隍廟門那般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

　　褐紅、草綠再加上暗黃，大門就這么給人很陰沉的很莊重的感覺，讓人不由得肅然起敬，心里不敢存有一絲褻瀆的想法。

　　可是，這里是公園，是人來娛樂來玩鬧的地方，安裝這樣的大門豈不是顯得有些不合時宜，甚至有些不倫不類的嗎？

　　余琛和李夢琛東張西望地穿過馬路，來到了公園前的那片小廣場。余琛抬頭望了望大門，大門很高，足有七八米那么高，上面用行書寫著……寫著，字體不是太清楚，余琛對書法幾乎沒什么研究，所以一些書法字跡一時辨認不出來。再說余琛的視力也不是很好，而上面的字又是那么高。

　　余琛踮起腳來仔細仔細辨認了半天，這才辨認出來。那上面寫著的四個字是：“游目騁懷”。取自王羲之《蘭亭集序》里的字句。“可以游目騁懷，極視聽之余也。”這四個字也許出自大家手筆，應該算是很好的書法吧。

　　不過，余琛他自己的想法卻并非如此。

　　余琛認為這幾個字寫得歪歪斜斜，就好像是在模仿那從小就被老師批評，一直到現在還是沒有一點改變的字體。余琛就很納悶：為什么別的人寫這么潦草的字體就能刻在公園的大門上，受到萬人的矚目，而自己那幾乎和它一模一樣的字體卻只是受到別人的毫不留情的批評？這做人的差距也太大了吧？也許，余琛不由得想到，也許將來如果自己成了一個名人的話，那么自己的字體也會因此而被刻在什么地方受到萬人矚目的吧？

　　余琛又不由得想起了蒲松齡那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話，這句話真是精辟透徹。這句話道出了社會上的一個特別普遍的現象，就是如果一個人要是成名了，那么他身邊的事物也會跟著在社會上受到很多人的關注的。不管那個事物是多么的低俗，人們也會去像欣賞一朵美麗的花兒那樣去欣賞這些不應該入流的東西的。這也是“愛屋及烏”那句成語的解釋。

　　“小傻瓜，你在這兒傻站著干什么啊？一個破大門有什么好看的，就那么傻乎乎地看個沒完？”李夢琛見余琛呆站著老半天都沒有動彈，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啊？沒，沒什么。咱們進去吧。”

　　余琛看了看入口，中間的柵欄似的大鐵門是緊緊鎖著的，從鐵鎖上那銹跡斑斑的樣子看來，也許這個大門就從來沒有開過，只是個擺設而已。

　　大門旁邊有一個小門，小門前有著一個曲里拐彎的漆著藍色油漆的護欄。人們大都是從這個護欄左拐然后右拐，然后再穿過小門走進公園里的。

　　看著這樣折騰人的結構，余琛不由得一陣苦笑。

　　好在公園現在都是免費開放的，不像以前那樣還要掏錢買門票。

　　“進去吧，還在傻愣著想什么呢？”李夢琛不耐煩地推了余琛一把。

　　余琛回過頭看了看李夢琛，笑著說道：“我是第一次來這里，看樣子你是這里的常客，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扮演一下導游的角色，走在我的前面吧。”

　　“呦，想讓我帶路就直說嘛，哪來這么多的廢話！”李夢琛不由得白了余琛一眼，然后經過那個折騰人的護欄，徑直走進了公園。

　　“哎，我說，”走了幾步，李夢琛停下來，轉身看著余琛說道，眼睛里有一股疑惑的神色，“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自己瞎逛著不是更好玩嗎？這樣多有新鮮感啊！讓別人給你介紹這介紹那的豈不是很沒意思？”

　　“這倒也是。”余琛點點頭，同時有了一種想要捉弄人的念頭，“不過，如果我迷路了或者要上廁所的話，那可不就很麻煩嗎？”

　　“怎么會？你都這么大的人了！你不是有一張嘴嗎？這公園每天有的是人，你就不會大聽嗎？”

　　“可是，”余琛又說道，“公園里的這些風景什么的一定有它的歷史，這些還需要有人給我介紹才行，否則我怎么知道這些風景的獨特之處？這不就成了無頭蒼蠅瞎撞了嗎？”

　　“好！說的好！”李夢琛拍手大笑道，“你這個比喻很貼切嘛！你可不就是個無頭蒼蠅嗎？”

　　“……”

　　余琛一時語塞。搬起石頭本想砸別人的腳的，可是沒想到卻自己砸了自己的腳，而且還疼得無可救藥。

　　看來以后說話還是得要很小心才是。尤其是在李夢琛的面前。

　　從小門進入公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五六十米遠正對著大門的那座假山。假山在一個大水池中央，水池前面有一個落地噴泉。這個時候噴泉沒有噴水。

　　也許只是個擺設也說不定。就像有些學校的圖書館和圖書館前面的那個噴泉與這個差不多一樣的經常處于休眠狀態的噴泉。火山有活火山和死火山以及休眠火山之分。那么，我看這些噴泉也應該如此分類，分為，活噴泉、死噴泉以及休眠噴泉。

　　這一段五十米的路程鋪著粗糙的大理石石塊。路兩邊擺著很多褐色的花盆，菊花，這個時節也只有這些菊花在展現著它那獨特的魅力。這些菊花大都是很鮮艷的明黃色，在這秋葉飄落的公園里很是扎眼。

　　左邊的花盆團團圍著一個小小的長方形水池。余琛走上前去，向水池里看去，希望能夠看到一些自由自在游弋著的金魚。可是，結果卻令他大失所望。水池里除了有很多光禿禿的石頭外，還是那些光禿禿的石頭。連一絲生命的跡象都沒有。

　　看來，在這蕭條的冬季里還是不要抱什么希望才好。否則，希望越大，失望也就會越大的。

　　就在這時，李夢琛笑嘻嘻地踏上水池，蹲下身去把手探入水里。

　　“你要干什么？”余琛好奇地問道。

　　“這些石頭這么好看，弄幾個回去玩！”李夢琛一邊說著一邊從水池里揀出一兩個紅色的石頭來。

　　“這里好像還有保安啊！你可要注意了。”余琛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穿著保安服裝的中年男子在那里四處觀望著，于是警告道。

　　“怕什么！大不了再扔回去嘛！”李夢琛歪著腦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可是，”余琛看見那個保安向這邊走了過來，心里不由得焦急起來，“你還是現在就扔回去吧，有個保安來了。”

　　李夢琛聽了這句話，趕忙轉過身來。

　　“你們在這里干什么？”保安走近后，警惕地看著他們問道。

　　“沒什么，只是看這些石頭好看，就撈上來看看而已。”李夢琛一副慣盜似的模樣，發揮那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臉不變色的說道。

　　“以后看的話就只能在水池邊看，不要再撈上來了。知道了嗎？”這些話雖然有些不太順耳，可是保安說話的語氣卻是那么地溫柔，讓人聽不出來是在發出警告。

　　也許，保安也不想得罪人吧，不管這個人是大人還是小孩子，名人還是不名一文的人，總之不論男女老少，童叟不欺。

　　“好的，叔叔。我以后不會再犯了。”李夢琛一副知錯的樣子，讓人看起來不由得心生憐惜之情。

　　呵呵……李夢琛還真是……善于應變啊！

　　“嗯，這樣就好。”中年保安點了點頭，轉身走開了。

　　等保安走后，李夢琛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塑料袋來，將那幾塊石頭放了進去。

　　然后她將塑料袋遞了過來。

　　“先幫我拿著。”

　　余琛遲疑地接了過來。不知李夢琛要干什么。

　　只見李夢琛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猛然轉過身又蹲下身去。

　　呵呵……原來她這是知錯仍犯啊！

　　過了半分鐘，李夢琛站了起來。

　　“快，把袋子打開。”

　　余琛趕緊把袋子打開，李夢琛將剛從水池里撈上來的幾塊石頭迅速地放進袋子里。然后看著余琛笑了笑。

　　這種笑就像是那種做了壞事得逞后，在同伴面前路出的那種雖然羞澀卻又不無得意的笑容。

　　“我是不是很壞？這樣做是不是很不好？”李夢琛問道。

　　“壞倒不是很壞，只是這樣做不大好罷了。”

　　“有什么好不好的，有些事情照那些很死板的原則來看是不大好。可是，這些原則如今有幾個人在遵守？”

　　“不過，自己還是自覺遵守的好。”

　　“自覺遵守？”李夢琛揚了揚眉，“這句話有點可笑，說這話的人有點幼稚。”

　　“為什么？”

　　“因為……因為這是我說的。”李夢琛猶豫了半天才憋出這么一句。

　　“好的。這個答案回答得很好。以后我如果回答不上什么問題的時候，我就這么回答。”

　　“去你的！你這是在罵我還是在夸我？”李夢琛輕輕地捶了余琛肩膀一下，笑道。

　　余琛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只是，余琛似乎又要陷入沉思之中了。

　　是的，很多原則上的東西現在的人大都是不會去遵守的。那些只不過是虛擺在明面上的東西而已，就像是超市里的很多東西，包裝很精美，很華麗，不過那只是個外表，圖個好看而已，并無多大用途。原則也只是擺在明面上讓人們覺得心里過得去的東西而已，遵不遵守那是無所謂的。最重要的是那些隱藏在虛擺著的原則后面的潛規則。

　　每個場合都有它的潛規則，商界有商界的潛規則，演藝界有演藝界的潛規則。這些潛規則那些外行人是很難弄明白的，只有你進入這圈子里，在里面待上一段時間，你才會漸漸明白這些潛規則的。

　　這個社會自古以來就是這樣。

　　“走吧，去別的地方轉轉。”李夢琛拍了拍濕漉漉的手，說道。

　　“嗯，既然到了這里，就一切都聽你的。”余琛說道。

　　“呦，是嗎？”李夢琛揚了揚眉，露出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

　　余琛很勉強地點點頭，但是他內心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感覺把自己交給這個女孩就相當于把一只小綿羊交給了一頭大野狼一般。

　　“好，那來幾個鋼镚。”李夢琛伸出手來。

　　“鋼镚？”余琛不由得納悶，“要鋼镚做什么？”

　　“喏。”李夢琛朝身邊的水池努努嘴，“許愿啊！”

　　“這又不是什么許愿池……”

　　“它是水池么？”

　　“是。”

　　“這不就對了嘛！”李夢琛笑著說，“許個愿不就成許愿池了？”

　　余琛沉默了。

　　對于李夢琛的理論，余琛表示五體投地，徹底折服。他只好從口袋里摸出幾枚硬幣來，交到李夢琛手里。

　　李夢琛只拿了一枚硬幣，然后轉過身對著水池，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余琛不由得看呆了。

　　因為此刻的李夢琛宛若一個內心充滿希冀的精靈一般，閉眼祈禱。那嘴角的輪廓在柔和的光線下顯得那么美麗。

　　余琛突然想起了網上的這么一句話：有兩種女人是美麗的，一種是想著心事的女人，另一種則是閉上眼睛的女人。

　　不一會兒，李夢琛睜開了雙眼，將手中的硬幣向上一拋，硬幣在陽光下劃出一條美麗的弧線，然后“咚”的一聲，掉進了水池。

　　“你也來扔一個。”李夢琛沖余琛招招手。

　　余琛感到很好笑，明明是許愿這么神圣而又浪漫的事情，在她口中卻變得那么隨隨便便。

　　余琛將其他硬幣放進口袋里，右手里只留下一枚硬幣。然后走到水池邊，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許什么愿望呢？余琛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項雅夢的笑臉，這世上自己最親的人也許就只有她了，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成長，希望她能夠找到屬于她自己的幸福吧。

　　余琛慢慢睜開雙眼，將手里的硬幣拋了出去。

　　但是，就在硬幣剛拋出的那一刻，李夢琛卻突然伸出手來，一下子接住了那枚硬幣。

　　“你做什么？”余琛的心里一驚，轉過身狠狠地瞪著李夢琛說。

　　“沒……”看著余琛那兇惡的眼神，李夢琛有些害怕了，她突然意識到這個玩笑有些過了，便趕忙將手里的硬幣丟進水里。

　　余琛也發覺自己剛才有些失態了，便伸出手尷尬地摸了一下臉。

　　“我只是想聽聽你許的什么愿望……”

　　李夢琛低下頭，雙手不停地搓動著衣角，輕聲說。

　　“對不起，我剛才嚇到你了，”余琛道歉說，“但是你剛才確實不應該去接硬幣的。”

　　“為什么？”

　　見余琛臉色緩和下來了，李夢琛便又恢復了那調皮的樣子，睜大眼睛問道。

　　“拋出的硬幣就相當于許的愿望，如果半路被截了，那么不就說明這愿望不會再實現了么？”

　　“那這個愿望不就被截了……”

　　“還好吧，雖然你截了，雖然有點波折，但最后還是扔進水池里了。”

　　“那這個愿望是……”

　　那這個愿望是……

　　余琛不由得愣住了，他剛才許的是希望項雅夢能夠平安健康的成長，并且能夠找尋到屬于她自己的幸福。

　　但是，經過李夢琛這么一鬧，余琛心里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唉，想多了，想多了而已。

　　余琛使勁地搖搖頭，想要把腦子里的胡思亂想給甩掉。

　　“不說也不用裝瘋吧？”看著余琛那莫名其妙的舉動，李夢琛感到很是迷惑。

　　聽了這話，余琛立刻停下來，白了李夢琛一眼。

　　“托您鴻福，還沒瘋。”

　　他們繞過假山，向左邊走去。

　　左邊是一片小樹林，中間有條石子鋪成的小道。他們兩人并肩走在這條小道上，看著兩邊那光禿禿的小樹，李夢琛不由得嘆了口氣。

　　“要是春天就好了，春天的話這里就會開很多很漂亮的話，那感覺多浪漫啊！”

　　“不過這樣也不錯。”余琛說，“雖然現在感覺比較凄涼，但是如果你沒有經歷過這種冷清，那么到春天繁花似錦的時候，你也就不會強烈感受到它的美好。所以，只有通過對比才能體會的更深刻。”

　　“呦，還是個哲學家呢！”李夢琛笑著說。

　　“什么啊，只是說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

　　“不管了，吃喝拉撒睡，開心就好！”說完，李夢琛很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緊接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吃喝拉撒睡，開心就好……

　　這話怎么這么耳熟？

　　余琛的眼前不由得浮現出項雅夢的影像來。

　　“小余哥哥，你怎么每天都皺著眉頭啊？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么？”

　　十三歲的項雅夢嘟著嘴巴盯著余琛，一臉的疑惑。

　　“沒有不開心的事情，”余琛沖項雅夢微微一笑，“可能是因為性格就是這樣吧。”

　　“別想不開心的事情，多笑笑，”項雅夢一把摟住余琛的脖子，將她的小臉緊緊地貼在余琛的臉上，“吃喝拉撒睡，開心就好嘛！”

　　那個時候的項雅夢無憂無慮，每天過的都很快樂，她的開心與快樂漸漸地影響著自己的內心。

　　余琛骨子里是很憂郁的，每天晚上就會有一種莫名的憂郁襲上心頭，令他輾轉難眠，唏噓不已。他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些什么，只是感覺內心就像是沒有一絲保障的泡沫，時刻都在擔心著會破滅，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

　　余琛感覺這似乎是憂郁癥的一種表現。

　　而自從項雅夢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之后，這種習慣性的憂郁便減了很多，雖然還會出現，但不像以前那么頻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