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起來,小楊并不如我們所形容的那么漂亮,她的容貌與我在北京幾條繁華街道上所見到的那些女孩也相差無幾,有著大大的明亮的眼睛,只是少些神采,短短的運動頭也沒有我所喜歡的那種飄逸的感覺,身段也略胖,當然,若說豐滿的話,我也無法辯駁。
總之,這種女孩是比較普通的,可我當時為什么會讓她迷住了呢?答案是她十分可愛。見鬼,小楊又有哪一點可愛呢?沒有,一點也沒有,這是我現在安慰自己的話,毫無道理,卻好象已經根深蒂固。
小楊并不是來找我的,所以她進了屋,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用被古人稱之為櫻桃的東西說話:“我還以為沒人呢。”
我以為來了救星:“你要在這兒上自習嗎?”
小楊顯然并沒有理解我言語中的深意,繼續誘人地說:“不,剛才文學社轉來兩篇稿子,我順便帶了過來,給你吧,一會兒我還有課呢!”
我懊喪極了。
“你也是編輯嗎?”阿三突然問。
我頓時感到天旋地轉,阿三說話了,未經我允許便與小楊說話,這是不可以的,是我不愿見到的情景,但它卻發生了,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小楊嫣然一笑:“是啊,你是阿飛的朋友?”
我連忙接過話頭,“對,他是我朋友,來玩的。”我生怕兩個人再繼續交談下去。
其實,這是我所犯的最大錯誤。我完全低估了阿三,他的眼睛雖不大,還瞇縫著,但它們卻很明亮,可以看出我的心思,也許正是因為他的這個發現才有了后來的事情。當時,我若坦蕩些,自然些,可能什么都不會發生,但現在后悔的確是太晚了。
我與小楊說話經常會陷入一種連自己也無法體悟的緊張之中,從語調,從表情,從一切能令人感覺出或感覺不出的行為上體現出來。所以當時,我只是不愿意讓小楊知道阿三這么一個人,為什么呢?
天哪,小楊是我的女神,她頭上籠罩著令人耀目的光環,她的聲音如夜鶯出谷,她的一切都會令我陶醉,這樣的女神怎么可以與阿三這樣的人說話。
阿三是什么樣的人,他骯臟,卑劣,他什么都沒有,什么也不配,甚至根本不配與我作朋友。然而,偏偏是由于我的原因,使阿三這樣的人和小楊交談,這能不令我氣憤嗎?我無法忍受阿三那帶著煙臭味的言語飄入小楊精致的雙耳中,更不能忍受阿三審視小楊時那世俗的貪婪的目光。我知道現代的阿三已變成什么樣,也知道現在的阿三對女人又是什么態度,那只是欲,也只有欲,丑陋的肉欲與新鮮的情色。我絕不可以允許談話再繼續下去。
“快上課了吧?”我問小楊。
小楊呆了一下,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仿佛猛然驚醒,她愉快地與我們告別,飄了出去。
見鬼,我都干了些什么,我不是特別希望小楊留在身邊嗎?
這還是我第一次用話將小楊支開,卻都是因為這個阿三,是這個阿三造的孽。他為什么來找我,為什么又能夠找到這里來?是誰告訴他的,我的那些宿友們嗎?瞧,他們都做了些什么,如此多事太令人厭惡了。我今天應該有課,那么阿三就見不到我了,他也就會走了,走吧,但愿你永遠別再來找我。
然而,阿三沒有走,走的是小楊。我趕走了小楊,我后悔,我憤恨,只是怕小楊和阿三說話。但這種常規的社交性的談話真的就那么可怕嗎?阿三只不過是打個了招呼,難道這樣就玷污了小楊嗎?
不可能,小楊沒有那么脆弱,小楊也沒有那么神圣,她的地位是我造就的,她與普通人一樣,并不是什么女神,只是實實在在的站在我面前的一個鮮活的人罷了,沒有什么不可以說話的。我把她趕走,她不是呆了一下嗎,用奇怪的眼光望我,的確,這種話我是從來沒有說過的,她聽了一定會很別扭,一定會查覺出我在趕她走,她會怎么想呢?
對,她會怎么想?原來我最擔心的并不是阿三會玷污我的女神,而是我的女神在怎么想我?小楊一定會猜測阿三與我的關系。原來我最怕的是當小楊知道阿三的真實身份后會連我也瞧不起。
阿三是我的朋友,同時他也是我的污點,不可以,不可以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和一個沒有文化卻又打架成性的人交朋友,我的確太傻了。結束這一切吧,我應該擺脫阿三,何況我從阿三身上并沒有得到什么,他的情感我并不需要,他的習慣與經驗也沒有值得我借鑒的地方,和阿三交往,我只有付出,付出我的精力,付出我的智慧,難道現在還要付出我在小楊心目中的形象嗎?這不可以,是絕對不允許的。我必須擺脫他,他對我沒有任何幫助,我應該這么做,但我怎么實施呢?還是不應該實施呢?
我難道從來沒有從阿三身上得到滿足嗎?那個在同學面前替阿三吹噓打架本領的人又是誰呢?那個因為有了阿三這樣能打的朋友而得意洋洋的人就是我呀!男人,男人不僅僅需要才干,還必須具有血腥的煊耀資本。我不是一直在這么做嗎?這個阿三,我應該如何對待他呢?
阿三的眼神隨著小楊飄出去很久,我恨得牙根癢癢,只好裝作沒有看見,繼續審閱我的稿子。
“不錯呀!”阿三突然說。
我真想上去抽他兩個耳光:“什么不錯?”
阿三一臉壞笑:“我才明白你為什么當這個副主編!”
我只好不再說話,雖然阿三這句話是個玩笑,但無法否認,這是重要原因之一。言多語失,我只有沉默,象阿三這樣的社會油條,對付他的最好方法就是裝,裝的不是演技,而是深沉,這樣還顯得高貴些。
“別裝聽不見,你是不是和她有一腿?”
“少扯蛋!”我打算一槍崩了阿三。這種難聽的話他居然也說得出來,雖然我也希望與小楊能發生點什么,但話絕不能這么說,至少應該文明點,“她是你的女朋友?”當然,我是不會承認的,但聽了心里也是很受用。
阿三并不理會我的斥責,反而更加放肆:“跟你沒什么,那就讓給我吧!”
這種人應該五馬分尸,但我卻樂了。我抬起頭仔細地端祥面前的這個人。
平心而論,阿三并不難看,有一張比較英俊的臉,只是眼睛小了些,今天的著裝也算齊整。有幾次,阿三穿著工作服就來找我,令我在宿友面前挺尷尬的,但即便是西裝革履也不能證明他就是情圣。
我簡直都要嘔吐,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這能不令我好笑嗎?我的蔑視從心底爬到臉上,變成笑容。
阿三那張丑陋的臉也在笑,不但笑,還笑著問我:“你笑什么?”
“沒什么!”
“你不信,我就追給你看!”阿三的笑容中沒有絲毫的示弱。
可惜當時我并沒有看出來,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形成,我終于找到可以和阿三斷交的借口。
只要阿三去追小楊,我自然有理由和他斷交,因為小楊是我的女朋友,即便現在還不是事實,但那應該是遲早的事情。阿三不會不知道男人交往中最忌諱的是什么事情,更何況他是那種將兄弟情義總掛在嘴邊的人。如果這種事一旦發生了,即使不斷交,我也會在這份友誼中占有主動。
至于小楊,我相信自己的眼力,一旦她答應阿三什么,我豈不是看錯了人,這么一個沒有品味,沒有想法的女孩子還值得我眷戀嗎?到時候,我只需等待小楊來與我講述阿三那些丑陋而又可笑的行徑,這樣我就可以明正言順地與阿三絕交。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小楊會不會因為阿三的所作所為而輕視我,那倒不是很重要,我自信完全應付得了。當然,阿三也許不會有任何舉動的,但那沒有關系,若想與他斷交,機會總是有的。
“你給我老實點,她可是我女朋友。”我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連我自己都聽得出來,這句話中那一半認真的語氣是真實的,而那半開玩笑的語氣卻是裝出來的。阿三當然也能夠聽得出來,他耳朵上的絨毛都是空的。我覺得這句臺詞說得并不是很成功。
阿三笑了,我也陪著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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