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朋友的工作

　　瞧，阿三不是又找我來了嗎？他怎么會找到這里，是誰那么多嘴，指引他來到我的工作間呢？這里可是我的天地，是另一種社交的環(huán)境，根本不適合阿三的。在這里，阿三一定會感受到更為巨大的壓力，而這種壓力不就是我渴望的嗎？

　　我并沒有就業(yè)，只不過擔(dān)任了校刊的副主編，利用課余時間可以把自己變得更庸俗一些，僅此而已。說到這個職位，其實我也不太明白自己是如何坐上的，就象一直以來，我的好運氣一樣，雖然并不奇怪，但總是令我有些莫名其妙。

　　上了大學(xué)以后，我的確是更加春風(fēng)得意，好事接踵而來，先是入了黨，成了一個有著身份卻少些信仰的人，再后來便成為這個副主編，甚至沒有經(jīng)過當(dāng)編輯的磨煉，只不過替這樣或那樣的場合寫過幾篇文章而已。

　　由于這個職位，我認(rèn)識了校園里的一些才子，其實他們并不把校刊放在眼里，但我必須與他們保持聯(lián)系，因為在校刊中除了那些必須體現(xiàn)的東西以外，還要些文學(xué)色彩，可惜這些才子們中間偏有那么幾個恃才傲物的人，常令我處于尷尬之境，這令我十分苦惱，但又沒有什么辦法。

　　好在投稿的人中還有幾位佳人，這多少令我的工作積極性有了提高。可是僅從文學(xué)的角度來說，我知道那些優(yōu)美的詞語，那些緋惻的情感背后只是一片空白，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沒有了，而這種文章恰好適于我們的校刊，說玄些，沒有東西就是東西，沒有深刻本身也是深刻。

　　其實，我并不想做這個主編，原因是太無聊，但我必須做下去，為了我的將來，也為了這個沒有激情的年代，更為了這個編輯部中的某個人。

　　我的手下有幾個編輯，他們的情形各不相同，至少不像我那么單純與簡單。其中大部分是自送上門的人才，他們愿意在這里浪費自己的激情，也愿意拋棄生活中的真實，所以，我當(dāng)然沒有必要斤斤計較，何況人事權(quán)也并不掌握在我的手中。于是，他們就這樣成了我的手下。我們一起審閱稿件，選定小樣、大樣，一直到校刊印出來。

　　阿三來找我的時候，編輯部里并沒有人，只有我在審閱著一大堆毫無價值的文稿。我正在思考這些文稿的價值的時候，阿三推門進來了。

　　他沒有敲門并不奇怪，因為他從來不敲門，這絕不是關(guān)于禮貌的問題，僅僅是個不好的習(xí)慣。不用說，他生活的環(huán)境中更沒有習(xí)慣的好壞之分，所以禮貌問題也不會被時常想起，就好像他確實知道我就在屋中,而且只是一個人。

　　編輯部并不適合阿三，我想尋個理由引他走開，但被他馬上就拒絕了，顯然我的任何伎倆在他面前都變得蒼白無力，至少也是達不到我所希望的效果。我又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失敗，只好任其自然了。

　　阿三的舉止的確很自然，他一邊與我說著話，一邊用實際行動滿足著這間辦公室所引發(fā)出的他的好奇心。然而，他滿足自己好奇心的方式卻令我無法容忍，我總想停住話頭阻止他的舉動，但這竟然也不能夠成功。好在阿三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么惡劣，他似乎也明白我要求他應(yīng)該怎么做，于是，他每翻完稿件和書籍后，都會按原樣整理好，這便更加堵住了我的嘴，既沒有理由責(zé)怪他，更沒有理由哄他離開這里。

　　在這間屋子中最令阿三感興趣的是電腦，他問我，這個東西可以玩游戲嗎？我輕松地回答說我們并不玩游戲，只打字，為了存儲資料。

　　阿三顯得很失望，我卻慚愧了。難道我就沒用這臺電腦打過游戲嗎？現(xiàn)在電腦的硬盤上還有幾個游戲呢，并且載有我的記錄。這只不過是臺電腦，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它能夠工作，也可以娛樂，我根本沒必要把它也描繪得那么正經(jīng)、神圣，仿佛它真的代表什么似的。

　　阿三果然不再理會那臺電腦，他坐回我的身邊，隨手拿起我已翻閱過的稿件讀了起來。既然他能夠安靜下來，我當(dāng)然求之不得。我想馬上完成手邊的幾篇文稿，也好有充分的理由和阿三離開這里。

　　阿三看文章很仔細(xì)，甚至輕輕地讀出聲來，這是我始料不及的，心下卻暗自好笑。阿三讀完第一篇文章，只是嘆了口氣，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說：“你們的生活也挺有意思。”

　　我知道他所說的“你們”的含義，這是區(qū)別于他們的人群，是可以令我高興的隔閡。我沒有搭話，生怕引起阿三的不安靜。

　　第二篇文章阿三只讀了一半：“這是什么玩藝？”我不自禁地撇了一眼，那是一篇意識流的小小說，當(dāng)然比金庸的通俗小說難以理解，更比街頭法制報上的桃色案例無味。

　　阿三開始讀第三篇文章的時候，房門突然響了，那是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我真希望這是一場惡夢，但它的確不是夢，實實在在的，就像我眼前的阿三一樣真實。我在編輯部繼續(xù)做下去的動力來了，據(jù)后來阿三形容在那一瞬間，他感覺到屋子突然亮了起來。這話是言過其實了，當(dāng)時還是白天，窗簾也沒有拉上，外面的陽光也很強烈，所以屋中不可能霎那間亮起來。難道太陽在八分鐘前正在進行一次大的爆發(fā)嗎？其實，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的眼前不是也光明了許多嗎，我的心也并不比太陽爆發(fā)顯得軟弱。來的人叫小楊，也是校刊的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