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茵納斯湖利島
我就要動身走了去茵納斯湖利島
搭起一個小屋子筑起泥巴房
支起九行云豆架一排蜜蜂巢
獨個兒住著蔭陰下聽蜂群歌唱
我就會得到安寧它徐徐下降
從朝霧落到蟋蟀歌唱的地方
午夜是一片閃亮正午是一得片紫光
傍晚到處飛舞著紅雀的翅膀
我就要動身走了因為我聽到
那水聲日日夜夜輕拍著湖濱
不管我站在車行道或灰暗的人行道
都在我心靈的深處聽到這聲響……
忙里偷閑,站在落滿晚霞的窗畔,讀愛爾蘭詩人葉芝的《茵納斯湖利島》,胸中涌起無取感喟:那被生活存封而遙遠的記憶,我的年輕時的茵納斯湖利島,你現在可好?別來無恙?多少年了,我以為我已忘記了你,誰知你卻潛藏在我傷痕累累的心靈深處……
……我的茵納斯湖利島,坐落在鬧市中的一個古鎮上,是我當學徒時單位上的單身宿舍。它嵌套在一個黑陰陰的捆綁式大雜院的樓角,8個平方,白天晚上都得開燈。
就這么個原單位的雜物間,一開始住了我們2個青工。
不久,那個臉上總帶著憂郁的高個青工結婚搬走,惡劣的環境再沒人搬進,于是,我稍加打扮,便成了我的美麗的茵納斯湖利島。
那是個極其殘酷的歲月。
罪惡的文革進入了后期,人民缺吃少穿,全面文化意識形態及審美方面的嚴酷封鎖,讓所有的人下了班(天黑后)就只能呆在家里。
那時,青春正蓬勃在我們這一群21、2歲的年輕人身上。
上班,拿著36塊5的工資(我整整拿了10年)拚命干活。
下班,回到自己小屋(或家中)吹牛,閑聊,打拱豬、摔二升級或算24;禮拜天呢,我們就相約一同去逛2公里之外的火葬場。
那兒,有青山、綠水,有無數個在默默中永生的人。
我們常流漣于此,看著那些陌生的相片,讀著那些陌生的名字,想象那些已隨風消逝的生命,曾經有過的愛情……
因為,那個殘酷的年代,只有這兒不須有人看守,不須與政治掛牽,更沒有消費。我們就這樣消耗著旺盛的精力……
可那時的我,卻偏偏喜歡上了看書!
下了班,躲在自己的小屋,經常讀得天昏地黑。
慢慢地,周圍便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愛讀書的青年人,由交換讀書到恣意放談,由目前個人的處境到國家的未來,我的茵納斯湖利島,成了名副其實的小文學沙龍。
門外,人們煮飯、涮馬桶的聲音彼起彼伏。
而照著燈光的小屋里,文學青年們慷慨激昂,爭辯不休:12月黨人,普希金,托爾斯泰,艾略特,畢加索,德位克羅瓦,舒柏特,貝多芬……我的茵納斯湖利島,如火的青春。
常常是幾番爭辯后,肚子也鋨了,于是,大家哄然一笑,便涌出去打平伙填肚子。
有一位高高個子我們稱為“哲學家”的青年,個子高高的挺吃得。
大家總開玩笑在結帳時,讓他多付5毛錢。“哲學家”也總是笑呵呵的多掏5毛錢。說:下次吃回來!現在,“哲學家”已不在人世,永遠的不在了。
據說,他死于89年的六?四,終身未婚!
在漫長的冬夜,大家想方設法抵御寂寞、饑餓與寒冷。
小街四周,當時是片片農田,種滿各種莊稼。我們爭論到夜深,總由哲學家提議:出去走走。于是,一群思想亢奮而肚子咕嘟的年輕人,便消悄無聲息的潛向不遠的農田。
只要馬上煮沸能吃的莊稼,立馬折下背回小屋,點起煤油爐煮沸下肚。
次數多了,便被守夜的農民兄弟守株待兔。
一次,我們剛潛到田邊,忽地到處敲羅打鼓,一片“捉到,捉到”的喊聲。我們頓作鳥獸散。我和哲學家氣喘噓噓地順著一條小胡同跑向小屋。
前面突現火把,幾個農民兄弟迎面跑來,嚇得我倆趕快將身貼在墻角,一動不動。農民兄弟吼叫著貼身跑過,沒發現我們。
我擦擦額角的冷汗,正要拉著哲學家離開,一看,這小子正貼在墻頭透著微光的窗口上,一動不動呢。
“走吧”“噓,走什么走?快看快看。”哲學家小聲的回答,朝里努努嘴。
我湊近一看,血涌上額頭。
朦朧的燈光下,一對年輕夫婦正在激蕩的戰斗,居然忘了拉攏窗簾。聽著那聲聲喘息,看著那雪白扭動的肉體,我倆都忘記了此時置身于室外零下1、2度的冬夜……
幾天后,哲學家神魂顛倒的拿來本薄薄的手抄本,挺神秘的揣給我:“看完后馬上還我”。
手抄本上,幾個潦草的字體寫著《少女之心?曼娜回憶錄》。很快,手抄本在我們這群文學青年傳遍……后來才聽說,這是本著名的黃色手抄,當局正熱火朝天地到處追查打擊哩!
那是些我么令人難忘混沌初開的日子啊!
外面,寒風呼嘯,烈日凌空,一群年輕而赤貧的青年,因為理想而聚在一起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入夜,幾個死黨關上屋門,蒙在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收聽《美國之音》、BBC、港臺廣播、《教會電臺》、《紅衛兵電臺》、《解放軍電臺》……
而每當大風刮來,大雨灑來,小屋頂便被撳開大或小的洞口,風啊雨哪便慷慨地向里灌輸。
唉,我的上帝,任是再崇高的文學再偉大的思想,也抵擋不了風雨的侵襲啊,我們便哈哈一笑,伸出指頭相互猜拳,輸者便頂風冒雨上屋頂修整,任屋里的同伴在下面指手畫腳……
更有小屋里人與鼠相安的樂趣。
那鼠,小小的肥肥的,一雙圓而尖的鼠耳頻頻閃動。
大約是聽慣了我們這群人的爭論或見慣了我們這群人的相貌,一點也不怕人。常常是我們爭論我們的,它們干它們的。
或跳上小木桌啃得蟋蟋蟀蟀,或奔跑于床榻邊發出哼哼哧哧,時時竟人聲鼠聲齊響,人鼠共長屋一色……
更有我們爭談至夜深人靜時,猛然回頭,迎上鼠們閃爍的鼠眼,猛吃一驚,進而莞爾一笑,揮揮手趕跑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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