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畏懼阿三將來可能與我產生利益沖突,而我畏懼的是阿三這種強者的姿態。
即便他沒有意識到,我卻已經感覺出來了,阿三正在用一種強者的自信與我交往。我并不是一個多疑的人,更不是一個自卑的人,但與阿三交談后總會令我陷入一種本來不應該擁有的思索之中。這思索并不是源自他所說的那些毫不足道的道理,而是他的說話方式。
我是一個大學生,我想,我是以文化的角度來講述觀點的,而阿三卻以氣勢說話,因為他時常打斷我的話,讓我那些本來也不會起什么作用的言語更無法繼續說出。
我感到悲哀,上了這么許久的學,知道了這么多的知識,我竟然在一個我瞧不起的人面前討不得半點便宜,這是為什么?難道社會真比學堂更能教育人嗎?肚子里的東西說不出來難道能說這是學到了知識嗎?肚子里的東西倒出來卻無法說服一個缺少文化的人,那么知識的力量又在哪里呢?
我只能陷入這樣的思索,而且沒有答案,卻始終無法停止這樣的思考,思考將永不停歇地繼續著。
沒有答案的思索并不一定是件好事,它只能引人走向岐途,而且是順理成章地走下去,那勢頭無法遏制,而我便處于這種尷尬的境界。毫無緣由地我在猜測,為什么阿三肯經常來找我,我們生活的圈子顯然并不一樣,我們的情義也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深厚,那么,我們交往的基礎到底是什么呢?
這個問題我似乎并不應該問,因為在現實中,朋友之所以成為朋友的原因并復雜,只是一個“緣”字。但我還是不滿意這個已成為共識的答案,雖然命運可以使某些人成為朋友,但這其中也必有薄厚之分,厚的又被稱為友誼,但這薄厚的標準又是什么呢?
我想,這標準就是要看從這個朋友身上可以得到什么,用一句容易令人產生誤解的話來說,就是朋友是相互利用的關系,利用友人的智慧可以豐富自己,利用友人的情感則可以安慰自己。友人可利用的地方很多,恰恰是這種相互利用的關系使人們有了朋友,那么,我和阿三之間到底有什么可以相互利用的呢?這就是我所要追尋的問題,所以,我在思索,并希望可以找出答案,結果我如愿以償。
這種問題的答案總是很模糊的,即使真的如心所愿解答了出來,往往也并不是很確切。
我與阿三分開已經有五、六個年頭了,在這段日子里,我與他不再是同學,兩家也搬得遠了,但我們還是經常見面,尤其在高中時,阿三幾乎是每星期都來尋我一次,后來他工作了,我也上了大學,相會的次數也便少了,但每個月見一次面還是可以保證的,這個保證是阿三做到的,因為從來就是他來尋我。他利用我的知識滿足他的好奇,而我則利用他的無知滿足我的自尊。
這種狀態本來是不錯的,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可是,當我上了大學后,阿三逐漸變了,變得不再需要我的知識與見解,他反而向我灌輸某些處世哲學,雖然我一貫采取聽完便拉倒的態度,但他還是樂此不疲。
顯然,這時的他僅僅在利用我,我這個存在的人滿足了他那些敏感神經的釋放。
其實,阿三一定不會認為我肯聽從他的理論,但他還是要說,就是為了這個說,并且說倒我,至少也是令我無言以對,他便說了下去。在說的過程中,阿三擁有了一種征服欲的快感,尤其我是一名大學生,所以那份快感便愈加強烈。阿三利用了我的存在,得到了他自以為是的尊嚴,而我呢?我能利用他一些什么呢?我又可以得到什么呢?
這時候的我的確處于被動的地位,我竟然無法找到在這種交往中我應該得到的好處,只有逐漸瓦解的自信與自尊。可以想像,這于我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優勢在逐漸消失,我卻無力阻止他。
突然,我似乎明白了,他在我身上努力尋求的征服欲的快感正是來自于他內心極為強烈的自卑情結。我想這是一定的,實際上,阿三只不過是一個外強中干的家伙,他追求的東西也只是他一廂情愿的成功。這么一想,我便可以舒心了,因為我恰恰可以利用他那自以為是的尊嚴而得到我理所應當擁有的尊嚴。
可笑嗎?這就是我們的友誼,這是建立在相互從對方身上尋求尊嚴的基礎上的友誼,誰又能知曉呢?但它確實存在,我就是這么想的,并且我認為阿三實際上也是這么想的,誰又能說我們是對還是錯呢?
阿三的尊嚴是自以為是的,虛幻的,那么我所得到的尊嚴呢?難道真的就是理所當然的尊嚴嗎?
我不知道,其實我什么都不知道。知不知道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們的友誼依然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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