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簡單的問了我一些問題,然后要將我送醫卻被我拒絕。若不是我編了個小故事,他們就會把我帶回警局,到時碰上凱米娜探長事情就復雜了。所以現在我能夠坐在伊莎貝爾的房間里由她來為我的傷口上藥應該說我的“決策”絕對是英明的。
“我自己來吧?”我閉著眼睛坐在伊莎貝爾說她經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忍著上藥時尖銳、灼熱的疼痛,嘴里不時發出嘶嘶聲道。
“沒關系。別動,馬上就好。”她認真地將最后一根蘸有酒精的消毒棉簽輕輕地在我鎖骨下面的傷口上來回擦拭,“我以前在紅十字會社區分部參加過基本搶救和快速包扎處理知識的培訓,不過一直都沒用上。”
“夠專業的。我覺得比伊文斯要好很多。”
“別拿我開心了,托德先生。”伊莎貝爾終于結束半蹲的姿勢,站起身來把棉簽、藥瓶邊歸置好,邊笑著說,“話說回來,那些人來找伊文斯先生做什么呢?”一提起“那些人”的時候,她可能還是心有余悸,低垂著的眼睛里透著些微恐懼和擔憂。
“我想,你還是不要知道這么多為好。”這話多少顯得有點無情。人家不僅報了警救你于危難之中,還負責任的給你的傷口消毒、上藥,還有……你卻冷冷地拋出這么句話,但事實上這樣對她最好,只是方式不怎么客氣,“我發現這襯衣好像不是我的那件。”彌補我的“口誤”,同時也轉移了她的注意。
米色到白色漸變的絲綢襯衫,不是名牌,但材料和工藝也絕不是小作坊或地下服裝生產鏈能仿制出來的。它就勉強的敞著扣披在我身上,一股樟腦味在我提起右半邊前衣襟時撲鼻而來。
“你的那件T恤都壞了,還有血,我自作主張給扔了。”
“沒關系,我上樓換一件就是了。這件好像有點不適合我。”
“這個,其實……”她的目光躲閃著,似乎這件襯衣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是上高中時,有一年暑假我用打工掙來的所有的錢給爸爸買的生日禮物。雖然他和媽媽已經離婚了,但我有時還是挺想他的,所以……我怕被媽媽發現,于是藏在了衣柜最里面,今天沒想到能用上它。那個,是不太適合你,回頭你再還給我好了。”她的臉一陣一陣的泛紅,或許是覺得不好意思,或許仍舊驚魂未定,在胡言亂語。
“你今天怎么沒上班?”我接著轉移話題。
“麥姬有事跟我倒個班,所以我今天休息。”伊莎貝爾說著轉過身來,手里的東西都已收拾停當,于是她準備坐下來真正的休息一下。
這期間我們都沒有說話,所以屋子里很安靜。屋頂吊扇旋轉時所帶來的對氣流的影響驅散著周身的燥熱。
“能和我說說你胸口上那個傷疤嗎?就是看上去挺嚇人的那個?”她的眼神有所顧慮地掃過我的胸口,然后試探著問。
“你是說這個?”我不用看也知道她問的“那個可怕的傷疤”就是位于我左胸靠近心臟位置上的硬幣大小暗紅色的凸起。我指著它道:“怎么?你對這有興趣?”
“呃,伊文斯先生說過你們去遠海釣魚時遭遇了海盜,你受了重傷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她的語氣將信將疑,就好像我現在應該安靜地躺在某個墓地冰冷漆黑的一角下面潮濕的泥土裹著的棺材里,而不是頂著個駭人又招人憐憫的傷疤坐在這兒一臉無辜的說著什么“你還是不要知道那么多為好”的廢話。
“伊莎貝爾,”說著,我忍著腰腿的酸痛慢慢坐起來,這下與她的距離稍稍拉近了一些,“一直以來我都受你和納德利夫人的照顧也沒說聲謝謝。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我沒能做什么,卻還勞煩你為我上藥,真是過意不去。”
“你不想說也沒關系,我不再問就是了。”她的臉“唰”地一下陰沉下來,但聲音并未表現出異常。和那些同齡人中圓滑世故的女孩比起來,伊莎貝爾的單純使得她更加可愛和年輕。但我想她心里始終還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剛剛這句話其實就是“一計”——應該叫做“欲擒故縱”。不過不管她有意無意,在我看來此刻都是其可愛和天真的表現。
“我們的理由就那么站不住腳么?”我自言自語道,“其實告訴你也無妨,只是,我必須隱去那個人的名字。”我看看伊莎貝爾,她又聽得入神了。我繼續說,“她是我愛同時也愛我的人,因為我們的上司彼此仇視,所以我們只能是這種結果。”
“她拿槍打了你?哦,天吶。”一陣驚恐之后是失落的表情,“她,她是你妻子嗎?哦,對不起。”她想到自己對剛才的“承諾”食了言,便突然改口說,“你就當我什么都沒問好吧?”伊莎貝爾調皮的眨了眨眼。
我肯定是一臉的驚訝,因為不明白一個小女孩怎么會想到這些。見伊莎貝爾尷尬的笑起來,我搖搖頭準備把胸口上的傷疤的來由繼續編下去,但還沒等我開口,公寓大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還有熟悉的呼喊聲。
“托德!托德!”
“是伊文斯回來了。”一時間我似乎忘記了傷痛,也忽略了伊莎貝爾的存在,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出門去,剛好伊文斯在樓梯口那兒停了下來。
“伊文斯,我在這兒。”
“托德。哦,謝天謝地。你沒事吧?”伊文斯走過來,皺了一下眉毛對我的“打扮”小示質疑,然后很快掃視傷口確定我并無大礙,于是松口氣,可表情看上去仍舊帶著輕微的緊張和焦慮。
“勞倫·菲尼克斯的人來找你,結果把伊莎貝爾嚇到了,快進來道個歉。”
“非常抱歉,伊莎貝爾。”伊文斯只探進房間半個身子,他說話時的眼神好似在看因他的治療方案沒起作用而依舊被病魔苦苦折磨的患者。露娜?也許是。總之,他擠出后面這句話著實讓我為之一振,“我保證,今后不會在發生類似的事了,那些家伙絕不會再來了,放心。”
“沒關系的,伊文斯先生。今天多虧了托德先生,不然……其實今天我本不該歇班在家的,只能算我倒霉。倒是你,伊文斯先生,今后你可得多注意,那些人真的很可怕,還把托德先生打傷了。我已經為他上過藥了,聽說您是醫生,請檢驗一下吧。”最后一句話伴隨著一個放松的笑容,好像在向我們宣告她已經成年,遇到這么點事純粹就是小菜一碟,這笑容之后便會立馬回歸正常。
“我已經沒事了。你做的很好,伊莎貝爾。”我阻止了伊文斯的“檢查”,“我們先上樓了,還有,謝謝你的藥。”又一計無情的反駁。我對伊莎貝爾點點頭,伊文斯沖她抱歉的一笑,沒說話,而后我們一起轉身離開了。
“阿萊的妹妹不知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趕去了醫院,于是她們讓我先回來了。”伊文斯走在前面,所以他先開了他房間的門,我跟進去。他繼續說,“阿萊的情況稍微有些好轉,我在那兒也幫不上什么忙,所以……”他從柜子里拿出許久未用過的藥箱,走到我面前,此時我已然坐在他的簡易書柜和寫字臺之間的一把椅子上。他又說:“路上打你手機關機,我覺得不對,可還是回來晚了。”我這不是好好兒的嗎?我想,你說的是不是有點嚴重啊,伊文斯?我就和幾個大塊頭打手過了過招,沒動真格的。要是他們其中一個和我單挑的話絕對……伊文斯一個手勢,我便乖乖地把伊莎貝爾給我披上的襯衣脫了下來。他沒對它做任何評價,只是熟練地在擺弄著各式各樣的小藥瓶和消毒工具。
“凱米娜探長來過電話后就沒電了。”我心不在焉的說著。伊文斯沒吱聲,走過來皺起眉頭檢查我的傷口。
“難怪你剛才夸伊莎貝爾‘做得好’,現在看來……我真懷疑她對我們隱瞞了她的真實身份。她或許是個深藏不露的神醫,或許……”他從臥室拿來一杯涼白開放到桌上,邊用棉簽伸進去蘸,邊用手擠著我剛上過藥的傷口,一陣鉆心的疼痛侵襲了我,害得我差點兒叫出聲來。“或許她就是個會烤面包,也喜歡烤面包的姑娘。”沾了水的棉簽擦過傷口,血和藥水混合的顏色清晰可見。我勉強吞了口唾沫,疼痛讓我開始冒汗。伊文斯不喜歡吹空調,因為那不健康,但他此時正專注于為我清理創口,根本無暇顧及吊扇的開關僅離他兩步之遙。
“沒有感染,你很幸運。”他才放松的喘了口氣,仿佛剛剛一直在深海潛水,“最好盡快包扎起來,可是,可是……”他在藥箱里有規律的翻找著,最后失望的拿起半卷繃帶看看我,撅了撅嘴說,“繃帶不夠了,我得去買些回來。”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哦,該死。”伊文斯說著,坐到了寫字臺前,胳膊肘拄在上面,手半握著頂在下頜上,繃帶則緊緊地抓在另一只手里。汗液濕透了他的前衣襟,不過這還是沒能讓他想起屋中有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的工具。他嘆了口氣接著說:“應該是法官宣布暫時休庭的第二天,但我看到他們發來的郵件是在咱們從雀集嶺回來以后。”
“要不是我到的及時,那群混蛋可什么都做得出來。”說完,我倆都沉默了。只剩一股股消毒藥水的氣味縈繞不去,還有熱烘烘的空氣加速著時間的凝固。
“我沒想到會連累伊莎貝爾。所以,我決定了。”這話顯然是沒說完,但伊文斯堅定的目光生生的把后邊的話給切掉。
“你對伊莎貝爾說的‘絕不會再出這種事’就是這個意思?”
“我得對露娜的死負責,畢竟我是她最后一個心理醫生。”
“那案子怎么辦?”這話有點矯情,我承認。
伊文斯笑了一下,說:
“你知道,托德。《永久搭檔協議》已經不存在了,即便存在,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獨自將這件案子順利且出色的完成。”
“看來你對我的評價挺高的嘛。”我明白他一旦選擇了一條路就會一直走下去,不管遇到什么困難。作為他的搭檔要是在此刻橫幫豎擋,那未免有些不夠意思。但我要是由著他來,那么結果并不一定想他想的那樣,畢竟勞倫·菲尼克斯不是一般人,而伊文斯顯然不是她的對手。
“就算你現在去找勞倫·菲尼克斯,法官也正好沒別的案子纏身,要開庭起碼也得有個一兩天,所以不如先把眼下的事做好。”
“好吧。順便去買兩卷新的繃帶。”他把半卷舊繃帶放回藥箱,隨手又拿出一沓藥用紗布,“先用這個把傷口與外界隔絕,這樣就不容易感染發炎了。”他邊像幼兒園老師般的說著,邊把紗布平鋪在我的創口上,然后用橡皮膏貼好四個角防止脫落。細心的醫生,你不是太軟弱,而是太善良。這世界如果有萬分之一的人都像你一樣,那就是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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